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良平脸色大变, 土御门红契从中看出点儿什么,当场神色变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
“说!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三芳鹤之有些担心,但又不免冷眼看着内讧起来的两个人, 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 他偏头过来, 怀疑的审视着刚刚出声的咕哒子。
“土御门一族失踪的原因和安倍有关?”
咕哒子斜眼看他。
三芳鹤之假笑道:“别这样看着我, 红契如果暴走了,我们谁都讨不了好。何况这个话题本就是你先提起来的,良平他至多是隐瞒不报。”
咕哒子慢声发问:“看起来, 你一点儿不担心自己被背叛了?”
三芳鹤之嗤笑一声, 扇子一下一下敲击掌心。
“小姑娘, 你以为我和良平认识多少年了?他虽然是个恶劣的家伙, 但却不是个坏人, 红契他是一时想不开才会冲动, 相比之下, 我倒是对你更感兴趣。”
“感觉上这不是一件好事, ”想了想,咕哒子对自己又引起注意这件事抱以爱咋咋地的放纵姿态。
正好, 红契和良平争吵到了高潮。
安倍良平情绪难得激动的冷嗤道:“难道是我愿意让土御门一族遭难的吗?土御门红契, 你不要逼人太甚!”
土御门红契眼底冒出怒火, 用力抓紧安倍良平的领口, 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根绳子吊在空中,呼吸困难。
“你觉得我会说什么?原谅你?认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告诉你,安倍良平, 这不可能!土御门一族已经毁了,仅剩下的族人也差点儿死的干干净净, 你觉得怎样的理由能说服我不介意这一切,愿意谅解你的隐瞒?容许你继续隐瞒下去?”
“安倍良平!我告诉你,这绝对不可能!”
“够了!”出乎意料,情绪激动起来之后,先动手的人居然是良平这个文文弱弱的家伙,大家当时都以为红契会控制不住情绪率先出手,所以注意力都分了一部分在他身上,所以在良平的拳头重重打到红契的脸颊上时,所有人后知后觉的上前阻止。
“等等!你们都冷静一下!”
三芳鹤之焦躁的开合着扇面,出面阻止的人是安倍昌浩,实际动手的人是夜斗。
安倍昌浩这段时间已经和他们建立起一定的交情,不管这些人私底下都是什么样子,明面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优点,他们配合起来,昌浩不觉得这些人很难相处,直到红契和良平纷纷露出棱角的这一刻。
“各位!别急忙动手啊!现在可不是小孩子打架的时候,有什么事好好谈谈!喂,咕哒子,放一把火就等着烧起来,不灭火也太坏心眼啦!”
夜斗灵敏的闪开红契下意识的反击,抓住两人的手强硬的将他们分到两侧。
尽管夜斗出手的十分及时,但两人仍然在冲突中搞得非常狼狈。
安倍良平扶正歪掉的眼镜,嘶哑着嗓子嘲讽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红契,你根本不知道安倍家早就给土御门一族下达指示,是他们不愿意把东西交出来!事到如今,发生意外,我们本家又能怎么样?像是强盗一样闯进来,然后把东西抢走吗?用你的脑子想想,这可能吗?!”
“安倍良平!我杀了你!”
土御门红契也是情绪激烈的要命,白净的脖颈上暴起一根根青筋,他的父亲,母亲,妹妹,弟弟,全家人,一族人全都消失在良平口中的“意外”当中,先前不清楚真相时,他尚能维持冷静,但当身旁信任的朋友成了隐瞒真相的知情者,冷静如他,也无法再用理性客观的态度面对这一切。
安倍良平的眼中划过一道讽刺,冲着红契的方向扬起脖子,冷冷的回应他的叫嚣。
“那就来啊!终究你身上也留着安倍一族的血,流着安倍晴明的血,这他妈就是诅咒,懂吗?和这片大地一样,全他妈是诅咒!”
“……”土御门红契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胸腔内,两眼通红,他用力揉了揉脸,头发毛躁凌乱,公子哥的气质被摧毁的一塌糊涂。
三芳鹤之就在这时,冷冷的出声道:“闹够了吗?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去闹,是因为马上就能得救了所以放松了,还是忘记先前找不到生路的绝望了?红契,良平,你们两个也是好样儿的啊!”
“……”
安倍良平嘴唇翕动,没有发出声音反驳,扭着头走到一边儿。
夜斗见状立刻松开手,被他用身体隔开的红契倒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到支撑走廊的柱子上一言不发。
安倍良平抿抿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说道:“安倍一族的先祖,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给后人留下一道命令,那就是将藏有黄泉碎片的手稿在他死后分散,于千年后重新收集起来二度封印。千年过去,我们安倍一族遵照指示,打算将所有手稿重新聚集起来,但是其中一卷被确认流落到土御门一族手中……我们确定后就要求他们将手稿归还,可是土御门这代的家主不愿意。”
听见自家爷爷出现在坦白中,安倍昌浩眉梢狠狠抽动。
“为什么不愿意?”
