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茹又与陈思思见面了。没想到这次见面,双方都很平静,竟然没有发生任何争吵。她们见面的场所仍然是上次见过面的蝶恋花咖啡厅,这一次,是陈思思先到,她后到。因为事先由许少峰做了铺垫,她也没有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就说:“匿名信的事儿你知道了?”
陈思思说:“知道了。”
她说:“有人要借你的事儿整垮许少峰,你说,该怎么办?”陈思思说:“这不是我希望的。你说吧,需要我怎么配合我就配合。”
她说:“估计市纪检部门可能会介入调查,到时候你就说你是我的远房表妹。”陈思思说:“我就说你是我姥姥堂姐的孙女。”
她说:“随便怎么称呼都行。”
陈思思说:“不能随便,必须要口径一致,如果我给他们讲的你是我姥姥堂姐的孙女,你要给他们讲的是我是你堂舅的女儿,岂不是说岔了?”
她觉得陈思思补充得有道理,就说:“好!我们俩的称呼就这样定了。我们见面的那天是4月16号吧?”
陈思思说:“是4月16号。”
她说:“4月16号下午6点钟,我和许少峰,还有你,我们三个一起在新海岸吃的饭,坐在外面的散座上,要了六个菜,一个汤。汤是老鸭汤,菜是一条桂鱼,一盘子沙虾,一盘子蛤蜊,一个上汤青菜,还有一盘子螃蟹,一个素炒苦瓜。我们自带了两瓶长城干红,你喝得有点多了,我有点不放心,就让许少峰送你去了。”
陈思思说:“吃完饭是许少峰埋单,花多少钱估个价,让许少峰心中有个数。”她心想,你还蛮心细的,智商不低呀。就说:“散场的时候大概8点半左右。”陈思思说:“还应该补充一条,吃饭是你打电话约的我,我到你们医院门口去接的你。”
她说:“行,就这么说吧。另外,我的家住在富华小区16栋一单元18b座,四房两厅,坐南朝北。不要让他们一问三不知了。”
陈思思说:“我住在怡情花园小区15栋3单元15a,两房两厅,也是坐南朝北,如果他们问到了,你也好有个数。”
她心里想,你这个鬼地方我早就知道了,还用你告诉我?想了想,又补充说:“我的儿子叫许志东,小名叫东东,前年到美国读书去了。”
陈思思说:“我今年28岁,5年前江城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海滨市,学的是艺术系。现在在阳光会所,美人鱼瑜伽中心担任教练,在两个地方轮流上课。”
她说:“我在市中心医院妇产科任主任医师。”陈思思想了想说:“我那天穿的是一身套装,白衬衣。”她说:“我知道,我穿的是一身套裙。”
陈思思:“我也知道,是茄青色的。”
她说:“好了,如果再没有什么今天就到此了。”陈思思刚站起身来,又坐下说:“如果他们来找我,你要是能过来一下最好,我们俩一起给他们讲一下,不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吗?”
她说:“那当然最好了。看情况吧,如果方便的话,我一定过去。如果他们先找我,我方便的话也可以告诉你过来。”
陈思思说:“那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她掏出了手机说:“你说,我给你打过去。”
陈思思说:“13697710225。”她储存下后又反打了过去。
陈思思刚掏出手机,手机就响了,摁了拒听键说:“好的,收到了。再要没事的话我走了。”
她说:“没事了,你走吧!”
