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漆黑而狭小的衣柜中,埃尔文以一种难受的姿态蜷缩着,对他这个身强体壮的成年人而言,这间衣柜的空间无疑太过逼仄,手脚在柜中几乎无法伸展,除了脑袋还能转一转,就没有更多的空间了。
但这样难受的状态却给了他久违的安全感。哪怕这安全感只有微弱的一丝。
他一动不动地藏在衣柜中,仿佛能感受到自己胸腔中几乎将肺部撕裂的激烈喘息,还有那颗在恐惧之中剧烈跳动的心脏。
——倘若那些认识埃尔文的人看到他现在这副几乎被吓破胆的样子,恐怕没有一个人敢相信,这还是当年那个入室抢劫杀了一家三口还能胆大包天抹除证据的恶匪!
即便他那些狱友,恐怕也认不出眼前这个人,竟然会是监狱里最响当当的恶汉!
作为被晨星帝国特殊部门从牢里提出来的众多死刑犯之一,三天前刚刚得知自己有机会重获自由时,埃尔文有多么兴奋难耐,那么此时此刻的他就有多么懊悔!
短短三天时间,他整个人都被摧毁了。
“死了,死了,都死了……”
他缩在衣柜深处瑟瑟发抖,竭力平复自身的呼吸与心跳,惨白的唇却一直在颤抖,一边摇头,一边疯狂地无声自语着。
——三天前,和他同一批被提出来的死刑犯,就在一刻钟前,已经死干净了。
而只要回想起过去这三天时间所发生的一切,埃尔文便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好像翻涌着无穷无尽的血红。
他的目光飘忽而茫然。
三天前,一开始从牢里被放出来时,他们首先见到的是几个明显来自晨星帝国不知名的神秘部门的人,以“减刑”为条件,这群恶徒在自己的生命面前低下了头。
然后,他们就被一辆车一直运到了一间古堡门口,他们获得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进入这间古堡之中,将一幅画带出来。
——实话说,一开始埃尔文等人还完全摸不着头脑,本以为是什么地狱任务呢,结果只是为了一幅画?难道这间古堡设计有复杂的机关陷阱,重重障碍???
然而,这群囚徒却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古堡深处,根据耳机另一头远程遥控的提示找到了那幅挂在墙上的画。
来不及细思其中有什么蹊跷,囚徒们便为即将重获自由而狂喜。
冲在最前面的囚徒仿佛是害怕被人争抢,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揭下那幅画,便朝着古堡外飞奔而出,仿佛正奔向他期待已久的自由与未来!
但就在即将跑出古堡大门的那一刻,这位可怜的囚徒或许是太过兴奋,脚下一崴,整个人便直接从台阶上一路滚了下来,只留下满地的鲜血,以及滚下台阶的那一瞬间从他手中坠落在地的画。
血泊之中,这可怜的家伙脖子都几乎扭曲成了90度,死亡的最后一刻还瞪大眼睛,直勾勾望着那张轻飘飘落在城堡大门内的画卷。
亲眼目睹了一切的其他囚徒并没有什么兔死狐悲的想法,反而一个个心中狂喜。
他们望着那坠落在地距大门只有半步的画,就好像看着一张通往自由新世界的门票。而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获得它。
他们争着抢着冲向那幅画,直到又一个幸运儿奋力拨开其他人,一把抓住了画轴。
手指触碰到画的瞬间,这个满含兴奋与激动的家伙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伸出一半的手收了回来,然后用力捂上了自己的心口。
他身体晃了晃,缓缓倒地。
——死因是过于激动而心脏病发。
尽管这个家伙从来没有任何心脏病史。
当第二位囚徒以如此怪异的方式死去之后,兴奋的囚徒们逐渐意识到了不对。
一直被关在牢里的他们并没有获知外界消息的渠道,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们这个世界早已经变了模样,传说早已化为真实。
但他们仍能看出这里面明显有蹊跷。
他们站在原地,踯躅不定。
不过,事情的发展并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他们的自由与生命从没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城堡之外监控着他们的人显然不能容忍他们的迟疑,在那急迫又冷酷的催促中,终于还是有不信邪的人动了。
——不接受任务是死,接受任务就有希望,这群囚徒一个个手染鲜血心硬如铁,自有一股舍命豁出去一搏的信念!
