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夜色朦胧, 西西里岛的晚上没有日本那么多明亮的霓虹灯,也不像是银座等地,入夜后依旧有着行人来来往往。这个在东方留有不少奇怪传闻的小岛,其实直到不久前依旧保持着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的习惯, 到了月亮出来的时间, 已经很少有行人走在外面。

当然原因不会只是这么简单。

很早之前人们日落后不出门是为了规避野兽, 今天的西西里人不出门同样是为了躲避“野兽”。

一种名为“人”的兽类,平时混迹在众人身边,仅在某些时刻才暴露出自己的兽性, 用残忍的手段残害同类。

盘踞在这座美丽小岛上的黑手党, 在日本许多普通人眼中, 恐怕只是衣冠整齐的兽吧?

但是世事就是如此神奇, 本应该是野兽中最强大一族的首领, 沢田纲吉却居然成了救世主。

咕哒子没有失忆, 过去的事情记的好好的, 虽然有些小部分被遗忘了, 但瑕不遮瑜,沢田纲吉和自己是处于同一立场这件事她从没忘记。

因此才产生了许多矛盾。

黑手党是恶吗?

是的。

在一辈子不敢干一件坏事的平民老百姓眼中, 这些腰上别着枪, 动不动就有可能杀人的暴徒, 就好像门外不知何时闯入进来的野兽一样让自己没法安心生活, 哪怕这兽群其实也存在纪律。

黑手党是善吗?

是的。

西西里的黑手党最开始起源于民众自卫队,最初是为了抵抗外国军队的袭击,以此形成的武装势力, 这些野兽在百余年前,还都是普通人。

黑手党的先代还有人的本性, 预见了战后的惨状所以他们结成了家族,以姓氏约束那些在战争中逐渐失去人性的野兽,准备了让他们回到正常世界中的渠道。

但是这些隐藏在历史中的真相不知何时变成了本末倒置的暴力,事到如今还有这种明悟的也许只有沢田纲吉一人,所以咕哒子才发现,他们两个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挨的很近,哪怕所处世界有着过大的差距,可本质上并没有变化。

然而光是如此似乎不能解释她突然选择沢田纲吉身边人动手的原因,哪怕用吃货做借口……开玩笑,她是对身边人下手的人吗?

虽然迦勒底一度有“不听话连变成方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送入御主胃袋”的险恶传闻,但咕哒子可以拍着小小的胸脯保证,这特码全是危言耸听,她是那样的人吗?

……肯定不是!

收起那点儿微妙的小心虚,当初饿疯了的时候确实有不分敌我的举动发生,但她长大了!她现在长大了!当然不同一概而论!

咳,然后回归正题。

彭格列指环让她觉得很“香”。

考虑到她体质的问题,香等于美味,美味等于包含巨大的能量,一般情况下,拥有这般丰沛力量的东西,多数时候都会引发一系列事件,事件大小和这玩意能搞多大事成正比。

如果还不够明确,那就打个大家都听得懂的比方。

圣杯。

四魂之玉。

她穿越那么多次,厉害的东西见的多了,彭格列指环的味道压根不比以上两种宝物差,甚至还比后者强上许多!

不过指环需要一套,四魂之玉也需要组装,但这都不是关键点儿,重点还是在咕哒子身上……从那一次偶然被拉入英灵座窥视见世界之“谜”后,她的直觉隐隐往一个方向开始进化。以往看到能量巨大的东西她会觉得好吃,心中浮起的第一个想法是忍耐,但是进化过后,她看到彭格列指环的第一印象变成了——危险。

凭空生出的心惊肉跳,逼得她不得不行动起来。

袭击阿纲的朋友,咕哒子会愧疚,但不这样做,她预感会有更麻烦的灾难到来。

也许她本身就是呼唤灾难的体质,所以在这方面的直觉更是敏锐的如同雷达!

既然这已经成了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她也唯有深吸一口气,干了!

透过朦胧的月色,这个时间点恰好是本地人不会贸然出门,出门的人绝对有其他目的的大咖。

像西西里岛这种地方,大咖还能是别的什么人吗?

这种小小规则在她登岛不久就发现了,原本只是想放松一下的国外旅行,不曾想还是变成了必须动手的局面。

烦吗?

烦。

可她会不去做吗?

不会。

真特码矛盾到炸!

