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边界线上, 触目所及的赤色天地的尽头,一头头漆黑色的生物正跨越两地的距离,朝着同一个方向逼近。
这个景象依托大屋坚持至今的阴阳师们已经太熟悉了,熟悉到, 几乎是在发现它们的瞬间, 外围的人们就已经做好准备。
土御门佐佐男原本是一族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可在整个家族都覆灭过后, 曾胆小怕事的他也学着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比如开放大屋中,独属于土御门一族的禁术,拿出珍贵的阴阳术卷轴, 帮助现存的这些人提高实力。
既然想要活下去, 那么不光是自己, 同伴也要变强才能支持的更久!
在场因为没有一个人是笨蛋, 所以当秘术被挨个分发到手中时, 大家的表情都很平静。
人性的自私在此时化为乌有, 所有人隐隐拧成一股, 团结的令人热泪盈眶。
三芳鹤之曾对好友安倍良平发自内心的感叹。
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实际上, 这确实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借助高大坚实的墙壁,战斗力最强的那些人握紧武器, 全神贯注的凝视着远方, 耳旁时不时有阴阳师汇报远处的情况, 直到视野尽头出现那群黑色的怪兽。
“动手!”
当第一头黑兽跨入到远程攻击的范围, 土御门红契大吼,因为缺水而不复清朗的声线透出难言的嘶哑,但这里每个人都一样。
利用破败的家具制作出的简陋箭矢附上锐利和索敌的阴阳术, 哪怕是不通弓箭的人也能在瞬间掌握杀敌的技巧。
但是这第一波组织起来的攻势效果实在一般,那些黑兽不仅有着不眠不休的特质, 皮毛还十分坚硬,能轻易抵挡住那些不是朝着要害射击的箭矢,然后这就需要第二部 。
灵力充足的阴阳师上前一步,掏出各种各样的灵具制造肉眼可见的攻击,这些攻击可以进一步削弱黑兽的行动力。
当各种负面状态增加的差不多了,仅有的那几个可以正面搏斗的阴阳师就会站出来,冲出高墙和它们鏖战到一起,剩下的人在旁辅助。
很古老的战斗方式,但却是在这里活下去的必须手段。
他们缺乏材料,缺乏工具,缺乏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而一些阴阳术又因为特性的缘故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
逼不得已,这些哪怕在古老的平安京尚且能维持风雅气度的阴阳师,在这里堕落成了使用蛮力战斗的角斗士。
黑兽既是想要夺走他们生命的死神,也是他们的猎物和食物来源,每一次爆发的战斗,都决定了两方谁能继续在这片大地生存下去。
但是这也造成一个让所有人感到讽刺的现状。
那就是他们必须期待每天都有数量不少,但又不能太多的黑兽袭击营地。
不然事态就会变成,食物不足导致战力减弱,或敌人的战力过于强大,自己这方损失惨重。
他们逐渐意识到自己正在依赖一个脆弱的可笑的平衡。
猎杀完这一批黑兽,土御门红契站在人群外围戒备,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想到前几日他们几个隐形领袖之间的交谈,交谈的结果使人沮丧,他们没有手段改变这种情势,只能坐以待毙。
“红契。”
安倍良平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朝他招招手。
土御门红契不得不停止自己的思路,转而向冲自己而来的人丢过去一道疑惑的目光。
安倍良平是安倍一族的精英,也是本家的高贵客人,虽然土御门一族已经在几百年前就和安倍一族分开,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旗帜,但因为祖先是同一源头,双方的关系要比其他盟友来的亲近,不过这是在土御门一族还没有覆灭之前的状态,现在……只剩下小猫两三只的土御门一族回去估计就会被除名。
和自己那位曾得过且过,只是个普通弟子的同族不同,土御门红契是土御门一族族长的儿子,以后会统御整个土御门,从小接受的教育使他可以轻易理解复杂的形势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包括当下处境哪怕得救,土御门也没法恢复原样的严峻情势。
也许你可以说,他现在想这么多是没必要的,鬼知道大家伙还能不能得救,希望终究是渺茫的,但他总要为自己找点儿事儿做。
畅想一下“未来”,应该是他仅剩的娱乐。
所以在他的畅想中,要是能得到安倍家的帮助,土御门一族也许还能继续维持自己在阴阳道中的地位。
也许……
眼里闪烁复杂的光芒,等安倍良平来到身旁,土御门红契已经恢复平时的模样,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但这里的人卫生状况都那个样子,安倍良平倒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提起一个零红契感到诧异的话题。
“你说,昌浩要找我?”
