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漆黑的墨色呈水滴状的凝聚在咕哒子指尖, 当它成型之后,一股强大的难以违抗的恐怖力量开始驱逐领域内的神力,失去清净之力维护的御神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腐朽。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等奈奈生意识到周遭的变化, 这些变化也已经在瞬息间被扼制了, 它被约束在指尖那一小点儿方寸, 因而气息也变得愈发可怕。
巴卫脸色铁青, 颇为忌惮的看了咕哒子一眼,手臂死死护住正在颤抖的奈奈生,用眼神施加谴责的注视。
见状, 咕哒子理不直气也壮的刁了他一句。
“看什么看, 我怎么知道身为神使的你居然会失职到这个地步?奈奈生既然是土地神那就不该对神术一无所知, 你怕不是失了智才让她维持凡人的观念!”
说到这里, 她好似人生中的大前辈, 尽职尽责的告诫奈奈生。
“结缘神虽然不是多么厉害的正神, 但土地神这一身份极其特殊, 乃维护天地两界的存在。先前你对自己的身份没有多少认知我不怪你, 但你现在要好好记下我的话。”
“为神,你可以恣意妄为, 操纵一方大地上众多生灵的命运, 为神, 你可作恶多端, 因那也是众生因果之力的体现,为神,你可造福一方, 建立庙宇,倍受信仰, 但唯独不可以一无所知!”
“现下掌权的天津神是善神,对凡人多以可亲的姿态现世,但这正代表了他们有施善的力量,若有必要,这力量随时可能变成行恶之力。”
“如果你还是凡人,这些隐秘与你无关,等灾难降临,你会如同其他凡人一般,乖乖承受这必然的命运,但你现在是土地神,虽说是代理,但一日为神,你就要有自己是神的觉悟。”
平心而论,咕哒子很不喜欢长篇大论,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正经的犯傻,她更喜欢用实际行动教对方做事,可是奈奈生不是英灵,不能一个不满意就上拳头,这就令她非常苦手,只能苦口婆心的说干嘴皮子。
“听好了,神也是有敌人的,有许多对神心怀恶意的家伙时时刻刻等着夺走土地神的性命,也许在今天之前你会认为自己运气不错,白捡一座神社,可以衣食无忧,其实你被选为代理的那一天,你可以当做有生以来运道的最低点儿。霉神附体都没法形容的灾厄找上你了,小姑娘,我建议你现在就哭出来,不哭的话,那就老实记住我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
在日本当神开心吗?
有的开心有的不开心。
开心的有遍布日本各地的大神神社,有香火有信徒,还有貌美如花的神器服务,小日子简直过的不能更潇洒。
食物链底端的,可以参考夜斗神。
一个祸津神连信徒都没有,成天寄宿在穷神小卖铺的阁楼,到处流浪,没有归处。
这些□□裸的现实没有摆在奈奈生眼前过,所以她对神是怎样的存在缺乏概念,而对前一位御影神还有留恋的神使巴卫想当然的也不会将真相一一说明,所以她懵懵懂懂的踏入另一个世界,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和危险比邻而居。
原本咕哒子还没发现奈奈生居然这么单纯,直到她对自己显露出的一丁点儿恶意表现出明显的畏惧。
咕哒子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再联想到本奈奈生身为土地神代理的身份,真相就仿佛被挥开迷雾的桃林,林子里的桃花与果实就这么赤/裸裸的展示了出来。
她差点儿就炸了!
喵的,这姑娘是被拐卖了吗?
这天底下想吃掉神的妖怪可是不少,拥有土地神神力的奈奈生在任何一只妖怪眼里都是美味大餐,偏偏她还不懂任何防身的法术,小小的气势就能吓得她走不动路,这个样子的土地神,相信天底下百分之八十的妖怪都想尝尝咸淡。
咕哒子抽抽嘴角,表情难看的在心底泛起嘀咕。
“我当年要是这样,早就被盖提亚你干掉了吧?”
脑海里传来一声冷哼,仿佛在说:“哈,还用我出手吗?”
在特异点内,想要迦勒底御主命的敌人可是数不胜数,那是一道极其坚信的旅程,所有人都在燃烧全部生命,努力的存活下去。
咕哒子能走到最后有一定运气的成分,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能认清自己的处境。知道怎样做才能在一个新环境下抱住性命,并认知到迦勒底的御主拥有怎样的优势弱点还有吸引力。
相比起她,这个名叫桃园奈奈生的小姑娘显然对自己的处境毫无了解。
她不知土地神是怎样的存在,也不知道身为神灵的自己是多少妖怪眼中的大餐,她不知自己拥有怎样的力量,也不知自己的敌人来自何处,她看不见身旁的盟友,只以为自己还能像人类那样平静的活下去……
这种心态简直了!
放人类毁灭那些年绝对活不过一天!