暗暗在心底比了个中指,咕哒子给自己戴上开口笑口罩。

大半夜的,黑色的布料上一张烈焰双唇挑拨着冷静剑士的神经,甭管这场面有多么神奇,但拖着武器现身到自己面前的少女绝非易与之辈,这点儿光从她不声不响避开自己的感知出现,以及握刀的姿势就能看出来。

难缠的家伙!

不需要交手,山本武本能先告诉了他这点儿。

夜风吹过这条不该有人长久驻足的街巷,比起日本此时应该入秋的天气,西西里这里仍是夏季的气候,湿润闷热的空气被凉飕飕的风吹开,心头的阴霾也跟着散开了。

天上繁星密布,这本是一个适合情人结伴闲逛的好天气,奈何置身其中的一男一女仅四目相对就擦出了不一样的火花。

太刀的刀刃激烈的从山本武的武器上划过,爆发出星星闪闪的火花。

两人招式大开大合,光看气魄愣是给人一种海啸扑面,狂风凛冽的汹涌澎湃,尽管其中一人体型娇小,但从力量,技巧,还是气势上都不输给对手分毫。

山本武好久没碰到这么棘手的敌人了,哪怕是某位“老对手”也很少给他这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时雨苍燕流是从历史中脱胎而出的剑术,从第一代创立者将剑术分别传给了两位弟子,继承此剑术的弟子就已经注定有了此生宿敌!

同样的剑术,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创造出的最新一招,若两位时雨苍燕流弟子相遇,除了共同继承的前四招,分别创造的第五招会证明谁才是真正的时雨苍燕流继承人。

哪怕经历漫长的时光不少有名的剑术相继绝迹,但因时雨苍燕流的特殊之处,直至现代仍然发展下来。

山本武正是继承这究极武道的青年杀手,然而他如今要面对的却是跟随过数位战国大名,将各个时代刀术融汇一身,仿佛武士刀精华化身的刀剑付丧神!

这一战开始本没人能想到胜负会落于谁手里,但这一战的关键若是落到“非人”手中,那就成了压垮平衡的那一个重要的点儿。

不管山本武是否使用死气之炎,他的敌人都见识过太多超越规格,乃至超越世界的对手,从咕哒子选择他那刻起,他就必败无疑!

但山本武虽然败了,却仍然没有辜负身上的荣誉。

最后一剑时,咕哒子没有留手,所以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刀刃割破对方腰上衣物,刺破血肉,与骨骼内脏贴舞而过的手感,山本武也如同自身信念全部化身为此刀之刃,割裂了烈焰红唇的口罩带子……

口罩掉下来的时候,夜风正好吹散了遮蔽月亮的云彩,从这薄纱背后露出来的一束月光照亮她的脸。

她看见山本武脸上的愕然,有些窘迫的搔搔脸,看样子这些人挺关注自己的。

“你……为什么?”

发现她正是自家首领喜欢的人,雨之守护者不淡定的瞪着她不放,脑子里一系列的阴谋阳谋混合成——美人计三个字,他的表情顿时阴暗了。

咕哒子:“←_←别乱想。”

山本武反问:“那你不会像告诉我,把我打成这样是为了闹着玩吧?”

事实证明,这有点儿难。

咕哒子没有手下留情,山本武的伤势再严重一点儿能立刻昏过去,但他现在倚着墙勉强站立也不过是让自己伤上加伤。要不是敌人的“真面目”过于刺激,他也不会做出这样一个选择。

被对方冷峻的眼神盯视,咕哒子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事说不清,也不能和非魔术师的人讲太多,说多了就是指定封印!

时钟塔那帮老家伙不敢对迦勒底的master动手,还不敢对别人吗?

她没有那么乐观的精神,因为这等同于不谨慎。

现场沉默一阵,山本武揪心的听见脚步声正朝自己走过来,他仰起头本想说什么,却正对上咕哒子忧愁的眼神。

沢田纲吉总能从那双漂亮的眼眸中瞧见无数希望,因而他像是仰望天空上的太阳一样喜爱着咕哒子,但是山本武此时却从这双眼眸中窥见大海般的波澜起伏,就像是无数危机拍打着她的岸,而她无处可逃。

咕哒子就在他迟疑的这短暂瞬间拿起他的手,她的掌心残留着汗,这让她像是个人,山本武走神的想着,战斗中那非人般的怪力像是假的一样,女孩子的手又轻又软,经不得伤害。但是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理智立刻提醒他此刻需要做什么。

山本武是个本能的动物,又是个理性的家伙,他的身体很多时候比他的大脑反应更快,然后咕哒子就发现这货把拳头攥的死紧。

正打算摘戒指的咕哒子:…………

←_←搞毛。

“你败了。”她不得不提醒对方。

山本武的回应也是绝了,他冲咕哒子露出一排大白牙,笑得阳光灿烂。

咕哒子:“……”

用力拉。

仿佛抵抗似的,山本武将拳头握的非常紧。

嘿,我这个暴脾气的!