“准确说是我们,”安倍良平慢吞吞补充道:“这很稀奇。”
土御门红契:“我也这么觉得。”
安倍良平闻言,一点儿不奇怪他的想法会和自己一样,因为了解过昌浩这个人就能轻易发现他毫无野心,一点儿不像是使用安倍这个姓氏的人。
垂下头,藏起眼中奇异的神色,良平使用他那口慢悠悠的嗓音,慢条斯理的解释道:“昌浩很少会大张旗鼓的把我们都聚集起来,估计是真有要事。”
“那我马上就过去!”土御门红契没有废话,他干脆利落的应承下来,转头吩咐其他人把今天的猎物都处理好,然后就决定于良平结伴去找安倍昌浩。
比起安倍良平慢吞吞的性格,土御门的这一系列操作堪称雷厉风行,以至于他转过头来,就看到安倍良平在鼓掌。
“不愧是红契你!我们这一代的苍鹰之子。”
安倍良平赞赏的说道,然后不出意外的被土御门红契白了一眼。
“什么苍鹰之子,土拨鼠之子的,多少年前的老黄历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倒是昌浩他,怎么会叫你来找我?”
安倍良平:“嗯?”
土御门红契:“别打马虎眼,你我都清楚,昌浩如果有事,那一定是他来找我,而不是叫别人来找我,比起你这个心机深沉的家伙,他还是个孩子。”
安倍良平:“冤枉啊,为什么这种时候了,红契你还是对我怀有偏见呢?”
土御门红契冷冷说道:“既然觉得冤枉,那就不要做可疑的事情。”
“比如?”
“比如,你跟密鲁菲奥雷的人私底下接触,这是安倍家的意思吗?”
“不是。”安倍良平瞧着土御门红契仿佛东方瓷器一般细腻冰冷的侧脸,一口仿佛夏日海滩晒得人昏昏欲睡的阳光般的口吻,莞尔说道:“当然是我自己的意思。”
“……白兰是个疯子,跟和合作是与虎谋皮!”
“嗯,可是即使不是我,白兰也可以和其他人合作,日本这片土地的诱惑力太大,某些国外势力甚至暗中将‘她’叫做十一区,不承认‘她’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你我都清楚这是因为什么……”
土御门红契听到这里,已经看向身旁这个比自己稍微矮上一点儿的男人。
介乎于粉色和白色之间的头发在颈侧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再自然垂下,长长的睫毛挡住深邃冷淡的眼睛,时常挂在脸上的懒洋洋的笑容是最好的伪装……
土御门红契看不下去的转过头,冷淡的反问:“日本是块好地方,最后的神代土地,意味着在这里可以更容易引发奇迹。那些魔术师的口吻还是这样自大,他们以为这片大地上的灵场都是属于他们的吗?”
安倍良平笑了笑,无视红契口气中浓郁的讽刺,不紧不慢的说道:“即使你十分不满,他们也已经在好几代前就这么做了。”
“圣杯战争?”
“圣杯是个好东西,可我更在意冬木的灵脉。圣杯说白了,不过是提取灵脉的力量转化出可影响现实的魔术,同样的事情,阴阳术也能做到。”
前进的脚步停下来,安倍良平若有所觉的回头看去,土御门红契眉心蹙紧,严肃的说道:“告诉我,没被卷进这场意外之前你想干什么?”
“……”
“回答我!”
土御门红契几步跨过两人中间的这一小段间隔,然后一手抓住良平的衣领,目光森然可怖。
安倍良平没做反抗的被提起来,脚尖虚虚点起,表情无奈。
“你的脾气为什么不能像你的脸一样赏心悦目呢?”
“因为我脾气一好,你这样的人就会变多!”
“红契……”
“哼!”
“放手。”安倍良平握住土御门红契的手腕,也没见他怎样动作,红契脸色当即一变,迅速和他拉开距离。
安倍良平揉揉手腕,从怀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这使他看起来更为知性,就像是大学教授,有种冷淡的疏离文秀。
“本来我的五官就柔和的和女孩子一样,这恰恰是我的优势,可是像红契你这样的人,我只能戴上眼镜来应付。”
土御门红契不解的问:“为什么?”
“因为你这货不懂怜香惜玉,我要防止你一拳打我眼睛上,给我留下一个笑柄啊,混蛋!”
安倍昌浩和三芳鹤之过来时,瞧见的就是如此有意识的一幕。
四人之中,脾气最懒散的良平和性格最精干的红契面对面僵持,恍惚间好像想这么长长久久的对峙下去。
安倍昌浩不得已的开口,语气微妙。
“我们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你们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想被打扰?”
二人的世界突然出现第三者,安倍良平推推眼镜,摆出一副绅士的优雅作态,微笑着回复道:“不,我觉得恰恰相反,两个人的感觉糟透了,我很高兴你们的出现。”
闻言,土御门红契眉梢一挑,不假思索的问:“昌浩,你叫我们来是有什么发现吗?”
相对其他几人脾气温和的多的昌浩呼吸一顿,神色陡然深沉了不少。
“对,我和三芳找到令我们流落到这个地方的原因了。”
几人神情一变。
这确实是一件必须所有人到齐后才能讨论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