咕哒子就差捂着眼睛给她科普,科普到最后,对方一脸的懵懂忐忑,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和自己有关。
“改明儿给你介绍个前辈。”咕哒子放弃□□,挥挥手,满脸泄气的坐回原地。
奈奈生犹豫着问道:“谢谢您的教导。”
咕哒子撇嘴,然后按住自己的胸口,稚气的脸蛋一瞬间变得沉静,语气之中流露出经过无数风雨塑造出来的成熟坚毅。
“生命都是很重要,不论是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你虽然没有意识到,但其实已经有很多不祥的东西盯上你的生命,无知很容易将你推向那些怪物,你不想死吧?不想那就用尽全力武装自己,起码……要在遇险之时,手里有一把保护自己的武器。”
“……”
奈奈生被震撼了!
从咕哒子口吻中透露出来的意味,有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危险与萧索。身经百战的的战士跟和平环境下长大的少年少女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桃园奈奈生的过去也算经历复杂,但文明社会下的讨债人与战国血雨腥风中求生的剑士压根就是两种生物。
她没见过真正的生命如草芥,也没见过从深海中走出来的“新人类”如何屠杀旧时的乌鲁克人。
但是这些都是迦勒底辉煌生涯中的一角,因而咕哒子比谁都要清楚无知是多么可怕的罪行。
如果乌鲁克的子民们无知,他们就不会战斗到最后一秒,如果伟大的王者无知,他们将不会有在母神面前拿起武器战斗的勇气,如果她对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那么迦勒底早就被毁灭,人类的希望也将断绝。
无知是最可怕的罪,它甚至可以导致一整个种族消失。
奈奈生是个和平时代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女,她的单纯使她习惯相信他人,进而被养成了无知的恶习。
咕哒子现在就是在改变她身上的这些缺点,不然她会死在无知之下。
吐出口气,她再次说道:“我会给你介绍个前辈,以后你就和他好好玩耍吧,那个人是个笨蛋,你不用担心他欺负你。”
因为咕哒子先前的语气,奈奈生这时的表现有些瑟缩,小心翼翼的看了她几眼,发现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后才悄悄放松下来。
“好的,谢谢您的帮助,不过那个前辈是……”
“如你所以为的,也是个神,不过……”咕哒子拖着下巴搓搓,这个动作可不是那么女孩子气,“那货是个祸津神,最近在致力成为福神。”
“呃!”巴卫本来缩在一边儿自责的失职,但是听到祸津神三个字却没法继续沉默下去,他不满的阻止道:“大人,那可是祸津神!”
咕哒子白眼一翻:“祸津神怎么了?祸津神吃你家大米了?没看到人家的梦想吗?努力变成福神,很励志的好吗?”
巴卫冷着脸:“可是祸津神会给奈奈生带来灾厄。”
“带来灾厄那是霉神的活儿,你家奈奈生不认识穷神不就没问题了?”
当然了,和夜斗熟悉了没道理不会认识穷神小福,但是咕哒子没准备说出去。
得了吧,光是要让奈奈生当夜斗学生这只狐狸就已经炸毛了,再把夜斗人际关系里那一堆问题儿童提溜出来,相信神使巴卫会和自己拼命!
出于以上考量,咕哒子决定点到即止。
“运气虽然差点儿,但夜斗武神的实力确实数一数二。”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奈奈生介绍一下对方,她看着奈奈生不安的双眼淡淡道:“御影神本就不是正统武神,跟着他顶多学点儿战斗的皮毛,但就是这点儿皮毛也能让只是普通人的你受益匪浅。外头想要猎杀代理土地神来增加自己实力的妖怪多不胜数,哪怕因为如今这个时代妖怪没法大大方方的走到人前会有所收敛,可神也是一样……”
“在你没有自保之力之前,你随时会变成猎物。”
不得不说,咕哒子的出现对桃园奈奈生的冲击很大。
先是历史教科书中的人物走到面前,后是打碎了她的三观,令她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
奈奈生一时不知是好,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巴卫。
从很久之前,奈奈生就知道,这个嘴毒心软的狐狸是自己的依靠,哪怕平时她会表现的比谁都要独立,但当她决定成为巴卫心中的土地神那刻,等价交换一般的,他们依赖起了彼此。
察觉到奈奈生眼神中流露出的东西,原先想要反对的巴卫渐渐沉默了下去。
咕哒子说的对,既然是对的,那么想反驳的难度就高出数倍。
以巴卫的才智不是没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婉拒对方的好意,但是生性敏感的他已经隐隐约约发现世界线的几度改变,隐藏在暗处的危险正在尝试走上台前,这令巴卫不自觉的开始担心起奈奈生的安危。
一阵沉默,俊美的狐狸缓缓开口:“奈奈生白天要上课,你介绍的那位神明不会给奈奈生添麻烦吧?”
巴卫没心思继续维持恭敬的表象,糟心的将您降级成了你,对此咕哒子没有表示,不以为意的原谅了巴卫的冒犯。
“不会,那家伙随叫随到。每次出现只需要给他五円就OK。~”
“五円?”巴卫疑惑的重复这个词儿,他是知道信徒拜祭神明时会丢出五元钱来结缘,可是一个没有信徒的祸津神要五円干嘛?
