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茹决定要找到阿灿,想当面给他交个底儿,免得上面查下来乱了方寸。她给胡小阳打了一个电话,问阿灿什么时候从深圳回来?胡小阳说:“姐,你找他有什么事?”
林茹说:“鬼丫头,你是不是吃醋了?我找他是正事儿。”
胡小阳嘿嘿笑着说:“姐,你也学会幽默了,我就是吃谁的醋也不能吃姐的醋呀。你在哪?我接你去,晚上请你吃饭去。”
林茹说:“我在班上,正要下班哩。你还没有告诉我,阿灿什么时候回来。”胡小阳说:“你等着,待会儿我就到,到了再说。”说完就挂机了。这鬼丫头,什么时候都是风风火火的,像狼撵上来了似的。林茹只好拨通了阿灿的电话。
阿灿一听是林茹的,就热情地说:“姐,我刚从深圳回来,快进海滨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林茹说:“也没有什么大的事儿,等你回来了再说。”阿灿说:“好的,我回去给你电话。”
阿灿祖籍广东潮汕,户口在香港,公司在海滨,现在又在深圳揽了一项大工程,基本待在深圳。林茹最初对阿灿印象并不太好,总觉得他有家有室,不好好对待老婆,竟然在外面寻花问柳把胡小阳勾引上了。后来他离了婚,与胡小阳结了婚后,与林茹成了亲戚,接触得多了,才觉得他还是蛮不错的,会做生意,也会为人,难怪当初胡小阳抓到了他就不肯放手,想必是有原因的。
三年前,林茹在胡小阳的鼓动下,想办法把群艺馆的装修工程给阿灿争取到了手,使林茹没有想到是,阿灿给予她的回报大大超过了她的期望值,这才让她对这个香港人有了新的看法,觉得他比较仗义也比较大气。这件事的成功,让林茹越发觉得权力的奇妙,有时候,掌权者的一句话,一个批字,就是一张变相的银行支票,所得到的经济回报远远胜过上班族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劳动所得。正因为如此,才使许多人削尖了脑袋往官场中钻,甚至一个副处级的位子,竟然引得一群博士生都去抢。林茹从老公的权力中充分享受到了作为女人的快乐,更得到了丰厚的物质回报。就是在这种共同利益的驱使下,她又为阿灿争取到了海滨市歌舞大剧院的装潢工程。这是项更大的工程,上下三层楼,阶梯结构,造价上千万。阿灿说:“姐,有了这个工程,东东出国学习的事儿你就别担心了,一切由我这个当姨夫的承担了。”阿灿真是说到做到,从大剧院承包,到完工,他先后几次给予了林茹丰厚的回报,这些回报,足以让她彻底排除了儿子上学的后顾之忧。当然,林茹有时候也在想,这些钱虽然得来的很容易,但是,会不会出事儿呢?如果出了事儿怎么办?这样一想,心里就没底儿了。这样的话她无法和许少峰交流,她不想让许少峰为此承担什么,更不想夫妻之间为此发生分歧甚至冲突。退一步讲,如果让许少峰知道了,他一定会吃惊于她的大胆,凭着他一贯的为人,他肯定会制止她这样做,甚至还会劝她退回去。如果真的是那样,她还不如瞒着他,一直瞒到他退休了,瞒到他抱上孙子为止。
她有时候也与阿灿说说心里的担忧,阿灿却说:“姐呀,你把心宽宽地放稳当,再别杞人忧天了。我是你的妹夫,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姨夫给自己侄儿支援一点学费组织上会追究责任?要是这样追究,岂不是乱套了吗?没你的事,也没有姐夫的事,有什么事我承担着,怕什么?再说了,我也没有什么事,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贩毒,四不拐卖妇女儿童,合理合法的经营,老老实实地赚钱,会有什么事?”
经阿灿这么一说,她宽心多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极度矛盾中,别人轻描淡写的几句,仿佛一股清风,吹走了心里的云雾,心情就会一下子轻松起来。不一会儿,胡小阳就风风火火地上来了。林茹一边脱着身上的白大褂,一边说:“遇到什么高兴事了,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还要请我吃饭?”