安倍良平诧异的看眼他,似是没想到询问的人会是他,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继续说了下去。
“不是什么复杂的原因,总归是本家和分家的那些事。更早之前,土御门是安倍的变写,也是从安倍一系中分出去的旁支。尽管到了现代,土御门已经拥有不下于安倍一族的地位,可在阴阳道上,底蕴终究不如真正的晴明公直系,所以这代家主就想靠收集没有不在安倍一族掌控当中的,晴明公的遗物来提升家族底蕴。”
“然后非常不幸的,他收集到了晴明公的手稿,还是封印不够稳固的一卷。”
说到这里,良平用力揉揉脸,语气无奈。
“当然了,我们在得知之后第一时间想要回收,也告知了土御门族长安倍在这件事上的立场,但是……土御门族长拒绝了安倍家的回收,他想证明土御门一族也是流有安倍晴明之血的高贵之人。”
再之后,也不知道土御门族长弄了什么古怪的仪式导致封印被破坏,然后全家玩完,仅剩下的族人小猫两三只居然也没逃过黄泉的诅咒被摄入到这片赤色地狱当中。
土御门红契沉默的听到这里,嘴里呢喃着不可能,安倍良平听到了,自嘲一笑。
“我可没说假话,不过也有一部分属于猜测,也许土御门族长什么都没做,单纯的把手稿收藏起来而已。可是天长地久已经足够脆弱的封印正巧在这个时候破损,整个土御门一族就这样被卷入到亡者之国……具体是怎样的情况,所有当事人已经入土,我们只能靠推测来还原真相,但我觉得这没意识,不管是拥有怎样的过程,结果都注定了。”
土御门全灭。
封印勉强维持最后的效果。
他们所有人半死不活,只差一点点就步入前者后尘。
空气在此刻沉重的无以复加。
三芳鹤之重重吐出口气,打破了寂静。
“我就说你为什么会突然对土御门家的事感兴趣,感情你是想来确定封印破损到什么程度了?”
安倍良平拉扯嘴角,试图做出个笑的表情。
“师傅的命令,再加上我也有点儿担心。”
“如果封印失去效用,黄泉之国会直接在大地上显现,你会担心我一点儿也不奇怪。”三芳鹤之非常了解似的说道。
尝试半天,安倍良平确定自己已经能笑得出来了便朝他笑笑,没有再开口。
然后三芳鹤之无视萎靡不振的土御门红契放他自己冷静冷静,便把视线转移到咕哒子身上,眼神中透出一股子的探究与猜疑。
“抱歉啊,让你们看了这么一出闹剧。”
咕哒子眨眨眼睛,大方的笑道:“没什么,我倒觉得还算一出好戏。”
“好戏吗?”三芳鹤之重复道,嘴角弧度透出一股子的自嘲,“行吧,你如果这么以为我也无所谓,唯一可能有意见的红契正在自闭暂时当他不存在。我有件事想要确认,你们几人是来带我们离开的,那么你们有办法处理好这件事吗?我不怀疑良平的说辞,可是怎么听都觉得整件事涉及的层次十分恐怖,我不确定人类中间有谁有这个能力完美的处理好这件事。”
“对此,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咕哒子很容易感觉到三芳鹤之眼神中的怀疑与审视,她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也说了,这个层次的事情怎么可能见一个说一个?”
三芳鹤之嗤道:“别推辞,你前不久不还在说人尽皆知吗?换个角度理解成广而告之也没什么。”
咕哒子眯起眼睛,“可我指的是安倍家的事情。误会解开,朋友重归于好才是我的原意。”
“那还真谢谢你了,我看他俩就差拼个你死我活!”三芳鹤之对咕哒子的解释简直将嗤之以鼻四个字写在脸上,眼神冷冰冰的,语气更是带刺的很。
夹在两拨人中间,安倍昌浩的表情很不好看,不过他的立场很鲜明,就站在茜身旁,哪里也不去!
越是差点儿失去,越会特别看重,他现在的表现重复证明了这一点儿。
两人的手指攥的紧紧的,旁边的人都没眼看。
一看就害羞!
一歧日和羡慕的看了眼茜,好奇的打量着此行的目标也是茜的男友。
外表上……狼狈了三四个月的安倍昌浩实在邋遢的不忍直视,身上还有股奇怪的臭味,得亏元宫茜不嫌弃还能就这么抱上去!
但是日和不是一般的女高中生,她曾和夜斗一起经历过的种种事件导致她更容易洞悉一个人的灵魂本质。
安倍昌浩的灵魂给人的感觉和茜很像,一样散发着柔和清冽的气息,比她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干净。
只是话说回来——
一歧日和:“咕哒子,我们不是来救人的吗?”
为什么双方会闹得这么僵硬?
咕哒子大大翻了个白眼。
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相信除自己以外,夜斗也清楚这是为什么。
毕竟漫长的岁月早就让神明见识过各种绝境中求生的人类,是如何在压抑中释放出心中的那头野兽。
如今不过是争吵,没有变成厮杀,咕哒子其实已经相当满意他们的克制了,至于这些人语气带刺,态度不好?
能理解。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待久了,人心中充满破绽和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