虽然还没见面,但巴卫作为神使的认知已经从头到尾的将夜斗神打击的什么都不是,仔细想想,也是卑微。
所谓没有钱就没有地位,咕哒子都有点儿可怜夜斗这位老朋友了。
话说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把人找出来?想了想,咕哒子又干脆的将之抛到脑后,开玩笑,以她如今的实力,想找个神很难吗?
手指随意的一抛,那滴几乎能将御影神的神域腐蚀的漆黑诅咒在落地之前就将空间融穿,破开时间线的束缚,滴落到受诅咒的人身上。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手,差点儿令在场众人没有反应过来咕哒子刚才干了什么。
巴卫愕然的叫道:“这是诅咒?”
咕哒子重复:“这就是诅咒。”
“……”
你别驴我,你干什么了就是诅咒了?
察觉到巴卫眼中的不信任,咕哒子叹了口气,冲纸鹤呶呶嘴。
“自己看。”
只见写着那个人名字的千纸鹤虽然仍在散发清净之气,但那股生命的力量却减弱了不少。
气息的弱小有很多含义,可能是最近运气不佳,也可能是生病了,各种问题都有可能使生命气息变得弱小,但唯有一点值得肯定,那就是千纸鹤的气息变弱,名字本人的状态一定不会好过!
瞧见这神奇的一幕,奈奈生眼中的好奇终于驱散了原本的不安,屋子里凝重的氛围也总算消失了。
“您做了什么?”
咕哒子瞥眼面露好奇的奈奈生,有心感叹这丫头的神经真大,然而在开口之前就先闭了嘴。
还是别说了,万一被人当成嘲讽呢?
指指千纸鹤,叫她拿起来,当奈奈生拿起纸鹤发现纸张的边缘开始变黑并冒出黑烟时,她的神色之中流露出了担忧。
“您不会杀人吧?”
咕哒子被这些人忧虑的眼神搞的毛焦火辣,忍不住翻个白眼。
“说过了不会伤人的,又怎么会杀人呢?”
奈奈生呐呐的缩了缩头。
“哦。”
可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回想咕哒子振振有词的说:“为神可以作恶多端……”连作恶多端都能被解释的理所当然,那么杀个个把人又算的了什么呢?
虽然不想学她,但奈奈生多少还是意识到这位“公主殿下”不好惹。
……
咕哒子跃过鸟居下的影子,回首看眼远处隐隐约约的御影神社几个字,神色在迦尔纳看来有些沉寂。
“迦尔纳,你说这个世界是有神好还是没神好?”
不等迦尔纳开口直言,他担心的小姑娘已经转过头,一本正经的问了他这么一句话。
身为半神英雄,身体内流淌着太阳神的血脉,出生自印度那样一个信仰虔诚的国度,迦尔纳不假思索的回道:“如今的人类已经不需要依附众神。”
不需要,也就是没用了。
更甚至,对于人而言,神的存在比起作为真实的灾祸降临,不如变成幻想中的“故事”,如此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咕哒子听出这句话中的潜台词,半是讥诮半是嘲讽。
“其实不只是神,现在的人类不需要任何想象中的存在。所以能与人同行的,唯有英雄。”
迦尔纳:“吉尔伽美什那种吗?”
咕哒子:“……死掉的英雄王才是好的英雄王,虽然我个人很喜欢吉尔伽美什,但他所处的年代环境就注定他在现代搞神代那一套会人人喊打。在这个人人人如王的年代,头顶上突然多出一尊金闪闪的巨人,不管这个巨人做什么,都会视作被奴役的证明,何况英雄王远没有那么好说话。”
迦尔纳:“您的意思是?”
咕哒子:“我?我没什么意思,仅仅是感叹一下众神如今的处境,感叹下人类如今的发展形势……说到底,我不过是在嘀咕些风凉话。”
迦尔纳:“……”
“走吧,迦尔纳,我们还有正事要办。既然已经和高天原拉上线了,那么下一步计划也该开始了。”
“是,master。”
在御影神社耽误了超乎寻常的时间,在她们结伴走出神域覆盖的范围,其他几位从者相继现身。
之前她们分开调查各个空间裂缝出现的位置,现在每人带着收获返回。
美狄亚第一个开口,美貌的魔术师开合浅紫色的双唇,淡声说道:“石碑所在的位置出现意外情况,那里是奴良组二代目的墓地。”
“奴良组?”咕哒子一愣,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以至于她脱口而出:“奴良滑瓢还活着吗?”
“……”
美狄亚丢给她一道难以言喻的眼神。
“滑头鬼也是纯血的大妖怪,区区几百年而已,当然活的好好的。master,你张嘴就提起他,难道过去有过交际?”