胡小阳说:“主要是你最近的心情不愉快,想陪陪你,谁让我是妹呀。”林茹说:“瞎说什么,谁的心情不愉快?”
胡小阳瞪大了眼看着她说:“姐啊,我真佩服你大人大量。”林茹嫣然一笑说:“什么大人大量?好了,下楼吧。”胡小阳说:“姐夫呢,他回来了?”
林茹说:“早就回来了,省上来了人,他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家。”
上了车,胡小阳才说:“姐,你可千万不能放松革命的警惕性,被他的假象迷惑了,你不盯紧点,到时候被别人抢走了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林茹不由得笑了笑,说:“累不累呀?年轻的时候都没有人抢他,现在成了一个半老头了,谁还会抢他?”
胡小阳说:“年轻时候当然没有人抢他,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现在却不一样了,像他这样的男人正是男人中的精品,飞机中的战斗机,女孩们的抢手货。你想想看,要是哪个女孩抢到了他,要少走多少曲折的人生道路?这可是我的人生经验之谈,当年,阿灿不是别人的老公吗?不是最终让我抢来了吗?”
林茹苦笑了一下说:“一点都不知道害羞,也亏你才能说出口。”
胡小阳说:“那有啥?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嘛。人类生存的法则说到底,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能把别人的老公抢了来说明我有本事。人生最大的成功是什么?就是把别人口袋的钞票变成自己的。”
林茹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划过了一道不祥的阴影,虽然小阳的话说得狠了点,但是,也不无道理。
林茹自从那天晚上让许少峰交了公粮后,甚至怀疑胡小阳是不是向她谎报了军情?或者说,胡小阳是不是认清了那个走进怡情花园小区的男人是许少峰?因为她从许少峰的战斗力上判断出来,他根本不像头天晚刚从战场下来的样子。有了这样的判断后,心里的积怨便也渐渐消减了,心气也平顺了许多,便在想,有些事儿,不能太认真了,好比夫妻关系也是如此,太认真了,搞得谁都累,说不准哪根弦儿崩得太紧了,就会断裂。
然而,人往往总是这样,同一件事儿,晚上想的和白天想的不一样,昨天想的和今天想的又不一样,一切皆由人的心情而定,心大,问题就变得小了,心小了,问题就变大了。
此刻,当她听了胡小阳的这番话后,心情不由得又发生了波澜,刚刚消散了的气又一次在心里泛了起来,就对胡小阳说:“我让你查清那个狐狸精是谁,在哪里上班?你查清楚了没有?”
胡小阳说:“姐,我又不是福尔摩斯,查这样的事,也得容我慢慢调查。再说了,你又不允许动用别的手段,我总不能老跟在姐夫的屁股后面去盯梢吧?如果被人发现了,还以为我们姐夫小姨子搞到一起了。”
林茹说:“话一到了你的嘴里什么事儿都没个正形了。对了,我刚才给阿灿打过电话了,他说他马上就到市区了,完了你给他打个电话,干脆让他直接到餐馆来算了,省得再去找他。”
胡小阳说:“我们早就通过电话了,说好了让他直接来餐馆。姐,你找他是什么事?搞得神道道的,莫不是又给我家阿灿揽到了什么大工程?”
林茹说:“美得你,你大概做梦都想着大工程,就不怕把你家的阿灿累垮?”胡小阳嘿嘿笑着说:“做工程的,不怕活儿多,就怕没活儿,钱儿再多,也不会咬人的。”
林茹说:“那也说不准。你没有听说过?古时一个有钱人,钱太多了,花不完,每天愁着怎么才能花完,最后愁死了。”
胡小阳哈哈笑着说:“那肯定是没有钱的人妒嫉有钱的人,编排有钱人。这世上有饿死的没钱人,没有愁得花不完钱的有钱人。”正说着,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说:“我们快到望春舫了,你已经到了?好的,碧云天,记住了。”
林茹说:“是阿灿吗?”胡小阳说:“他已经到了。”
从情人路上下去,穿过200米的海心桥,就到了野狐岛了。野狐岛是一座独立的岛屿,四面环海,风光旖旎,望春舫就坐落在野狐岛边的海面上,仿佛一座远航的客船停泊在那里。只有走到近处,才能看清楚望春舫完全一派仿古建筑,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富丽堂皇。门口穿着大红旗袍的迎宾小姐款款而立,见到林茹和胡小阳后颔首带笑,招呼过后,问清了她们订好的房间,便带着她俩向楼上走去。望春舫共四层,每层都有餐厅,间间临海,宛若琼阁。这样的地方,只有公款消费的官员和有钱的老板们才能进得起,一般的人只能望楼却步。
林茹和胡小阳进了餐厅,见阿灿正站在窗前凭栏远眺,那样子还真像个成功人士。胡小阳叫了一声“哈罗,老公回来了?”
