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梓沁早就不把这个家当温暖的窝了,所以说不管姚千仪在精神或是肉体上怎样发难,他都不会大吵大嚷,指望他动肝火扩大事态,整出引火烧身的局面这很难办到。如今郭梓沁在姚千仪身上,冷热表现全是造假工程。
那次稳住姚千仪后,心里不痛快的郭梓沁本想马上回车西,但他冷静一琢磨,就又不想蔫悄悄地溜回去了,也就是说他这次回来不能跑空,有些该看的领导得去拜拜,有些该请到酒桌上的人得请到酒桌上去。郭梓沁首先把集团公司组织部干部调配处谢处长和信宇房屋开发股份有限公司曹董事长请到了酒桌上。这个信宇房屋开发股份有限公司的前身,就是郭梓沁曾经呆过的天龙石油房地产开发公司,现在已经从集团公司剥离出来了,但不管这块招牌怎么挂,管理权仍在集团公司,只是管理部门更换了,这会儿由集团公司市场开发局管理。郭梓沁的首场酒之所以要请这两个人,那是因为他与这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在天龙石油房地产开发公司做副总时,多次与曹总联手合作,收获丰厚,可以说,郭梓沁个人财富积累的速度,在这个时期是跳跃式的。再就是在这个时期内,郭梓沁和曹总利用他们手中的权力,让一些同样拥有权力的人得到了特价房和优惠房,谢处长那套至今还在出租的门市房,就是从郭梓沁手里得到的,特价加优惠加关系,谢处长一下子就省了三十多万。作为利益回报,谢处长在郭梓沁举步挺机关大楼过程中,也是支了招使了劲,甚至在一两个较真的环节上,力气出得不亚于办自己家里的事。再说郭梓沁,在接下来的两天多时间里,该走动的地方,他留下了脚印,该举杯的手,他也都握过了,待方方面面打点下来,累是累,但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于是就想尽快返回水庙线。
那天去订飞机票,郭梓沁碰上了韩学仁的大女儿韩婧。韩婧在集团公司政宣办领薪水,平时跟郭梓沁不太熟,见了面也就是打声招呼。如今郭梓沁去了水庙线挂职锻炼,而韩婧的老爹又在水庙线上当副老总,说话撑事,所以那天在郭梓沁面前,韩婧就找到了一些发飘的优越感,有心情与郭梓沁多说了几句话。韩婧口气不小地说,你郭处这一步算是迈对了。郭梓沁道,组织上安排的事,不去也不行啊。韩婧说,你这么聪明能干,还愁什么呀?再说唐总经理和我父亲,都是好接触的人。郭梓沁点头道,韩局长是老领导了,我真想得到韩局长的指点。韩婧说,我父亲会支持你工作的。等回头找机会,我跟老头子提提你。郭梓沁套近乎说,韩姐你要是这么帮助我,那我可得好好给韩局长卖力气做事。对了,韩姐,我这就要回水庙线了,你跟韩局长有什么事要我效劳吗?韩婧说,谢谢你郭处,没什么事。分手的时候,两人聊出了一点热乎劲,韩婧就给了郭梓沁名片,还邀请郭梓沁抽空到家里坐坐。能跟韩学仁的大女儿韩婧搭上线,确实是意外收获。郭梓沁想,这个韩婧对自己来说,也未尝不是抄近道贴上韩学仁的一段引桥,于是就趁热打铁,当晚带着压手的礼物来到了韩婧家。过后,郭梓沁常想,还多亏了韩婧不像她老爸那样富有心计,她若不是一身小市民气味,不给自己表现空间的话,那么自己说什么也不会那么快就贴上韩学仁。
那次郭梓沁撒开老爹在京城里的关系网,把韩婧独生女儿的工作问题解决了。韩婧女儿大学毕业后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单位就业,就那么游手好闲,在京城里晃悠了一年多,成了韩婧的一块心病。外孙女的就业问题,当初韩学仁也管过,但是没管出名堂来,他给韩婧留下的话是等机会再说吧,机会迟早会有的。对老爹留下如此没有限期的安慰话,韩婧心里一百个不高兴,可也没辙,总不能在这件累人的事上,把老头子逼得抬不起头吧?几天后,郭梓沁返回车西,见了韩学仁,感觉韩学仁对待他的态度明显比从前顾及细节了,于是就明白了这是韩婧把好听的话递进了韩学仁的耳朵。感情距离一拉近,郭梓沁自然有收获。有一天,韩学仁与郭梓沁通电话时,委婉地暗示他,土地协调工作不好干,他手头上还有点征地节余款,意思是让郭梓沁心里有个数。