咕哒子讪笑着眨眨眼睛。
“要说渊源的话,还真是有一些……咳,看样子接下来我们要去拜访奴良组了。”
美狄亚和其他几名从者交换一个眼神,魔□□雅的平整一下衣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我就不去了,作为魔术师,我更喜欢在后方工作。”
咕哒子没有异议,“那么后勤工作就交给美狄亚了。”
美狄亚点点头,应承下来。
咕哒子又道:“美杜莎你也留下,协助美狄亚建立工坊。”
另一位紫发的美女没有异议,上推一下眼镜,目光投向一旁冷着脸的无铭。
咕哒子见状怔了征,挠挠头。
“对哦,无铭你是打算自由行动,还是和我们去奴良组?”
被点到名字的黑色壮汉沉默两秒,一如既往的选择了单干。
和迦勒底收容的那些拥有不同命运的“卫宫”不同,这一位逼近崩坏边界的无名的代行者经常擅自行事,不可否认,他的内心深处还有着“士郎”的那一份柔软,但行为举止上,却更加孤僻冷酷。
一不小心把他当做恐怖分子简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第一印象,和所有反转,黑化后的角色一般,他也拥有一个催人泪下的无奈过去。
作为御主,咕哒子基本上对每个从者的身后故事了若指掌,但她从不会不经本人同意就说出来。
此时咕哒子盯着无铭看了一阵,温暖的目光瞧得无铭不自觉避开目光接触的机会,短暂的缄默过去,咕哒子挥挥手,同意他的要求。
“好,但是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master,不会有人这么愚蠢的。”无铭嘲讽的笑了笑,线条冰冷的双枪被他拿在手里,搭配他一副壮汉的模样,相信他只会让别人不安全,而不是有人去主动惹他。
咕哒子不置可否,挥挥手。
“那么解散。”
眨眼间,这帮人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咕哒子和迦尔纳站在树荫下,前方的空地已经变得空无一人,她想了想,转头对迦尔纳抱怨。
“他们是有多不想和我一起活动啊?”
迦尔纳诚实的答道:“虽然master您已经不再乱吃东西,但有些心理阴影是没法消除的。”
“……”咕哒子:“好了,我懂了,请你闭嘴。”
迦尔纳:“是。”
咕哒子伸手手。
“抱我。”
迦尔纳熟练的把人抱起来飞到空中,咕哒子手搭在眉间向着远方眺望。
“奴良组的方向……那边……”
有迦尔纳出马,外加咕哒子几乎无限量供应的魔力,他们侵入到奴良组地盘上空的速度非常快。
躲开人类放飞到天上的小物件,真正监视这片领域上空制空权的大妖怪天狗随之现身。
奴良组代代都将天空的警戒交托给天狗一族,现下是他们展现自己的力量的时候。
刚一出场,天狗一族的三位公子就表现的很嚣张。
头发像是被挑染过而反射着金光的鸡冠头少年作威胁的形状,手拿禅杖逼退无端入侵到奴良组地盘的咕哒子二人,嘴里发出呵斥的叫声。
“退后退后!这里不是外来者入侵的地方!”
面容娴静的另一位女性鸦天狗虽然不满鸡冠头少年的张扬,但看动作亦是在警惕周围,另一位鸦天狗和她的作风相同,严肃且一丝不苟。
这三个突然出现的妖怪个性可谓泾渭分明,不过咕哒子还是发现他们三个从小细节中透露出的亲近。
眼珠一转,咕哒子思忖道:“你们是归顺奴良组的天狗一族?”
女性的鸦天狗皱起眉头,冷冰冰的道:“这里是奴良组的领地,不知你是从哪里来的,但贸然入侵奴良组领地的上空,严重的会被视作挑衅!”
咕哒子闻言哂笑:“可我不介意啊。”
女性鸦天狗瞪眼:“你!”
“佐佐美,稍等。”最左边的黑色头发,面容清秀的小哥突然出声制止,他看起来在三人组里十分有威信的样子,他一出声,被唤做佐佐美的女性鸦天狗就噤了声,“请问你从何处来?”
咕哒子正在从记忆深处翻出这几个人的身份,不得不说,这声佐佐美成了开启记忆门扉的钥匙。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黑羽丸,他是鸡冠丸,对不对?”
金色鸡冠头的鸡冠丸面露讶异,“你认识我们?”然后神色警惕,“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咕哒子扁扁嘴:“我和你们只有几面之缘,不认识我很正常,我倒是认识你们老爹。”
鸡冠丸愕然叫道:“你居然认识老爹!”
黑羽丸皱眉:“鸡冠丸!”
鸡冠丸一下噤声。
黑羽丸这才向咕哒子沉声道:“既然认识父亲,那就是鸦天狗一族的客人,请报出姓名,由我通报给总大将。”
说话之间,三人已经稍稍放下敌意,咕哒子心知这只是表象,这三只小乌鸦心里不知多怀疑自己呢,不过……
“咕哒子,”她笑了笑,“就这样告诉奴良滑瓢,别问其他人,就算是你们父亲,估摸着也是不记得我了。”
黑羽丸点点头,扇动翅膀向下方飞去。
见黑羽丸已经离开,佐佐美才语气奇怪的问道:“你刚说自己认识父亲,现在又说父亲不记得你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鸡冠丸在旁狂点头。
“对呀!对呀!你这人好奇怪!”
