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露丝现在也被完全吸引住了。外面,雨又下起来了。从昏暗的天空落下来,使劲地砸在玻璃窗上,雨水顺着旧玻璃流下来。彼得走过去,关上通往前廊的门。
现在,他们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了。
他重新加入人群,人们围成一个圈,彼此盯着对方。
“卡斯顿圭没有杀莉莲?”克莱拉重复道,“那是谁杀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又要小心不要把目光锁定在谁的身上。然后,所有的视线又都回到加马什身上。圆心位置。
外面亮起了闪电,即便隔着关闭的窗户,他们也能听见轰隆隆的雷声。一道闪电下,周围黑暗的森林刹那间被照亮了,然后又重新陷入黑暗中。
加马什平静地说。雨声和雷声几乎盖过了他的声音。
“这个案子里最让我们震惊的事情之一是两个莉莲之间的对比。一个是你所知道的恶毒的女人。”他看着克莱拉,“另一个则是你认识的善良、快乐的女人。”他又转向苏珊。
“Chiaroscuro.”丹尼斯·福廷说。
加马什点点头,“没错。黑暗和光亮的对比。她到底是哪一个?哪个是真正的莉莲?”
“人会改变吗?”默娜问。
“人会改变吗?”加马什重复道,“还是会最后恢复原状?莉莲曾是个可怕的人,伤害了不幸在她周围的每个人,这一点似乎没有疑问。她内心充满了恶毒和自怜。她觉得她什么都该得到,如果得不到,她就受不了。这样过了40年,最后她的生活终于失去了控制,她开始在酒精的控制下跌跌撞撞地活着。”
“她触底了。”苏珊说。
“她的生活彻底粉碎了。”加马什说,“虽然我们知道她曾乱成一团糟,但很明显她也在努力愈合,努力在AA的帮助下重新拾起生活,并找到,”他看着苏珊,“你们怎么说的来着?”
她似乎有点困惑,随即笑起来,“明媚阳光下的安宁之地。”
加马什点点头,若有所思,“对,是这个。但如何找到呢?”
加马什看着大家的脸,目光短暂地在波伏瓦身上做了停留,看起来他好像就要哭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戒酒。但就我过去几天的发现,对于酒鬼来说,戒酒只是开端。他们必须改变才行。他们看问题的方式、态度。他们必须清理身后留下的一堆堆麻烦。酒就像龙卷风,席卷了别人的生活。”加马什探长引用道,“莉莲在AA手册上的这句话下画了线。心破碎了。甜蜜的关系死亡了。”
他的目光现在落在克莱拉身上。她看起来很受触动。
“我认为她对你和你们的友谊深感抱歉。因为她不仅没有支持你,反而要毁掉你的事业。这是她真诚地感到愧疚的事情之一。当然,我不敢肯定。”加马什说。在克莱拉看来,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只有他们俩在房间里。“但我相信你们在花园里发现的初学者晶片是她的。我想她一直带在身上,攥着它,努力要鼓起勇气与你说话。说她对不起。”
加马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放在手心。这是鲍勃的初学者晶片。在AA聚会的时候他送给了加马什。探长踌躇了一下,然后递给了克莱拉。
“到底是谁,需要你花这么多年,”露丝低语,“才能宽恕?”
露丝环视了一下房间,但奥利维耶并没有在看她。和其他人一样,他的目光也在紧紧地盯着克莱拉和加马什。
克莱拉伸出手,接过硬币,攥在手心。
“但莉莲却再也没能找到机会道歉。”加马什继续说道,“她犯了个可怕的错误。在她奔跑着努力改变自己的过程中,她接连跨过了AA的好几个步骤,而不是小心地一步步慢慢来。莉莲一下子跳到了第九步。你们还能记得确切的说法吗?”他询问AA的三位成员。
“在可能的情况下,对这些人做出直接补偿。”苏珊说。
“但还有另外一部分,不是吗?”加马什问道,“似乎每个人都只注意补偿这部分。但还有其他内容。”
“除非这样做会伤害他们或者他人。”布莱恩接道。
“但是道歉怎么会伤到别人?”波莱特问。
“因为这样会重新揭开旧伤口。”苏珊回答。
“在努力把自己心里的恶魔置于休眠的同时,”加马什说,“莉莲意外地唤醒了别人身上的恶魔。本已休眠的恶魔被唤醒了。”
“你认为她想给予补偿的那个人并不想听到她的道歉吗?”
“莉莲不是龙卷风,”加马什说,“龙卷风虽然有破坏性,但是一种自然现象。它没有什么目的或者意志。莉莲有意地恶毒伤害别人,目的就是要毁掉他们。对于画家而言,这不仅仅是他们的工作或者事业。他们创作的艺术就是表现自己。毁掉他们的作品,也就毁掉了他们。”
“这是一种谋杀。”布莱恩说。
加马什看了年轻人一会儿,点点头,“的确是这样。莉莲·戴森谋杀了,或者试图谋杀了很多人。不是指要了他们的性命,但一样具有残忍性。攫走他们的梦想,他们的创造力。”
“她的武器就是她的评论。”诺曼德说。
“它们的威力远远大于评论。”加马什同意道,“有创造力的人们知道,被人评论,尽管有时是负面的评论,是他们事业的组成部分。虽然不会让人愉快,但是个事实。但莉莲的话尖酸刻薄,刻意要把那些敏感的人们彻底击溃。她也的确达到了目的。面对这样的评价和耻辱,不止一个人放弃了艺术事业。”
“她需要向很多人道歉。”福廷说。
加马什转向画廊老板,“是的。而且她起步很早。但她没有考虑这个步骤的第二部分,也就是造成破坏的可能性。或者,也许她已经考虑过了。”
“什么意思?”
“我认为她的一些补偿,虽然早一些,却是真诚的。但有些不是。我感觉她虽然正在愈合,但却不健康。老毛病又溜了回来,却被伪装成高尚的行为。如你们很多人刚刚问到的,道歉怎么还会错呢?但有时候就是这样。补偿反而给了谋杀犯以作案动机。对另外一个人的补偿又给了他作案的机会。”
大家再次面面相觑。在阴影中,加马什注意到波伏瓦慢慢移动着,直至站在了通往厨房的门前。那是走出房间的唯一通道。
他们快揭晓谜底了。加马什知道这点。波伏瓦知道。昏暗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知道。谋杀犯肯定能感受到他们炙热的呼吸。
加马什转向克莱拉。
“莉莲来这里是向你道歉的。我真心相信她有很大一部分诚意,但也有不真诚的成分。她实际上无须选择在你的大日子这天晚上来,也无须穿一件哗众取宠的裙子。莉莲知道她也许是你在庆祝自己成功之时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那她为什么要来呢?”克莱拉问。
“因为她体内恶毒的那一部分仍然想伤害你,想毁掉你的大日子。”
克莱拉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枚硬币,感觉得到掌心那个硬硬的圆。
“那她怎么知道这个派对的?”默娜问道,“这是私人派对。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三松镇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
“有人告诉了她。”加马什说,“谋杀犯告诉了她。告诉了她这场派对和如何找到这里。”
“为什么?”彼得问。
“因为谋杀犯想伤害莉莲。杀掉莉莲。但他也想伤害克莱拉。”
“我?”克莱拉目瞪口呆,“为什么?是谁?”
她环顾房间,寻找着如此恨她的那个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