陈思思就朝服务员挥了挥说:“靓女,埋单。”说完才对她说:“今天我埋单。”她也没有谦让,只说了一声:“好吧!”就离开了咖啡厅。有了这样的协约,让林茹慌乱的心里总算找到了一点支撑。她非常清楚,面对许少峰的政治前途什么都成了小事,只要能让许少峰顺利挺过这一关,她做出任何让步都是值得的。
这件事儿处理完后,她打算晚上去给书记夫人于娟秀再做一次检查。其实,像于娟秀这样的小手术不算什么,一般的人做过了根本不需要再做什么复查的,可是,于娟秀不同,她是书记夫人,即使是痊愈了,林茹也得找个借口去复查,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带着许少峰一起上了汪书记家,让汪书记看一看,她和许少峰的关系很好,一直很正常,匿名信上所说的都是不实之词,是别有用心的人在造谣中伤。
下午,她给于娟秀打了一个电话,说晚上要上她家给她再做一次复查,于娟秀很热情地说:“小林呀,改天我上医院去吧,老让你上门来服务,我都不好意思了。”
林茹一听这话,不知于娟秀是真的对她客气,还是想拒绝她?也就婉转地说:“娟秀姐,你这话就见外了,上门给大姐检查一下这算什么?再说了,你白天一忙起来就忘了自己的身体,作为医生,我当然有义务提醒你。这个病虽然不算什么大病,但是,很容易复发,我必须经常给你做做检查,这样我才能放下心来。你就别对我客气了,晚饭后你要是有空我就上你家来,要是没有空儿我们改天再约定。”
话说到了这个分儿上了,于娟秀说:“小林呀,真是太感谢你了,又要辛苦你跑一趟了,那好吧,晚上8点以后你来,我在家等着你。”
林茹听得出来,于娟秀很热情,也很真诚,这正是她要的效果,这样,她才好堂而皇之地上她家了。
要和许少峰一起去,就不能空手去汪书记的家,作为礼节,也必然要带点礼物。一说到带礼物,这又使他们两口子犯起了难。林茹上一次有过教训,知道汪书记和于娟秀都很廉洁,不收礼。这就需要一个度,不能太轻,太轻了就没有多少意思,也不能太贵重,太贵重了被人家退回来就不好了,自己脸上挂不住,也会让对方对你有看法。这就必须要选择一个既不能让汪书记拒绝,他们又能拿得出手的礼品来。
为这事,两人讨论了好半天,最后才确定了下来,他们要带一盒澳门珍藏版的普洱茶,一幅中国著名书法家中石先生的字。茶是一位朋友送给他们的,那是1990年版的,不错。字是许少峰向中石先生当面求来的。前年海滨搞了一次文化艺术节,中石先生应邀来海滨,许少峰当时求了两幅字,一幅是他以私人的名义求的,自然署了许少峰的名字,另一幅是以文广局的名义求的,许少峰本来想在办公大楼中挂的,没料王正才提醒他说,许局,你知不知道?像这样一幅字,拿到市场上至少也能卖五万元,你还不如留着将来送人好了。再说了,这幅字是以你个人的名义求来的,上面也没有署单位的名称,你以后要是高升了又带不走。许少峰觉得王正才说得对,就把它留了下来,没想到现在真是派上了用场。
他们觉得像汪正良这样的大人物,送别的贵重礼品他不一定接受,送不值钱的又觉得拿不出手,珍藏版的普洱茶有文化品味,大家的字有收藏价值,这样既不失高雅,又让他不好拒绝。
林茹和许少峰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之后,才踩着点儿一起出了门。刚出电梯后,林茹发现许少峰掖在裤子中的衬衣有些不平整,就说:“等一等,把衣服掖好了再走。”说着,就上去动手给许少峰扯平了。
许少峰说:“没关系的,这又不是去相亲。”
林茹说:“什么没关系,不注意仪表怎么能行?不要让书记一看这许少峰怎么邋邋遢遢的没精神。”
许少峰就嘿嘿一笑说:“你这一说让我想起了当年第一次去你家见爸妈时,你也是这样帮我这里扯扯衣服,那里理理头发。还说要精神一些,别让爸妈一见面觉得这小伙子不怎么精干。”
林茹心里滚过了一丝温暖,就说:“你还记得?”