对于这些质疑,咕哒子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我和奴良滑瓢他们认识的环境比较特殊,那地方待久了会失忆。”
佐佐美:“……你认真的吗?”
咕哒子一脸正经:“真的!”
佐佐美:“……”
过了一会儿,黑羽丸飞回来,冲佐佐美二人点头,然后恭敬的对咕哒子道:“总大将有请。”
咕哒子窝在迦尔纳怀里没有长翅膀的天狗方便,闻言只能点点头,全了礼数。
一行人来到奴良大宅外面的空地,之后大门打开,黑羽丸几人目送咕哒子他们进门,便重新回到天上警戒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不过奴良组的天空一向干净,除了近些年人类搞出来的那种叫做飞机的东西,他们等半天也等不来一声动静。今天咕哒子他们的出现,可是让兄妹三人狠狠吃惊了一把。
生性好动的鸡冠丸围着佐佐美飞了一圈,在被不耐烦的敲头之后,他抱着脑袋好奇的问自家兄长。
“世上真有那种待久了会失忆的地方?”
黑羽丸沉吟道:“也许。”
佐佐美却怀有不同看法。
“父亲可是大妖怪,又有什么地方能消除大妖怪的记忆?”
这时鸡冠丸在旁弱弱发言:“可是那个叫咕哒子的人似乎熟悉我们的样子?偶尔的一瞬间,她看向我们的目光有种看熟人的怀念。”
佐佐美倒是不怀疑鸡冠丸的说法,只是……“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鸡冠丸:“哎?”
佐佐美沉声道:“她是来找总大将的,说明有什么事情非要总大将点头不可,总大将如果下达命令,那么我们作为奴良组的一份子去拼命就可以了,没必要的内容不要去思考太多。”
鸡冠丸懵懵懂懂:“哦,黑羽丸你也是这样想的?”
黑羽丸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目光放在远处的浮云上,好像对于弟弟妹妹的争论没有一点好奇。
鸡冠丸和佐佐美早就习惯黑羽丸的这副样子,念叨了一会儿自觉没趣,就重新安静下来。
然而让他们生出争论之心的当事人,却是在进入奴良大宅后,被里头的妖怪狠狠围观了一把。
咕哒子此时已经被迦尔纳放下来,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炙热的简直让她迈不开腿,她仿佛听见一众小妖怪偷偷摸摸的嘀咕。
“快看,那是个人类耶!”
“人类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她旁边的男人好看!”
“对呀,对呀!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像人,也不像是妖怪!”
“他们是什么人呀?”
……
咕哒子抽着嘴角看向迦尔纳,好脾气的半神英雄也看了过来,她相信迦尔纳一定已经发现那些小妖怪躲藏的位置,并且对他们的议论不甚在意。
“这也算是被热情欢迎了。”
迦尔纳:“原来如此,master您是这样觉得的。”
咕哒子:“并不,我是在给我自己找台阶下。”
迦尔纳一本正经:“那么master您实际上是不满意的吗?”
咕哒子翻个白眼:“当然了,你家master我快被当成猴子围观了!”然后在迦尔纳动手前迅速制止,“没必要!听我的,真的没必要!不过是被看两眼,你家master根据进化论追溯,很早很早之前,还真是猴子进化来的!”
“明白了。”
虽然不清楚迦尔纳明白了什么,但眼见这位大杀器乖乖退回到原先的位置,没有挥舞那把黄金枪的打算,咕哒子总算松了口气。
垂下眼帘的迦尔纳收起浑身的锐气,那张仿若莲花般美丽的容貌就暴露出来,形状标志的莲花眼在尾端勾勒上一抹朱红,匹配象征尊贵血统的苍白肤色,他仿若一尊圣洁的天神,从云端上行走下来,踩踏着莲花,沐浴着酥络。
神圣的气息使他在妖怪中间格外扎眼,哪怕是专门来见咕哒子的奴良滑瓢,进屋后的第一眼仍是放到他身上。
滑瓢啧啧感叹:“没想到这个年代还能看到有神灵血统的人类。”
多年下来,昔日昂然俊美的百鬼夜行之主,此时已经变成一个又矮又挫的小老头,那个诡异的后脑勺,长的令咕哒子眼皮直跳。
平心而论,她没想过故人重复,首先需要面对的就是颜值伤害。
咕哒子叹息:“你变得又老又丑了。”
奴良滑瓢不以为意,慢吞吞的抽着烟。
“多大点儿事,值得你嘀咕这一句?”
咕哒子:“可我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强/暴了。”
滑瓢瞪眼。
咕哒子立马转移话题。
“好吧,不和你开玩笑了,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先前没去想还好,以为奴良家的老爷爷对自己的照顾属于长辈对小辈的关怀,现在……呵呵,时间线已经全部多走过一遍的咕哒子会信了这个老头子的邪才怪!
奴良滑瓢闻言,轻笑一声,幽幽道:“小丫头都想起来了?”
