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金毛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什么?爸爸的妈妈叫……”

“祖宗。”

纪修面色平和地看着一辆托马斯小火车载着小朋友从自己眼前高歌而过,声音隐约透露出一丝被现实击中的颤抖。

“我们要来的真的是这里,没搞错吗?”

沈予桥低头点开手机里的导航软件,特意调高外放音量,一声清脆的“您的目的地已到达”甩脱了自己失误的全部嫌疑,也粉碎了一行人的全部幻想。

“没错啊,丁以臣说得地方就是这里。”

宁承收回自己同小火车一起远去的视线,转而凝视正前方充满海洋球的儿童蹦蹦床,“……丁以臣,据说你管这个地方叫电玩城?”

丁以臣硬着头皮扯扯嘴角:“限高一米五……怎么就不算电玩城了呢,哈哈。”

是他放学后突然提议大家聚一聚,可男生们晚上还约了打游戏,唐朵茜也直白表示不愿意浪费很多时间。但E型人的字典里没有知难而退,丁以臣激动得脑门一拍,自认想到了个两全的办法:

既然高中生聚会标配的唱歌和吃饭时间来不及,那咱们到附近的电玩城玩一会儿总可以吧!

这时一群五六岁的小屁孩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打闹着从他们之间穿过,惹得唐朵茜连连皱眉——如果不是担心沈予桥,她才不会跟来浪费这个时间呢——如此烦躁的想法让她说话也不留情面起来:“还大言不惭地说这里超好玩,我看他根本来都没来过这个地方吧。”

虽然但是,确实是被唐朵茜说中了。丁以臣尴尬挠头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位头顶火鸡帽的大叔无声靠近了他们:

“哈喽,小帅哥小美女,你们是自己来玩的吗?”

沈予桥站得离大叔最近,先瞪大眼睛观察起他过分个性的帽子,大叔也发现了她的关注,笑眯眯地按开了不知藏在哪里的开关,头上冲天的两只鸡腿顿时有节奏的舞动起来。

于是在沉默的两秒对视内,大叔和桥桥的眼睛里分别出现了久逢知己的嘚瑟、和了不起的赞赏。

还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纪修看着沈予桥叹口气,抢在她跑题前迈出一步,挡在了他们之间板起脸,“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小伙子别误会别误会,我是这家电玩城的工作人员。”

头顶的鸡腿终于停止扑棱,大叔理解学生们此刻的戒备,略显局促地试图拉揽生意。

“放置这么多儿童设施在最外面是因为这些项目比较好赚嘛,但是我们店还是有很多很炫的设备的,都在里面那个厅里,而且现在兑换游戏币是有活动的哟!”

说着就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往前台带,“你们算是来对了,我们店老板其实是个挺有情怀的人,小时候就梦想长大开一家电玩城,所以即使现在生意不好做,明知大设备难回本,也在坚持引进新鲜项目,别的地方玩不到的那种哦。”

在火鸡大叔的忽悠下,他们稀里糊涂就掏钱换了游戏币。等大叔正拿着装硬币的小框带他们往后厅走的时候,一位短发女生气呼呼地杀了过来:

“老板,不知道是哪个熊孩子又用海洋球把咱们金鱼池的换水口给堵住了,我说您就不能花点钱安个监控吗!”

火鸡大叔没料到自己自卖自夸的打脸会来得这么快,赶紧冲店员使眼色:“等会儿等会儿,不急的啊,有客人在呢,等我回来再说哈。”

紧急脱离店员的抱怨,火鸡大叔赶忙打开后厅的大灯,“小同学们,来,欢迎来到真正的电玩城!”

顶灯闪烁亮起,内厅虽然算不上大,但设备确实摆得满满当当。丁以臣定睛扫视一圈,瞬间来了精神,说话也重获底气:“哇塞,这里还真是别有洞天哎,兄弟们,一起来飙局车不!”

火鸡大叔配合地竖起大拇指:“小帅哥好眼光,这是最新一代的头文字D,你们上手就知道了,开起来手感完全不一样!”

“那可必须先试试这个了!”

大概男生的基因中都隐匿着一个赛车梦,脚挨上油门就立刻开始上头。但最令人意外的还属唐朵茜,玩起赛车来竟然也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与三个男生跑得有来有往不分伯仲。

唯独沈予桥对赛车游戏兴致缺缺,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勉强过了个新手教程就抓起一把币悄悄起身。

纪修和丁以臣明明正比赛中,也不知是怎么注意到了她的动静,从颠簸赛道里分出神:“沈予桥,你要去哪儿?”

沈予桥微微尴尬住,还是老实交代:“你们玩你们的就好,我想去试试别的。”

纪修松开抓着方向盘的手就要起身:“那我陪你一起。”

真是最爱小题大做的纪小狗,沈予桥赶紧转身按住他的肩膀,“我又不会丢,书包都还放在你这里呢。而且这个游戏厅一共才多大啊,除了咱们几个都没有别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纪修:“不是……”

丁以臣没发现他俩这边的动静,还在专注盯着屏幕炫耀:“芜湖!纪修你不会是翻车了吧,我都快超你半圈了哈哈哈!”

沈予桥看看一旁正得意的丁以臣,直接将纪修的手又拽回到了方向盘上,凑到他耳边小声怂恿:“纪老大加油!灭灭丁以臣的嚣张。放心,我真的去去就回啦。”

她的举动让纪修突然语塞,脑中被荒唐的想法呼啸席卷——如果狡猾一点,这可以看作是一次略显仓促的牵手吗?