许少峰说:“怎么不记得,一想起来就好像历历在目,时间过得飞快了,不知不觉人到中年了。”
林茹说:“一样的道理,见爹妈是想让你给爹妈留个好印象,让他们觉得这个女婿行。见书记也是想让你给书记留个好印象,让他觉得你是一个干练利索、年轻有为的人。”
许少峰听了很感动,心里感到一阵温暖,不无动情地说:“林茹,真感谢你的大度与宽容。”
林茹说:“什么也别说了,等熬过了这一关,我再慢慢跟你算账,到时候新账老账一起算。”
许少峰就呵呵笑着说:“好!一起算。”她们俩就这样说着,一起出了门,一起上了车,又一起进了常务家属楼,林茹摁响了汪书记家的门铃,对讲机中传来了于娟秀的声音:“谁呀?”林茹马上对着话筒说:“娟秀姐,是我,林茹。”于娟秀说:“好!你上来!”话音刚落,哗啦地一声,门开了。
上了楼,出了电梯,于娟秀已经打开了门,一看林茹和许少峰一起来了,就高兴地说:“是许局长呀,是什么风儿把你刮来了?”
许少峰就不失风度地呵呵一笑说:“还是借林茹的风儿,顺便来看看书记和大姐。”
林茹一听于娟秀这话就知道她很欢迎许少峰的,就高兴地接了许少峰的话说:“是啊,我上几次来大姐家,少峰就想跟我来看看大姐和书记,被我拒绝了。今天他又提出来给我当司机,不好再拒绝,就带了他来。”
于娟秀说:“你上几次就应该带少峰来嘛,来了你给我做检查,少峰可以陪老汪聊聊天。”
林茹说:“我也是怕他打扰书记的正常休息嘛。”说着,他们已经换过了鞋,于娟秀就把他们让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说:“你们喝点什么?”
林茹说:“娟秀姐,别麻烦了,我给你做完检查就走。好像书记今天不在家?”于娟秀说:“真是不太凑巧,少峰来了,老汪又偏偏不在家,他晚上去参加一个宴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林茹一听书记不在家,不免有点失望,但嘴上却说:“没关系的,要想见书记,方便得很,随时打开电视就可以见到。”正说着,电视上果然出现了汪正良,三人就不由得会心地哈哈哈大笑起来。
电视里正播放海滨新闻,汪正良陪着省发改委的领导视察企业工作。播音员在不住地介绍说:“在全球性的金融风暴面前,市委市政府采取积极对策,面对困难,顶着压力,支持企业谋求发展。”
于娟秀显然也很高兴,就笑了说:“说曹操曹操到,一天忙得不可开交,晚上也不得安闲。”
许少峰说:“现在又加上金融风暴的影响,一些出口企业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书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肯定比过去更忙了。”
于娟秀说:“现在每天都在讲金融风暴、金融风暴,从去年下半年刮起,一直刮到了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刮走?”
许少峰说:“现在还不好说,据专家们预测,至少要持续到2009年年底。”闲聊了几句,林茹已经准备好了检查用具,就不失时机地插话说:“少峰,我要给娟秀姐做检查了,你怎么办?要不,你先回吧。”许少峰马上站起来说:“大姐,那你们做检查,那我先回了。”
于娟秀过来制止许少峰说:“坐坐坐,你先坐着看一会电视,别着急,既然你今天要给小林当司机就当到底,不能有头无尾。先让小林为我做检查,说不准过一会老汪就来了。”
许少峰这才嘿嘿一笑说:“那好,我就听大姐的。”经于娟秀这么一说,林茹也就开心地说:“那好,我要给娟秀姐做检查了,你可不许偷看喽。”
于娟秀也笑着道:“他要偷看也偷看靓女的,我一个老太婆了,他才不偷看。”她俩说笑着就到了卧室,林茹认真地做了一番检查,才摘下口罩说:“娟秀姐,恭喜你,一切正常。伤口只有一点轻微的印痕记,等再长一长,就看不出来了。”于娟秀高兴地说:“这就好,这就好。”
林茹说:“我上网上给你买了一瓶擦敷药,据说这药非常好,你每天晚上睡觉前擦一次,一是伤口不留痕,二是伤口不发痒。”说着,她从医疗包中拿出来交给了她。
于娟秀说:“小林呀,真是太感谢你了,这是多少钱,我把钱给你。”林茹说:“娟秀姐,没有几个钱,你别见外了,搞得我像卖药的似的。”于娟秀就哈哈笑着说:“好好好,我不见外了。”
等于娟秀穿着好了,林茹也收拾好东西,出了卧室来到客厅,见许少峰正认真看着电视。
于娟秀说:“少峰,让你久等了。”
许少峰马上说:“没有没有,我不是在看电视嘛,这么快就检查完了?”