咕哒子白眼:“应该是都经历过了。”
奴良滑瓢笑得特别不怀好意,啧啧有声的感叹:“当初我还以为你能当我的儿媳妇。”
咕哒子拉下脸。
奴良滑瓢就好像这个乱子还不够复杂,又添了一把火。
“可我看,我孙子似乎对你也颇有好感的样子?”
咕哒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忙伸着手阻止。
“行了!行了!可别说了!我从头到尾都没和谁闹暧昧,你这到底是哪里听来的绯闻?”
磕磕烟杆,奴良滑瓢慢条斯理的道:“这又有什么,我们妖怪什么时候在意过人类的伦理道德?况且,你们人类不也有一句话,就叫一家有女百家求,你是个好姑娘,配我家的俩小子怎么了?”
咕哒子:“……别开玩笑了成不?”
奴良滑瓢吞吐着烟幕,目光幽幽。
“鲤伴喜欢你。”
咕哒子:“我知道。”
奴良滑瓢嗤笑一声,促狭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
咕哒子坦坦荡荡的白他一眼。
“当年他没少在我面前说这句话,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没给他过缥缈无稽的希望。”
“是啊,”奴良滑瓢听到这里也是感叹,“后来那小子就干脆喜欢上别人了。”
咕哒子脸一黑。
你这个糟老头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故人相见,总是要打趣几句才称得上熟稔。
咕哒子和奴良滑瓢不熟,可她和奴良三代人都有些说清道不尽的缘分。因这一点儿,她和滑瓢也能彼此打趣那么几句。
回到正题。
奴良滑瓢盯着身体年龄比鲤伴那时要小的咕哒子,他嘀咕了两声。
“看你这情况,好像也不怎么简单。”
咕哒子:“我现在是正常的,老不修。”
一个妙龄女子再见面就成了三头身的萌萌萝莉,滑头鬼会好奇的感叹一句也不奇怪,然而……被踩了痛脚的可是她!
气不打一处来!
没法成年是她的错吗?按照正常时间,她早就是老太婆了!可然并卵,时间线和正常人不一样,继上一次能量爆发,体型突然增长之后,她的身材再也没变过,悲剧的保持在一米四,一不小心就会被当做未成年。
虽然她确实还是一名小姑娘,可小姑娘也是想变成大姑娘的啊!
忧郁的不可自拔,要是有酒,她好想干两盅。
唉,这一天,是悲伤的雨季。
愁……
上加愁。
奴良滑瓢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看着眼前这个被阴影覆盖了全身的小姑娘,老眼微眯,漫不经心的敲敲手里头的烟杆。
“怎么样?要不要去他的墓前看看?”
当年的记忆有多少找回来,又有多少消逝在漫长的时光中,咕哒子也说不清,可是提起那个一笑就像是有无数花开,无数花落的少年,她不禁沉默着,默许了滑瓢的提案。
多年后再见,曾经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坐在沧桑的墓碑前头,手里捏着一根香,在一阵犹豫过后,将它插上香炉。
双手合十,咕哒子低声嘀咕:“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面,你变成这个样子啦。”
石碑静默着不会有回应,耳旁风声呼呼吹响,周围盛开的不知名花朵飘零满地。
扎着小辫子的少女跌坐在落满黄叶的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奴良鲤伴四个字不放,脑海中一幕幕景象接连闪过。
明月。
城楼。
大片的樱花飞舞。
一道高挑散漫的身影从月光中出现,懒散的闭着一只眼睛,揣着手,用最浪子的姿态拉起少女。
那天略显凄清的夜色,在他脚下洒落一地辉芒,银霜仿若白雪落满发梢。
奴良鲤伴用最认真的心态,教会她何为浪漫。
即使这么多年之后,他也是唯一一个,用实际行动将她当做心爱之人对待的男人。
仅凭这一点儿,他在咕哒子心中的地位就不一般,哪怕不能说爱,他也是特殊的。
“鲤伴。”
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咕哒子心头一时蒙上了悲伤的阴影。
就好像多年的老朋友突然去世带给自己的寂寞,她怅然无措的坐在墓碑前头,以为自己会潇洒的和地下的他聊起这些年来的经历,或者用愧疚的语气说起自己莫名其妙的遗忘。
然后她就可以用无奈的语气,慢条斯理的说起自己的真正情况。
这个出生自人类智慧最顶尖实验室的小姑娘,真实形态自始至终都不够稳定。这副看似类人的躯体,各种方面都可以说是人类,然而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崩坏成怪物。
饲养某些不可名状的存在,她就是最好的母体。
也就是所谓的怪物巢穴。
听起来很酷吧?
咕哒子也觉得很酷。
想想看,某一天睁开眼睛,世界被自己体内的一些东西统治了,或者好不容易拯救回来的人类,被一只莫名其妙出现,但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怪物消灭了。
哈哈哈,那真是怎么都笑不出来的状况。
但是别人能把它当故事看,咕哒子却不能,因为她知道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越是成长,她越是畏惧成长,因为长大就意味着自己不知道变成什么。
她恐惧着,已然没有曾经对未来的期待。
这点儿小小的心思,至今没有被任何人洞悉,包括身处在神秘之地的英雄王!