沈予桥在他发愣的空档已经蹦蹦跳跳地离开,纪修回神后将油门重新狠踩到底,连续几个极限转弯后迅速迎来反超。

丁以臣在自己的游戏视角里看着纪修摇摇摆摆的车尾,着急又纳闷:

“我靠,纪修你怎么回事,这是突然开挂了?”

方向盘的反作用力让手臂间青筋尽显,又是一个急速漂移,动作间纪修被额发微微遮住了眉眼,可耳根不自然的红晕还未散去,以及一颗藏不起来的虎牙尖尖,语气却是很别扭的轻描淡写:

“就是想灭灭你的嚣张呗。”

沈予桥是天生的游戏白痴,在电玩城里好像个投币慈善家,全场巡回又飞速败北。

这种玩法不光得不到什么乐趣,也让她带出来的游戏币很快就见底,沈予桥摸摸自己越来越轻的校服兜兜,莫名沮丧起来。

明明是自己执意要单独行动的,为什么注意到纪修那边一如既往的热闹还是会失落呢。

没了继续尝试新游戏的心思,又犹豫自己这么快就回去会不会显得很逊,沈予桥苦恼着从game over的太鼓达人前起身,忽然发现大厅侧边还有一排扭蛋机。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看,发现这里的扭蛋种类当真不少。她花了点时间精挑细选出一个自己最喜欢的款式,是可爱的小狗钥匙链。

投币、转动旋钮,“咔哒”一声,扭蛋应声掉落。沈予桥又弯腰确认一遍机器上的款式图,觉得个个都蛮可爱,只许愿不要扭到哈士奇就好。这样默默祈祷着揭开谜底,塑料壳里面竟然是自己最喜欢的小金毛。

摸摸小金毛笑盈盈的脑袋,先前若有似无的阴霾也很快就从多云转甜,这才是沈予桥,元气满满,虽也不是时时晴朗,但只需微小的幸福就足够重新灿烂。

纪修找到沈予桥的时候,正撞见她站在扭蛋机前傻乐,“都玩什么了?这么高兴。”

沈予桥立刻把小金毛伸到纪修眼前晃晃:“你看,我刚扭出来的,可爱吧!”

“金毛啊……是钥匙链吗?”纪修从沈予桥手里拿了过去,放在手心打量。“走吧,大家都渴了,先到隔壁买冰淇淋去了。”

“你还没说可不可爱呢!”

纪修的应和省略掉了主语,“可爱,最可爱了。”

两人去找大部队汇合,到了冰淇淋店,唐朵茜早有预备地递给沈予桥一支她最喜欢的香草甜筒。

宁承则搅着一杯巧克力奶昔又问纪修:“老纪,你真的不点点什么吗?”

沈予桥看纪修正专心把小金毛挂件栓到她的书包上,于是摇摇头代为作答:“不用管他,他不喜欢甜食。”

纪修居然不喜欢甜食吗?宁承困惑地皱起眉。

可稍作留意就不难发现,纪修身上总带着糖果,有时打着球都能掉出来两颗。

他刚起了质疑的心思,正看到沈予桥一边吃着甜筒一边指使纪修干活的样子,似乎领会到了什么。

真是又让他磕到了,宁承心照不宣地笑笑,挑眉说起其他:

“时间不早了,我看咱们也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宁承和丁以臣都是骑车上学,唐朵茜家里有车来接,最后依旧只剩下沈予桥和纪修一道。

太阳落去,天空是月光上岗前弄洒的香芋奶茶。他们距离回家的公交车站要步行一段,纪修缓缓跟在沈予桥身后,看小金毛吐着舌头在她的书包上甩来甩去,也莫名其妙浮出一丝浅笑。

再抬头却见沈予桥突然停下来,正转过头直愣愣地看着他:“我是有什么话想问你来着?”

纪修的笑容僵在嘴边,心跳顿时如擂鼓般响亮:她是要问自己在教室里慌张的原因吗?还是发现了刚才拉手后的不自然?

太多的心虚最终具象为匆忙躲避开的视线,纪修摸着后颈看向薰衣草色的晚霞。可晚霞中没有答案,他只好压低嗓音故作镇定:“我也不清楚啊……你是要问什么?”

沈予桥没注意到纪修的反常,因为自己还在苦思冥想:“是什么来着……哦对了!什么叫甩居居帅?”

纪修当场傻眼:“啊?你在说什么?”

“就是甩居居帅吧……还是帅猪猪甩?”

沈予桥挠挠头,努力回忆道。

“丁以臣说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会叫你枪哥,可我没听懂,那是什么意思啊?”

——他这才理解她想表达的内容:傻瓜,明明是【甩狙巨帅】。

纪修的眼眸如同在凝视夜空时复拓了星光,此刻恂恂散尽,只剩少年的张扬在肆意流淌:“哦,就是猪猪侠这个角色用的特别帅的意思。”

“猪猪侠的武器……是枪吗?”

沈予桥呆住想了想,才慢半拍地识破少年的捉弄。

“修狗!你骗我!”

路边的街灯逐一亮起,在两人的瞳孔中映衬出一片暖光,纪修忍不住溢出一声笑意,勾起唇角象征性地跑出几步就举手投降,像他们小时候重复过无数次那样。

“我错了错了错了,我给你解释给你解释!”

“那你老实交代,那个居居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甩狙,甩狙很帅的意思。”

“甩居?”

“对,甩狙。”

“坏修狗!你还想骗我是不是!”

“不是,冤枉啊,真的是甩狙!是狙击的狙!”

作者有话要说:(仅代表桥桥的个人想法)(没有说哈士奇不好的意思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