咕哒子气哄哄的抿紧了嘴巴,信不信我掰烂你的手指?

被她的小眼神威胁了的山本武居然不合时宜的笑了出声。

“呵。”

一声没多少恶意的轻笑,立马激起了咕哒子愤愤起来。

妈了个蛋,要不是看你是沢田纲吉的好基友,你还有机会笑?笑?笑?我让你笑!

努力和山本武的大手作对,要是用力肯定能把戒指撕下来,但山本武的手指就别想要了,咕哒子不想为了自己的目的毁了一名优秀的剑士,所以她只能另想办法。

可是好气哦!

这种有恃无恐的家伙不能轻易放过!

“山本武!”咕哒子不满的叫出声,“你凭什么不把戒指给我?身为武士你败在我手上,身为剑士你的剑折于我的刀,于情于理你该把东西给我!”

山本武微微一笑,一副你都对,但就是不撒手。

咕哒子表现的再刁蛮这货也有办法让她无可奈何。

和咕哒子僵持了好一阵子,山本武终于松口:“你为什么想要彭格列指环?”

换成别的不安好心的人,山本武也不会和对方纠结这么久,但面前这名少女除了一见面把自己打成毫无反抗之力的状态,在这之后居然给他一种她不愿意伤害自己的感觉。

这感觉实在新鲜,好奇心促使山本武试探的问出口,但其实没指望对方会回答自己,却没想到对方沉默一阵,居然真的回答了。

咕哒子被问到这个问题时,街道上的光线勾勒出她缄默的面庞,目光错觉似的具备了月色的冷清,平静无波的落到山本武身上,与眼底的波澜呈现出鲜明对比。

“因为很危险,这种东西可不是男人送给男人的戒指这一项含义,也不只是代表黑手党最大家族的地位这一点点皮毛。”

山本武听到这里,试探的提出:“力量?”

“死气之炎是什么,你们考虑过吗?”咕哒子淡声问:“生命能量?那么生命又是从何而来?你们不曾挖掘到世界的真相,那么就不具备持有它的资格。”

山本武:“等等!请你说明。”

“不能。”出乎意料,比起刚才的爽快,这一回咕哒子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山本武感觉头顶有乌鸦飞过,下一刻就开始和咕哒子角力。

咕哒子满头青筋:“给我放手!”整个人都快缩山本武怀里,就为了让他放手。

山本武憋红了脸,就是不放!不讲清楚不放!

两人咬牙切齿了较劲了一阵,咕哒子愤愤的抬起眼,正当山本武以为自己成功了的时候,咕哒子喊:“鹤丸,敲晕他!”

不好!还有别人!

山本武意识的最后想到的就是这么分外遗憾的内容。

在咕哒子喊出口的那个刹那,她腰上的太刀凭空消失成了一名清瘦干净的漂亮青年,在失血过多的山本武背后轻轻一敲,这人就没办法再和主殿较真了。

从软到地上的人手中摘下戒指,咕哒子轻哼一声,拿着它对着月亮志得意满。

“我就说了放手嘛。”

鹤丸含笑提醒道:“他看见了主殿的脸。”

咕哒子摇头,没打算杀人灭口,暗堕之后,鹤丸国永的心性远不似其他付丧神那么纯良,甚至格外偏激,但咕哒子认为自己把持的住,那就不怕这振太刀化成连主人都吞噬的妖刀。

“鹤丸,接下来恐怕还要继续下去呢。”

“主殿,您的愿望是什么呢?”

咕哒子闻声回头,鹤丸国永已经单膝跪地,仰头看向此时居高临下的她。

“鹤丸?”

鹤丸国永眼也不眨的道:“我看见主殿您孤身一人前往未知之途,连作为您护身之刀的我也被您抛弃在后,追也追不上……”

咕哒子犹豫的摸摸他的头发:“你在抱委屈?还有,这是什么鬼说法,我怎么就往不归路跑了?”