然后为了不令人担心,咕哒子嬉笑怒骂的和平时无二,直到来到这位被忘掉多年的“熟人”死去多年的墓碑前头,她才能锤头丧失的仿佛一只败犬一样汪汪两声。
她能汪汪还是因为先前就忘了奴良鲤伴这么久,所谓债多不愁,干脆一股脑的将烦恼都说给他听,反正人死了,也没法抱怨对不对?
不过也只有这时候,她会由衷的憎恨。
为什么人被杀就会死?
想想看,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只有另一个自己,灵王才能解答吧。
呵呵笑过两声,咕哒子泄气的将手掌拍到鲤伴的墓碑上头。
“哟,现在你没法对我耍流氓了吧?”
墓碑庄重的屹立在坟冢前头,空气中泛滥的静默使咕哒子后悔没有管奴良滑瓢多要一瓶酒。
因为心情糟糕,附近树林里传来的动静她全当自己没听见,就这样和并不存在的鲤伴幽灵大眼瞪小眼。
她在来时就和迦尔纳说过自己想一个人呆着,施舍的英雄一如既往的好脾气,那双锐利的能直指人心的澄澈双眼似乎看穿了咕哒子此时糟糕的心情,一言不发的隐身消失。
接下来这段路她不需要担心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她是孤身一人前来探望奴良鲤伴,然后到了鲤伴的墓碑前,不受控制的吐出许多怨言。
只是她这样虽然是清净了,可某些好奇她和自家老爹关系的小家伙却没法视而不见。
众所周知,奴良家三代情种。
深情是真的深情,桃花也是真的多!
年纪轻轻却已经继承奴良家传统的三代目陆生和雪女冰丽以及飞头蛮等人蹲坐在隐蔽的树丛后头,几个人眼巴巴的盯着二代目墓碑前那道小小的身影。
陆生倒是认出咕哒子是那天碰到过的持刀少女,他对对方挽救了自家青梅竹马的生命十分感谢,以至于夜晚出现的陆生,莫名表现的和咕哒子很熟,然后莫名其妙的认识了昌浩等人。
这里面的故事有辣————么长,想知道的可以翻看前文,这里就不写了——其他人倒是对咕哒子的出现毫无概念。
许多跟随在总大将身旁多年的老人,也不认识咕哒子的身份。
毕竟除了当初能被记下来的战国之旅,之后遇上的每一次都因规则特殊,无法保存下记忆。
滑瓢会记得,那是因为他是大妖,身处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个存在之一,而其他小妖没有这个实力,不过是受到摆布的存在。
然而这些人里,雪女冰丽比较特殊,她遇上过咕哒子,但又把她忘了。
这正常吗?
挺正常的!
偶遇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会硬生生记那么久?
冰丽不记得咕哒子太正常了!
只是她的茫然和陆生的若有所思对比实在强烈,以至于连其他好奇跟过来的妖怪都感到诧异。
自家少主如果认识那个少女,没道理成天围着少主转的冰丽会不认识啊?
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妖怪脸上仿佛写上了这么一句话,看得陆生很是无奈。
白天的陆生相对含蓄,他挥挥手解释道:“先前在游乐园受到袭击那次,就是咕哒子帮忙解决的。”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冰丽也是恍然:“原来是她……可是她来见鲤伴大人做什么?”
很好的问题,我也想知道她来见我爸做什么。
奴良陆生抽抽嘴角,眼神微妙的盯着墓碑前神色黯然的咕哒子不放。
这状态……其实和许多被辜负了的女妖怪差不多。
回想起自家老爹堪称风流的过往情史,不会吧……
这也太小了,老爹你居然下得了手!
不对,等等!咕哒子到底多大啊???
别说陆生反应慢,重点是咕哒子那一身落寞的气场太扎眼,加上鲤伴过去的女人缘,容不得他不一下子思路跑偏,现在跑回来,他开始对老爹会和咕哒子认识这件事里头的违和之处感到怀疑。
但要说不熟。
没看错她是在墓碑前哭吧?
在墓碑前流下眼泪是个意外。
咕哒子才不会哭给别人看呢!
不过是被风刮了眼睛……风……
“呜哇!”
好丢人啊!
咕哒子捂脸。
感情孕育到悲伤之处,眼泪不受控制留下来那是当然的,但是哭鼻子被一群小屁孩瞧见,那就是失态!大大的失态!
咕哒子生无可恋的接过奴良陆生递过来的手帕,一边攥鼻涕,一边打量着这个主动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年。
和妖化后的他差别很大,最醒目的区别就是个子。
人类的陆生白白嫩嫩,透出一股子老好人的温柔,小小只的体态和眼镜,不用想都知道这绝对是一位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就是不知道他特意过来冲自己搭讪是为了什么。
捏捏擦红了的鼻子,咕哒子收起手帕,用哭哑的嗓子慢吞吞道:“我洗过之后会还给你。”
奴良陆生尴尬道:“那个……我没打算要回来。”
“哦,你嫌弃我?”