林茹说:“娟秀姐恢复得很快,也没有任何复发的迹象,一切正常。少峰,那我们走吧,不打扰娟秀姐了。”
于娟秀说:“什么打扰?再坐一会儿吧。”
许少峰站起来说:“不了,大姐,改天有空了再来看望你。我这次来给书记带了一幅字,是北京的一位名家写的,听说书记很喜欢字画,让书记闲时欣赏一下。”
于娟秀说:“好,既然少峰带来了,我就先替他收下。那是什么东西?”许少峰说:“是一包茶叶,让书记闲时喝喝,可以提神明目。”
林茹说:“娟秀姐,你放心好了,这些东西我都事先替你严格审查过了,这两样都是不值钱的,我早就告诉过他了,凡是含金带银的东西一概不能带,带来了也要让他再带回去。”
于娟秀听了就高兴地说:“还是小林懂得大姐的心,不是我刻薄,也不是我不懂人情世故,我要是开了这个口子,随便乱收,那老汪就不好开展工作了,总不能让他在前面唱戏,我在后面拆台吧?”
许少峰连连称赞说:“大姐说得对,小林也常常以大姐为学习的榜样,在我面前夸大姐为人善良正派,是书记的贤内助。今日领略了大姐的严格审查,让我增长了不少知识。”
于娟秀呵呵地笑着说:“好了好了,你们小俩口一唱一和别再夸我了,多年来我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想改也改不了了,就由了它吧。”
林茹说:“这是好习惯,娟秀姐,你可不能改,你要改了,我就失去了学习的目标和方向。”
于娟秀一下被林茹惹得哈哈哈地大笑着说:“看你这小嘴儿说得大姐多开心,小林,你要不当咱们海滨市的第一刀,去做宣传工作或者妇联工作也是个好料。”
就这样,他们俩在轻轻松松的说笑间,告别了于娟秀,出得门来,下了电梯,才不由得透了一口长气,觉得人生就像在演戏,人人都是出色的演员,不需要化妆,也不需要背台词,场景不同,扮演的角色也就各不相同。
上了车,林茹还是不免有些遗憾地说:“今天偏巧汪正良书记不在家,他要在就好了。”
许少峰说:“没关系,反正于娟秀肯定会告诉他的。”
林茹说:“他要在,所感受的与于娟秀告诉的还是不一样。”
许少峰说:“他要是在,我单独跟他在一起还不知道说些啥好,那多尴尬?”
林茹就白了他一眼说:“就你这出息,还想竞选副市长?”许少峰哈哈笑着说:“那不一样呀,一旦进入到官场这个圈子内,你就不能不在乎级别的高低和权力大小,因为在乎,所以对职务高的领导就无形中心存敬畏,感觉低人一等。同样的道理,我的下属们见了我,不也一样战战兢兢,感到我多可怕似的。其实,我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我掌握着文广局的大权嘛。从这个意义上讲,对一个人的敬畏,并不完全是对他这一个体,而是对他所拥有的权力,这也是中国几千年来的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地扎根在民间的结果。如果他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对官场对名利无欲无求,他就是见了省委书记也不会感到紧张,如果他是一个权力崇拜者,即便在局长的办公里拴一头毛驴,就说这是局长,他也会对毛驴产生敬畏,道理就在这里。”
林茹忍不住咯咯笑了进来,边笑边说:“你瞎说什么呀,什么毛驴?别人埋汰倒也罢了,哪有自己埋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