鹤丸耸耸肩,不介意摸头发的亲昵动作,甚至还猫似的蹭了蹭。

“主殿啊,”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青年偷偷瞥她:“可您从不愿意告诉我您这样做是因为什么。”

“这当然是为了……”

咕哒子说道一般卡住了,她也说不太清,即使心里头自有条理,但说出来怕不是会被人以为自己疯了。

“主殿,”鹤丸国永注视着迟疑不决的咕哒子,虔诚的眼神暴露出他并不介意被隐瞒的事实,但只一点……仅只一点……“请主殿您千万不要忘记。”

咕哒子好奇了。

“什么”

“请您千万不要抛弃我,我愿伴您到刀碎那刻。”

“……”

咕哒子哑然无语片刻,突然用力的按起他的脑袋。

“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鹤丸被压的头毛乱翘,连忙甜嘴道:“那主殿您要不要收我入后宫啊,我超甜的哟~”

“滚!”你丫的!

臭混蛋,占我便宜!

咕哒子气呼呼把他拉起来,罚他继续做自己腰上太刀,打然而这点儿小惩罚鹤丸根本不当回事,两人晃悠悠走回酒店,临走时不忘叫了救护车。

咕哒子曰:“人死了,我岂不是对不起朋友了?”

鹤丸国永答:“你揍了人家朋友,也不见得就是对得起。”

住嘴!我这是两项其害取其轻!

咕哒子翻个白眼,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不想早上睁开迷蒙的眼睛,一张不逊色盛世美颜的脸就杵在自己面前。

白皙的皮肤被窗外晨光一照宛若生光,又密又长的睫毛挡住那双浅金色的眼瞳,她深知若鹤丸动了杀意,那金眸定然血波泛滥,连那头如同鹤羽般的头发也会被墨染黑,仿佛一只再也无法振翅,却化身猛禽的凶兽。

“鹤丸!!!”

大清早就发现自己的刀睡到自己被窝里的惊悚,让咕哒子一大早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被捶了一巴掌的鹤丸还偏偏顶着那张脸,巴巴跑去买了早餐送到剧组,让大家都看见一个可怜巴巴的男朋友如何活灵活现的希望获得女朋友的原谅。

为此她还被剧组里面的女同事们好好羡慕了一番,咕哒子瞥眼穿上现代服装的鹤丸,别说,很帅,不输给这剧男主角的帅,但是……

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哪怕他是自己的刀,但咕哒子也不指望他能用自己的帅气砍人?

要是这个说法成立,那三日月不是更有优势?

正当她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却不知三千年前的埃及正发生一场闻者伤心,见者内牛的悲剧。

梅林等人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将咕哒子送回了现代,剩下的扫尾一事根本不难的好吗?

好歹是冠位候选,送回了“咕哒子”这个大麻烦,梅林大魔法师有的是办法搞定一度被邪神还有此世之恶毁灭的埃及,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总也有些不好处理的“小问题”。

就像是一团线已经被弄乱套了,哪怕是熟练的纺织女工总也有解不开的疙瘩。

覆水难收。

梅林能和安哥拉联手,让失联的此世之恶重新回到迦勒底的掌控之中,但是已经被扭曲的规则却无法更改。

它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找到此事的因,重新铺垫出符合的果。

换言之,冤有头债有主,咕哒子的锅哪怕她跑到三千年后还是要她背。

梅林久久滞留在特异点内,为的就是防止危机继续扩大,但他倾尽手段,也只是让一个大线团变成了小疙瘩,而且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一个世界外的旁观者到了这一步也算是无可奈何。

“不愧是咱们那位master,光是来这边逛逛一圈就搞的世界大乱。”重新整理好事件线,帮已经没法正常处理程序的机器再度运作起来,梅林功臣身退之余,也不免发了波牢骚。

虽然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不是咕哒子的错,可阴差阳错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现在只希望这点波折抵达三千年后不会弄出更没法解决的灾祸。”

梅林叹了口气。

然后现实证明梅林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预言家,乌鸦嘴,他说坏的特别灵!

因为三千年前梅林停手,通过某些人类闹不清的联动,三千年后现代的规则恰好关注到了救世主的反馈。

她说:“要是这个世界谁帅气谁强大,那三日月不是更有优势?”

规则因“疙瘩”产生的卡顿就在这个时候衍生出了一条非必要的虚幻的世界线。

谁帅气谁强大……

在盖亚和阿赖耶对咕哒子的宠爱下,内部臃肿的命运系统缓缓运作起来,并认可了这个不怎么认真的感叹为新的主世界规则。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只是试用版,只需要有人打破规则就可让一切恢复原状,但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