咕哒子眼神一横,奴良陆生的反应和他爹很像,小肩膀下意识颤了颤,满眼无辜。
咕哒子一下子就被逗笑了,挥挥手,被泪水洗过的眼眸在阳光下有种雨过天晴的清爽,虽然眼眶还有些发红,但她确实已经竭尽全力的为旁人带来好心情。
陆生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拉扯起嘴角,仿佛不想让她担心一样的笑了起来。
“我能坐在你身边吗?”
他礼貌的询问令咕哒子毫不做作的拍拍身边的位置。
“坐吧,正好我也想问问你鲤伴是个怎样的父亲。”
听到这个问题,陆生的动作一顿,但还是坐在墓碑前面,望着这个自己好久没来的地方,他神色复杂。
咕哒子一看便道:“他不是个好父亲?”
陆生迟疑着没有回答,好半晌后才摇了摇头。
“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但是身旁的长辈也好,母亲也好,提起他都会用怀念的语气,可能他是一个好的首领和丈夫吧。”
咕哒子何等人精,何况陆生这么说,不就是在谴责某人不会做爹吗?不然也不会是好首领好丈夫,但就是没有爹这个字眼!
“你受苦了!”她拍拍肩。
奴良陆生受着这股不太像女孩子的力气苦笑,然后问道:“爷爷没和我说什么,他只是让我来问你……我可以问吗?”
咕哒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想问就问吧,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你,某种意义上,你还是我的后辈。”
陆生对后辈这个词有点儿不适的动动身体,但他确实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这个似乎和自己父亲有许多秘密的少女。
其实在咕哒子前来探望不久,他就从学校回来了,后来她提出去鲤伴的墓前走一遭,他更是偶然瞥见她离开的身影。
出于好奇,他去询问了自家不着调的爷爷,没想到会得来这样一个令人惊愕的答案。
咕哒子认识自己父亲。
那么鲤伴死去多年后,她为什么才出现?
又为什么她看起来一副人类的样子,却又莫名和非人的存在有那么多牵扯?
有太多疑问堆积在心底,使他做出这种不是太体面的跟踪行为,但是种种想法在看到她在自己父亲的墓碑前红着眼睛时消失了。
因为她哭的实在是太丑了。
没有日本女子啼哭时弱柳扶风的美感,更不惹人怜惜,那个小小的体格,哭起来浑身颤抖的仿佛风中落叶,完全没有形象,鼻涕眼泪流了满脸,但就是让人没法对她弃之不理。
也正是看到她如此狼狈的一面,奴良陆生才若有所觉的意识到。
她和自己父亲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心中的种种想法,在他站到咕哒子身前时,听到她半是嫌弃,半是绝望的抱怨时统统变成哭笑不得。
这真是一个颇有意思的小丫头,也不知自己父亲是怎么认识她的。
不过也正是这种表现,彻底洗清了陆生心底的那点儿桃色危机。
清楚的知道老爹喜欢哪种画风的美人的陆生,不觉得小丫头的咕哒子会和老爹那个风流浪子扯上什么不该有的关系,他们应该是挚交吧!
抱着听听他们过去的故事的心思,将疑惑问出口的陆生呆滞的听道咕哒子戏谑的道:“鲤伴当初热情的追求我,可惜我心有所属,十分感动的拒绝了他。”
卧槽!
老爹不带你这样的!
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呸!这么大点儿孩子你怎么能下手!
目睹陆生一脸绝望,咕哒子心情出乎意料的飞扬,忍不住就拿过来人的口气教育了他。
“别以貌取人,我长大后可是个大美人,迷得你爹神魂颠倒的那种。”
嗯,当初鲤伴的表现差不多就是神魂颠倒了,这话没有丝毫夸大的嫌疑!
“可是!”奴良陆生不是很能接受的抱头叫道:“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啊!”
咕哒子翻个白眼,抽抽刚刚哭红的鼻尖。
“你小子懂女人吗?不懂说什么大话。”
“……”陆生快被欺负的怀疑人生了。
你是女人吗?
你连少女都不是吧!
眼看着奴良陆生的神情渐渐暴漫,咕哒子那点儿良心开始不甘寂寞的彰显去存在感,她按按小小的胸脯,暗地里嘀咕了两句,然后翻个白眼。
“行了,我也不逗你了,我和鲤伴当初就是个错误,所幸那时风声紧,大家谁都没犯错误,作为他的儿子,你没有胡思乱想的脑子那就不要浪费脑细胞脑补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了,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看着回答。”
陆生闻言一愣。
“这么大方?”
咕哒子白他一眼。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陆生被她一眼斜的有些尴尬,老好人的性子忍不住发作,挑来捡去,找一个不得罪人,也不戳咕哒子痛脚的问题拿出来敷衍场面。
“你和我父亲是怎么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