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生命重返人间,是指生命离开过人间,而生命离开过人间的界定词语,想来只有死亡二字。我的生命离开过人间,也就是说我的生命曾经死亡过——带着我手头上即将杀青的长篇小说《挂职干部》去过另一个世界。从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这段路到底有多长,我没有距离概念,只知这是生命的一次意外出轨,无法抗拒。生命重返人间,历险的记忆与神经,思想与情感,在生死极限这个高度上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强行做了一次检索,这就使得现在的我,在看一些人和事时,冥冥之中就多出了一只无形的眼,很诡异,或许这就是生命的造化吧。还不仅如此,当再次面对我的《挂职干部》,我心里就有种别样的感激,这别样的感激包容了我的生死轮回,并且被我重返人间的生命滋养得灵透、柔韧、膨胀,它喷发的源头,我想一定就是生命的复活地带,目标指向这本书的责任编辑安然(黎云秀)女士,再一个就是我自己。
短暂的死亡,赋予了我一颗永久珍藏的心,当我用再生的目光去重温这部小说里的某些章节,尤其是责编亲手改动的一些词句和段落,记忆里就会响起无数个有关小说人物命运走向、心理描写、情节设置、细节铺垫、不同身份人物之间的对话腔调等商榷电语,还有我后来多少有些告饶的搪塞,我觉得再改下去真的吃不消了,我已经记不清楚改过多少遍了,但此时感觉这些,亲切依然不说,又多了一层对编辑良知与灵性的解读。一部小说,诞生在作家手中。无疑是作家的创作成果,但发表前如果能在一位心智超然的编辑手里得到完美呵护,那这个作家就是个有福分的作家了。
至于说感激自己,听起来有点做作,有些发嗲,更有卖弄的嫌疑,但我还是要感激一下自己,因为《挂职干部》的结尾,是我重返人间后改写出来的,我生命的再度完整,使这部长篇小说也同样得到了完整的机会。现在有必要说说我暂别人间的大致过程。2006年12月1日上午,我与鲁院师兄、天津作家王松,以及东莞市文联的曾小春、胡海洋、司机小林从东莞市区出发,送评论家雷达先生去深圳宝安机场。后来在返回的广深高速公路上遭遇了车祸,给一辆货车追了尾。事后我听说,我们那辆自重两吨半的别克公务车,生生被项出去六七米远,车屁股给撞没了,肇事车辆的牌照,钢印一样。清清楚楚地盖在了别克车瘪陷的屁股上。当时独自坐在后排座位上的我,在一声可怕的巨响声过后,便将使用了45年的生命,傻呵呵地交给了死神。其他人无一受伤,幸运之命啊。我是在120救护车去往深圳松岗人民医院的路上苏醒过来的。我没有外伤。神智清醒,四肢能动,就是言语费劲,到了嘴边的心里话,死活变不成声音。后来在医院里,当我能顺利开口说语时,王松竟然大男孩儿似的,再一次泣不成声,患难与共的东莞朋友,这时也都为我制造的这一生命奇迹惊喜在脸。
我没有死,我感激自己,因为我的生命在高速公路上挑战了死亡,也浸透了朋友的泪水与关爱,所以我要用从死亡里打捞出来的感动,向我的生命和朋友完成一次刻骨铭心的致敬,也向我爱着的文学,再次迈出不可回收的一步!
于卓
2006年平安夜写于廊坊康乐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