阿灿一回头,高兴地说:“回来了。”然后对林茹说:“姐,姐夫呢?我不是让小阳代我请姐夫吗?”
林茹说:“他最近事儿比较多,晚上又有应酬,来不了了。你还请什么人?”阿灿说:“没有请什么人,只有你和姐夫。姐夫要是来不了就我们三人。”林茹说:“我还以为你请了外人,就我们自家人,何必到这么豪华的地方来?”阿灿说:“没关系了,我们自家人更应该享受了。”
胡小阳说:“姐,阿灿说得没有错,挣钱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享受,不享受搞得那么辛苦干什么?”
林茹说:“好好好,享受,享受!今天就好好宰阿灿一顿。”
阿灿说:“只要姐肯赏光,天天让你宰我都高兴。”胡小阳一边点着菜,一边说:“没想到我家的阿灿越来越会说话了。姐,你想吃什么?”
林茹说:“随便点两个吧。你家的阿灿本来就会说话,你才发现?他要不会说话,怎么能把你这个大美人勾引到手?”
胡小阳说:“是他勾引我,还是我勾引他都很难说。”林茹看了一眼点菜的胡小阳,又看了一眼瞅着菜谱的阿灿。阿灿个子不高,有点微微秃顶,四方脸,深眼睛,蒜头鼻,厚嘴唇。最初她觉得阿灿比小阳大十多岁,人又长得一般般,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有妇之夫,觉得阿灿哪点都配不着小阳,现在他们走到一起了,便觉得没有什么配不上的。
菜点完了,胡小阳才对林茹说:“姐,你不是找阿灿有事吗?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
林茹说:“回避什么?我和阿灿的事儿能瞒过你?”胡小阳就咧开嘴故意傻笑了一下说:“那就请你做指示吧!”阿灿高兴地说:“姐,是不是又给我揽了一项大工程?”
林茹说:“财迷!你就想着大工程,你不是在深圳搞着一个大工程吗,还想大工程?美的你!”
胡小阳说:“那是什么事?你快说吧!快急死我了。”
林茹说:“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在我家阳台上看到的那场火灾发生在哪里?正好发生在群艺馆天堂鸟歌舞厅。”
胡小阳眨巴着眼睛说:“知道。报纸上报道过,我看了,好像烧死了两个人,烧伤了十多人,好惨哟。怎么,这与我们家阿灿有什么关系?”
林茹说:“要说没关系,也可以说没有关系,我们又没有到那里去消费,又不是我们放的火。要说有关系,与阿灿,与我都有关系。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当时的工程要求歌舞厅一律用防火材料装潢,现在被火烧得一塌糊涂,如果上面查下来,怎么解释得通?听你姐夫说,省上市上对这次火灾事故非常重视,还特意成立了什么事故调查领导小组,我就怕到时候不好解释。”
阿灿一听,哈哈大笑说:“姐呀,我还以为什么事,原来是这事?上面要追查,肯定是追查火灾的起因,绝对不会追查到三年前的装潢上来。再说了,他们要查装潢我也能经得起他们查。我用的就是防火材料装潢的,防火材料也是有承受度的,小火可以防,能烧死人的大火怎么防?不要说是防火材料了,就是放成钢板也会烧化。姐呀,你真是杞人忧天,本来一点事儿都没有,你总是自己给自己找过不去。你放心,要是真有人查到我这里来,我给他们做解释。”
胡小阳说:“姐,阿灿说得没有错,这是哪儿跟哪儿呀,他们不会无聊得没事做,舍本逐末来查防火材料的事?”
