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历史,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从普陀山乘船到了上海,谢惠仁的头脑中周而复始地回响着老僧人的话。他明白这句话的分量,现在,这个谜让他筋疲力尽,他实在没有力气再继续下去了。那些似乎知情的人,不是永远地闭上了嘴巴,就是语焉不详。
很多时候,含糊其辞还不如不说的好。
可人是种奇怪的动物,当他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可以什么都不想,当他完全了解的时候,他可以不去再想,怕就怕一知半解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这说不上是求知的欲望,只能说是获取的欲望。这欲望的背后,是人的渺小和胆怯。只有当人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意识到自己的弱,他的心中才有了敬畏,而这敬畏,让人无时无刻不在膨胀欲望。这欲望,大多数的时候是希望获知真相的时候,或者实实在在地掌握了金钱、地位的时候,可以保护自己的小和弱。
从来没有强人。世界上的任何强人,都是在努力地保护自己的小和弱,从而掌握了更多的财富。因为他们的欲望更强。
佛家里说,人没有佛的智慧,不能通晓真理,所以,便有了邪见。谢惠仁明白,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这欲望,是两个孤儿的身世,是青梅竹马的两个人未来的幸福。这欲望,告诉他一定要破解了这个谜,这才能保护弱小的他们。
看到莎莉的时候,谢惠仁一再地提醒自己坚持下去,哪怕仅仅是为了她,为了解开一个孤独的女人的身世,他也必须这么做。人在没有身世之中生活,是残酷的。
谢惠仁站在码头上,回身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意识到没有更辽阔的东西可以装得下这个谜团。他经常将佛学比作大海,这让人类看不到边际,更不知深浅。人类可以从太空看到大洋的轮廓,可是谁又能看到它的深处,谁又能真正了解海底的秘密?它包容了多少东西,与我们并不知道陆地上还有哪些宝藏是一样的。
人类总是不知深浅,却不得不探究深浅。这就是人类无法避免的命运,也正是这命运的主题,让人类生生不息。
海浪拍打着码头,谢惠仁听不出那是平静的抚摸还是汹涌的咆哮。他远望普陀山的方向,再一次祈求,观世音菩萨能够给他些启示,哪怕,是个海市蜃楼也好,让他看到远方真相的折射。
谢惠仁眼神空洞地远眺着,心中默念《妙法莲华经》中的“普门品”。这一节中说,观世音菩萨能现三十三化身,救十二种大难。遇难众生只要念诵他的名号,观世音菩萨就能听到,立刻赶去拯救解脱。
眼前虽不是大难,但对于谢惠仁来说,却是极度困扰他的难题。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诵其名号,便可解脱。与乐为慈,拔苦为悲。现在,谢惠仁不知道,慈与悲,他想要哪一个,或许,两者在此时是同样的。
突然,他的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听到了观世音菩萨给他的暗示。
莎莉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说,“哥哥,我们得走了,别错过回深圳的班机。”
“不。”谢惠仁坚定地摇了摇头,他还是望着大海,若有所思地吐出几个字,“观世音菩萨告诉我,让我们去广州。”
“你疯了?”莎莉看不出他是在开什么玩笑,看样子,他是严肃的,可是这念头又是那么没来由,她急切地说,“哥,你是不是出现什么幻觉了?”
谢惠仁转过身子,微笑着注视着莎莉,欣喜地说,“不!我又找了条线索,这次不会猜错。”
莎莉摇着头,轻轻地叹着气。
“我知道,我知道……”从她无奈和无助的眼睛里,谢惠仁看得懂她的心情,“莎莉,佛经中说,遇到难事的时候,念一念观世音的名号,就能解脱,你试一试。”
莎莉可不相信这个,她平静地看着谢惠仁,有些赌气地说,“我不想继续了,够了。”
谢惠仁手足无措,他跨上前一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眼神恳切,言语中竟然有了些恳求的意味,“你试一试,就试一下。”
“好吧,不过,我可不指望观世音能告诉我什么。”莎莉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辞,“观世音菩萨,南海观世音菩萨……”
她感觉肩头突然被谢惠仁抓得更紧了,不由得睁开眼睛,谢惠仁正又惊又喜地盯着她,好像就要兴奋得蹦跳起来。他说,“莎莉,你听,观世音菩萨也给了你暗示,他让我们去广州。”
莎莉生怕谢惠仁已经精神错乱了,她实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什么?你胡说什么呀。拜托!”
