第七部 秘密之书 第一章

母亲丝毫没有感到畏惧,她的举止甚至有些轻佻,这把父亲国王惹怒了。迈内黑特故意把“父亲”两个字的发音读得很高,拉美西斯九世心情沉重地叹了声气,略显悲伤,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是在思考自己究竟可以拿起多重的东西。

他和曾祖父注视着对方,表情都很羞涩。他们二人都不开心,却都不愿意承认。曾祖父看起来更疲惫,一方面是因为讲了这么久的故事,感觉很累,另一方面是不确定接下来还要讲述多久。

父亲很不满意,还想听更多的故事。“我只是想听听卡叠什战役的故事,”他说,“你讲完以后,我让你继续讲更多的故事。你真的讲了,确实,你是个高尚的人,对我几乎没有隐瞒。”

迈内黑特说:“也可能我跟你说得太多了。”

母亲用刻薄的声音说:“你的故事赤裸裸地暴露了你的想法。”

父亲说:“不是,你跟我们说了所有该说的事,我很敬重你。”

迈内黑特点点头,显得很绅士。

“你很诚实,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我们,在治国方面,这也让我学到很多。可是,现在我想听听你其他几次生命里的故事。”

曾祖父表现得很不安,“这不值得一听,”他说,“跟第一次生命相比,它们没什么经验可以提供给你。”

父亲说:“我不介意,先人国王让你做‘秘密的总管’,这个头衔很好。我跟你说句实在话:法老的智慧必须高于常人,不然的话,他怎么统治整个王国?”

“我不配这个头衔,很多人知道的秘密都比我多。”

“你真烦人,”海斯弗蒂蒂说,“为什么不顺着法老的心意呢?”

迈内黑特说:“可我不知道怎么去讲,因为我对第二次生命的记忆不像第一次那样清晰。在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母亲奈菲尔塔利看到了阿蒙,但她心里在想什么呢?她很娇贵,又被宠坏了,对她来说,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自己的情人去死。”

他的话很毒,像毒箭一样直接向海斯弗蒂蒂射去。在其他时候这么说,可能会惹怒她,但是今晚她心情还不错,所以她没有太在意。“你的话可真刻薄,”她说,“我觉得奈菲尔塔利其实是很爱你的,她的下场也很惨,失去了肚脐和肠子……”说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是的,”迈内黑特说,叹了声气,再一次现出疲劳的神情,“我多年来一直在思考一个自己始终不能理解的问题,谁知道奈菲尔塔利那晚是充满爱意地看着我,还是仅仅只想蜜球付出代价。蜜球加冕那晚坐的位置很不好,内心肯定很想报复她。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思考这件事,但有时候我也很满足,因为众神让我从王后的子宫里再生,已经很厚待我了。”

“是的,”海斯弗蒂蒂说,“尽管经常失败,但你真正的梦想还是成为法老。”

曾祖父回头仔细看着母亲,然后摇摇头道:“不全对。”

“为什么?你明明很想啊!”父亲说,“亲爱的迈内黑特,请不要逃避自己的真实想法,就在刚刚海斯弗蒂蒂说起你的梦想时,你的眼睛还在放光。”

“这种想法是亵渎神灵的。”他回答,我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力气和父亲与母亲争论。

无论什么时候,海斯弗蒂蒂总是不会放弃嘲笑他的机会。“亵渎神灵?”她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虔诚了?嘴里现在有蝙蝠屎的味道吗?”

迈内黑特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像位王后。”

父亲对这个评价只是笑而不语,好像在暗示这是不可能的,迈内黑特肯定想妥协了,于是说道:“我可以跟你讲一讲我其他三次生命的故事,但是今天讲了这么多故事,我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在疲惫的时候跟别人说我的事。其实我的梦想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大,只是回忆过去真的很耗心力,回忆自己的前四次生命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简单了,这些生命经历也只是一晃而过。”

母亲很生气,但很有激情地笑道:“回忆过去并不是回忆痛苦。”

迈内黑特承认:“当然,也有其他的方法来回忆自己的人生,但我没有找到。”

“不,”她说,“你可以找到的。”

父亲的怒火在燃烧,“已经快黎明了,”他说,“我们已经熬到这么晚了,干脆通宵吧!我没有可以沐浴的‘玛特之眼’,没法在沐浴之后迎接拉的出现,也没有圣殿。在搬到底比斯之前,国王的宫殿肯定非常壮丽,我们虽没法沐浴,却可以欣赏人工创造的美丽。可以继续了吗,还是要再等一会儿?”

母亲说:“我想在这里等等,我喜欢儿子坐在我们中间。”

父亲对迈内黑特说:“那好,迈内黑特,我很感谢你今晚对我们坦诚相见,这些故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有多重要?”迈内黑特问。

“噢,真是个不知廉耻的老家伙!”母亲想道,她没有说出来,但我感觉到了。

父亲说:“毫无疑问,它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一个像你这样有能耐的人在成为维齐尔之后,离双王冠已经很近了,稍微努力便可得到它。尤其是在如今这个时代,我如何确定你没有这种想法呢?我很想知道你在第二世、第三世的情况,现在你对我来说就像个陌生人,你知道吗?”

迈内黑特说:“我所说的比我能说的更重要。”

海斯弗蒂蒂说:“你真是个又老又顽固的死老头。”

父亲说:“不管怎样,你都没得选择,只能给我们讲故事。”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是没得选择,所以只能做到最好。”曾祖父说,他的自尊像衣服一样被一件一件地扒下来,脸上挂满了羞耻,说话的时候嘴角充满了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