但最终,迎接他们的不过是不同的死法。
气氛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沉凝。
哪怕外面的人再怎么下令,囚徒们也不想去拿那副该死的诡异的画了,他们宁愿上刑场赴死,也不想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囚徒们直接无视了外面唧唧歪歪的外面家伙,他们再也不想掺和这件事,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们想要离开的时候,城堡的大门被重重关上了,无论怎么也打不开。
他们被关在了这里!
一个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没有食物也没有水,短短几天就能将他们饿死的地方!
而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找到离开的出口。
在这恐怖又压抑的气氛中,终于有一个再也无法忍受的家伙冲上去发疯般地撕掉那幅带来一切祸端的画:“去td任务,老子不做了!死!一起死吧!”
画纸破碎的瞬间,天黑了。
黑暗毫无征兆地降临了这座城堡。
大片大片的血色模糊了所有人的视野。
这个世界就好像电脑上的游戏,从原本晴光明媚的白天,变成了血色的黑夜。
他们好像从现实进入了另一片领域。
从窗外向外看,不再是格林区的郊区,而是大片大片血红色的玫瑰花丛。
有几道模糊的人影在花丛中遥遥望来。
……
然后,一切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呼……呼……”
蜷缩在衣柜中的埃尔文牙齿紧咬,脑袋里一瞬间闪过了一具具失掉所有血液形同僵尸的尸体,一张张恐怖的人皮,闪过那猫戏老鼠般随时出没在古堡各处的人影,还有这三天来,一个个惨死的囚徒……
“死了,都死了……”
三日以来不断积累的恐惧终于摧毁了他的心防,他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小女孩欢快的童声突然从衣柜外响起。
埃尔文如遭雷击。
“嘎吱嗄吱……”
陈旧的衣柜门被打开,一只苍白的小手伸了进来,冰凉的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臂。
“找到你了哦~”
·
“怎么回事……”
“这些家伙在搞什么……”
沃西古堡外,特殊情报管理局的临时据点,调查人员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脸上都露出了疑惑思索的表情。
画面之中,囚徒们进入古堡,直到来到那幅画所在的墙壁前,都还是正常的。
看到一个个囚徒企图将画带出古堡,却突发各种各样的意外,屏幕这一边的调查人员点了点头:“果然没办法这么简单带走画,恶灵之所以作祟,究竟是因为留恋这座古堡不肯离开,还是本身类似于地缚灵,不能离开沃西古堡呢?”
还没等他们继续展开猜想,屏幕中的画面突然扭曲了一瞬间,然后,就发生了让调查人员们难以理解的一件事。
本要扑上去撕掉画的囚徒,小心翼翼将地上的画捧起,重新挂回了墙壁上。
而所有幸存的囚徒则是排着队来到那面墙壁前,和当日视频中梦游的楚浩一样,以一种宛如赎罪的姿态站在了画的面前。
他们身体中的鲜血迅速消失,被人皮包裹着的皮囊重重倒在了地上。
最后那一具皮囊还晃晃悠悠坐了起来,“他”就好像是小孩穿着大人衣服一样晃晃悠悠走了两步,在地上蹦跳了几下,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朝着隐藏的摄像头看了一眼。
屏幕前的人只看见一双又黑又深好像被鲜血浸透的瞳孔,带着几分天真与残酷。
好像直勾勾看到了屏幕前的人。
“嘶……”调查员们下意识一个后仰,画面便已消失,整个摄像头的镜头都黑了下来。
“这个人……”望着最后那具有些熟悉的皮囊,将这批囚徒提出来的调查员翻阅着脑海中的记忆,“似乎是叫……埃尔文?”
.
[本该人性全失,反噬一切画主的恶灵,被“沃西先生”的爱唤起部分人性,不再屠戮无辜者,只吞噬某些渣滓的灵魂。]
[被虚假记忆所蒙蔽的恶灵,沉浸在虚构的往事中,只想守护她们的“丈夫”与“父亲”留给她们最后的遗产。]
[而任何企图让她们与沃西古堡分离的人,都是她们眼中罪无可恕的敌人。]
[——她们将施以最残酷的惩罚!]
“全自动垃圾清理器已经开始工作了吗?”
远隔重洋的另一个国家,搁下笔的白意迎着阳光伸了伸懒腰。
阴影在他脚下蔓延。
好像接收到什么来自远方的消息,他嘴角缓缓向上,勾勒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也就是说,再也不用一个人劳心劳力保护环境了?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