林茹说:“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个思想准备,万一上面查下来也好应付。”
阿灿说:“姐毕竟是官太太,说话办事想问题就是跟我们大老粗不一样,考虑得比较周全。好好好,听姐的,我会做好准备,应对万一。如果没有万一,我也做好万一。”
林茹就笑了说:“真是夫妻相互受影响,阿灿过去也没有这么贫,跟了小阳后说话越来越贫了。”
胡小阳说:“姐,他本来就比我贫,主要是你不同意我跟他来往,他见了你有点怕,才不敢贫。”
林茹说:“我有那么厉害吗?”
阿灿说:“有呀,当时我一看到你就有点怕。”林茹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看着一道一道的菜上了桌,就笑了说:“瞎说呀,都快把我说成母老虎了。来,吃菜吧。”林茹听他们这么一解释,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想想也真是这样一个理,主要是许少峰太多虑了,搞得她也神神道道起来。阿灿给胡小阳夹了一筷子菜说:“来,先犒劳犒劳你,这些天辛苦了。”
胡小阳就玩笑说:“阿灿现在是越来越懂得关心人了,就是抽烟喝酒的毛病不太好,能改一改就好。”
阿灿说:“没办法,有时候为了应酬,你不喝不抽怎么好招待客人?”林茹说:“你怎么和许少峰一个腔调?不抽烟不喝酒就不能招待客人?我看都是借口。”
阿灿就笑了说:“有一个笑话,讲的就是不抽烟不喝酒的人,我说给你们听听是怎样的一个人。有一位先生刚要发动车,过来了一个乞丐,乞丐敲敲车窗说给我点钱。先生看了下,说给你抽支烟吧。乞丐说我不抽烟,给我点钱。先生说我车上有啤酒,给你喝瓶酒吧。乞丐说我不喝酒,给我点钱。先生说那这样,我带你到麻将馆,我出钱,你来赌,赢了是你的。乞丐说我不赌钱,给我点钱。先生说我带你去桑拿中心享受一下一条龙服务怎么样?费用我全包。乞丐说我不嫖妓,给我点钱。先生说那你上车吧,我带你回去,让我老婆看看,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不嫖妓的好男人能混成啥样!”
林茹和胡小阳听了不由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阿灿笑着对胡小阳说:“什么时候我也给你带过来这样一个男人,让你看看好吗?”
胡小阳笑着白了他一眼说:“去去去,少恶心人!”阿灿就咧了嘴开心地大笑了起来。林茹看着他俩那开心的样子,蒙在心间的那片阴霾也渐渐消散了,心想难怪当年胡小阳像吃错了药一样爱上了有妇之夫阿灿,不是没有理由的,阿灿身上的确有他的可爱之处。就笑说:“阿灿是不是外面又有人了,才想叫了乞丐来给小阳当反面教材?”
阿灿马上摆着手说:“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开玩笑嘛,现在哪里再敢呀?”胡小阳说:“那也说不准,你在外面有没有我咋能知道?”
阿灿说:“怎么能不知道?我在外面有没有女人你心里不清楚?”胡小阳听了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茹看了一眼胡小阳说:“傻样儿。”说完,突然大悟,明白了阿灿说话的意思,也明白了胡小阳的笑声,想起许少峰从不主动交公粮的事儿,不觉有点失落。
饭后出得餐厅,晚霞归去,华灯已上,放眼望去,海滨的夜色分外迷人,鳞次栉比的高楼坐落在优美的海岸线上,闪烁出无数个绚丽多彩的图案,将情人路点缀得无比的璀璨。绿岛的另一边,飘渺的大海上渔火点点,波光粼粼,更是迷人。
林茹款款走下木板楼梯,一抬头,突然看到前面走来一个男子,四十来岁,高大魁梧,飘逸俊朗,觉得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他是谁来。走到近处,四目相对时,两人几乎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他说:“林茹?”她说:“陈志刚!”
他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她说:“你什么时候到了海滨?”
他说:“说来话长,我已经来海滨发展了。改天请你喝茶,好好聊一聊。你的电话是不是换了,打过好几次都打不通。”林茹犹豫了一下,告诉了他电话,然后匆匆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