“唉!”谢惠仁有些焦急,不过他知道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你念的是谁?”
“观世音啊,南海观世音菩萨。”
“他的名号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可你念的是南海观世音菩萨——这是民间的说法。”
“这有什么区别?大家都这么念的。”
“是啊。”谢惠仁的眼睛里有兴奋的光芒,他欣喜地说,“这不就是他让我们去广州吗?”
莎莉使劲摇着头,她现在真认为他已经不正常了。
“你们公司,就没拍卖过康有为的书法作品?”
这又是什么意思?莎莉回忆了一下,几个月前公司确实拍卖过一幅康有为书写的对联,可这又怎么了?康有为和观世音能有什么关系?
谢惠仁继续提醒着她,“广州,康有为。”
莎莉仔细想着,突然猛吸了一口气,张大了嘴巴,“哥哥,真有你的,这你也能想出来?”
“没错!康有为被人称为南海先生,康南海!”谢惠仁两手一拍,“如果我不是念错了观世音的名号,也根本想不到。广州,古代的时候就叫南海郡啊。”
这时候,莎莉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号码,对谢惠仁笑了笑,“哥哥,你运气不错,那个日本人来电话了,他肯定在广州等着我们呢。”
铃木还没等谢惠仁把电话拿稳,便急切地说,“谢先生,你和莎莉小姐还在上海吗?”
“是的,我们正要返回广东,可是不知道航班是否顺利。”
“谢先生,请您尽快与我会面,藤原先生,他……”说到这时,铃木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电话那端传来轻轻的抽泣声。
“铃木先生?藤原先生怎么了?”
“他……他已经快不行了!”
谢惠仁一惊,三天前他还好好的,精神得很,时不时大笑,怎么一下子就不行了呢。谢惠仁不相信这是事实,可他知道铃木不可能拿这事情开玩笑。重要的是,藤原老人,在这件事情中是最重要的人物,如果找不到师父,只有他能说清楚事情的真相。“你快说,怎么回事?!”
“病危,很不好。”
“上周六不还好好的吗。”
“他早已经病得不轻了,为了见您,那天他撑着一下午,其实……”铃木停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那天你们走后,他就被送到医院了。”
谢惠仁沉吟着,思索了片刻,问道,“是他让您来找我们?”
“是的,他说,无论先生有什么进展,明天一定去日本见他一面。”
“他还说什么了?”
“他让我来接您,不过他以为您在广州呢,没想到您在上海。先生,您能否从上海直接去日本?”铃木抽了抽鼻子,“我怕,时间来不及了。”
谢惠仁心中一惊,藤原以为他在广州?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藤原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到广州?他早就知道谜底,就等着谢惠仁发现!可是,谢惠仁判断错误,竟然跑到上海来了。“铃木先生,明天可以吗,我明天去广州办件小事情,之后马上就去日本。”
“可是,谢先生……”
“铃木先生——”谢惠仁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打断了他的话,“我保证明天一定可以到日本,您可以预定明天下午的国际航班。”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无奈地说,“好吧,谢先生,拜托了。”
铃木刚要放下电话,又听见谢惠仁匆匆地说,“等等,铃木先生,明天我们一起去广州市的光孝寺,我想,藤原先生让您来,就是这个意思。记住,是广州市的光孝寺。”
光孝寺?莎莉在一旁听着,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