韩学仁手里捏着一笔征地节余款,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土地协调员们摸不清这笔节余款的准确数额。征地初期,韩学仁跟地方政府虚虚实实一路谈下来,没超预算不说,还省下来八百多万。不过阅历丰富的韩学仁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笔使嘴从土里刨出来的节余款,省不到工程结束,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个挪点,那个借点,项目经理部的人找借口发点,再往征过的地皮上贴补点,最终八百多万连个零头也剩不下。
心急吃不上热豆腐,郭梓沁做事不缺分寸感,他没有借在韩婧身上搞出来的一点热乎劲,就不知深浅地向韩学仁打探那笔节余款的准确数额,急于从中捞一把,他要在机会面前欲擒故纵,在眼下这个让韩学仁觉得有必要报答他一下的关口上,反倒把两只手插进口袋里,目光避开韩学仁,不跟你做一把一利索的快餐交易,不急不躁中放长线钓大鱼,尽量给韩学仁一个不贪不诈的沉稳印象,这样才好叫韩学仁放心,他放心了,日后才有可能多方照顾自己。从工作角度说,有一笔节余款在暗处撑腰,郭梓沁心里确实比别人有底了,融入角色的节奏随之加快,跟洪上县县委书记任国田的关系,也很快就由吃吃喝喝的饭桌交往,上升到实实在在的合作。瞅准时机,郭梓沁下手了,他暂时绕开韩婧的关系,另动脑筋打征地节余款的主意。他过滤了一下自己的管辖区段,他从一些微妙环节的连接处找到了借口,于是就以管线改道,荒地充耕田,实物赔偿,二次补漏,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等一大堆赔偿理由,给韩学仁打了一个申请报告,要求追加他管辖内八乡镇土地二次补偿金八十六万。韩学仁接到报告后,觉得这个郭梓沁确实会钻营,能算计,要钱要得有根有据,明明白白,大大方方,于是就很像回事地从八十六万上砍下来二十六万,给了一个六十万的整数。六十万拨到洪上县后,郭梓沁跟任国田谈成了一笔交易,核心内容是他照应的八个乡镇,今后因土地纠纷出现的各种赔偿问题都由任国田承包处理,不得再找任何借口影响工期,一直到八乡镇内的工程全部结束,这样六十万中的五十万,到时就归洪上县支配,剔出来的十万,他留做机动经费,依旧挂在洪上县的账上。
那天,任国田真假兼而有之地问,老弟,你就不担心我挪用了你那十万块?我的荒漠化综合治理工程、本土人才开发计划、三农课题对口调研、县城老街整改、化解乡镇企业三角债、解决拖欠教师工资、偿还银行债务等问题都得拿钱说话呢。郭梓沁笑笑,去枝剪叶地说,矿灯一亮,到处宝藏,你老兄这是在煤堆里抓钱打我啊。说到煤,洪上县与周边县比起来,煤储量虽说没法儿跟人家争强,但境内的大小煤矿拢出一个数来,怕也有五六十座,煤这一块进项,每年撑着县财政百分七十到八十的收入。任国田道,我这里煤层深,瓦斯浓,成本高,风险大啊老弟。郭梓沁说,好好好,咱不说你的煤,单讲你老兄要是能在这洪上县扎根,我在存放钱这件事上也许就不会这么心安理得了。任国田见缝插针,话绕几圈说,我在洪上县的根扎深扎浅,还得看你郭老弟怎么施肥浇水啊。郭梓沁也不含糊,迂回应答,要是土质不行,我就是一天上三遍肥,浇八遍水,你老兄也不可能茁壮成长。任国田说,这可说不好,我这棵移植铁树,没准就在这穷乡僻壤开花了呢。郭梓沁见他还在玩深沉,就一竿子捅到底说,你老兄开花有可能,不过你拿那区区十万块钱,我想是造不出一颗卫星的。任国田嘟着嘴,耸耸肩头,脸上有种被人窥见了隐私的窘态。郭梓沁停了停,冷丁又冒出一句,我信任任书记,比信任我自己有过之,这一点想必任书记没有料到吧?任国田明知这是一句泡人的离心话,但他还是当听了一句实在话表现,紧忙做了一个往回挡的手势,笑嬉嬉说,得得,你再给我戴高帽,我可就晃悠起来了郭处长。你那十万块钱,我做梦都碰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