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四小时
莱姆发现时间刚刚过了凌晨三点。珀西·克莱正乘着联邦调查局的飞机朝着东岸飞回。再过几个小时她就会前往法院大楼,准备在大陪审团面前出庭作证。
而对于棺材舞者目前身在何处,正在打什么主意,伪装成什么身份,他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塞林托的电话嘟嘟响起。他接听了电话之后,整个脸跟着皱成了一团。“老天,棺材舞者又做掉了一个人。他们刚刚在中央公园靠近第五街的通道里,发现了另一具无法辨明身份的尸体。”
“完全无法辨明身份?”
“听起来他确实做得非常彻底,去掉了双手、牙齿、下颌,还有衣物。是年轻的白种男性,二十到三十岁之间。”他又聆听了一会儿,“并不是一名流浪汉,他很干净,身材保持得很好,是运动员的体格。霍曼认为他是一名东区的雅皮。”
“很好。”莱姆表示,“把它弄到这里来,我要亲自检验。”
“那具尸体吗?”
“没错。”
“嗯……好吧。”
“看来棺材舞者又为自己弄了一个新的身份。”莱姆愤怒地思索,“到底是什么?他接下来准备用什么方法对我们发动攻击?”
莱姆叹了一口气,朝着窗外看出去。他对德尔瑞说:“你们准备把他们放在什么样的庇护所里?”
“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瘦高的德尔瑞表示,“对我来说……”
“我们的……”一个新出现的声音说。
他们望着出现在门口的魁伟男人。
“放在我们的庇护所里,”雷金纳德·埃利奥泼洛斯表示,“由我们监管。”
“除非你有……”莱姆开口说。
检察官快速晃了晃手上的一张纸,莱姆根本都来不及看,不过他们都知道保护性拘留是合法的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莱姆表示。
“总比你用尽办法,想要让我们最后一名证人遇害的主意好多了。”
萨克斯愤怒地走向前,但是莱姆摇了摇他的头。
“相信我。”莱姆说,“棺材舞者会猜得出你要拘留他们,他可能早已经猜到了。事实上,”他用一种预言凶兆的语气说,“他可能正这么期待。”
“他一定会读心术。”
莱姆歪着头。“你渐渐抓住重点了。”
埃利奥泼洛斯暗自窃笑。他环顾了一下房间,然后认出了乔迪。“你是约瑟夫·德奥弗里欧?”
乔迪回瞪他一眼。“我……是的。”
“你也跟我一起走。”
“喂,等一等,他们说我会拿到我的钱,然后我就可以……”
“这件事和奖金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你符合条件的话,你就一定拿得到。我们只是想要确保你在大陪审团召集之前的安全。”
“大陪审团?没有人向我提到过需要作证!”
“这么说好了,”埃利奥泼洛斯说,“你是一名关键证人。”然后他指着莱姆。“他或许有谋杀某个狙击手的企图,不过我们进行的却是绝大部分执法人员会做的事,也就是让雇用他的家伙所面对的指控成立。”
“我不会出庭作证。”
“那么你会因为藐视法庭到一般的监狱里坐牢;我打赌你很清楚里面有多么安全。”
乔迪试图表现出他的愤怒,但是他被吓坏了,只能一脸无助地说:“哦,天啊。”
“你提供不了充分的保护,”莱姆对埃利奥泼洛斯表示,“我们很清楚这个人。让我们来保护他们吧。”
“对了,莱姆。”埃利奥泼洛斯转向他,“由于那架飞机发生的事件,我准备控告你干扰犯罪调查。”
“你这个王八蛋!”塞林托骂道。
“我是个王八蛋?”埃利奥泼洛斯顶回去,“他让她去飞那一趟航班,差点就毁了这件案子!我星期一就会把逮捕令送过来,而我会亲自督导这项起诉,他……”
莱姆淡淡地说:“他来过这个地方,你知不知道?”
埃利奥泼洛斯没有继续说下去。过了一会儿之后,他问:“谁?”
虽然他很清楚莱姆说的人是谁。
“他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就在那扇窗外,用一把填装了爆破弹的来复枪,往这个房间里面瞄准。”莱姆看着地板,“焦点很可能就是你现在站的地方。”
埃利奥泼洛斯再怎么样都不愿退开,不过他的视线倒是朝着窗户的方向飘了飘,确定遮阳板已经关上。
“为什么……”
莱姆替他完成了他的句子。“他没有开枪?因为他有一个更好的点子。”
“什么点子?”
莱姆表示:“这是一个价值百万美元的问题。我们目前只知道他又杀了另外一个人,中央公园里的一名年轻人,然后将他剥个精光。他销毁了死者全部的身份证明,然后用来作为自己的乔装。我一点都不怀疑他已经知道炸弹并没有炸死珀西,所以他正准备前来完成他的工作,而他会把你当成一个共同的对象。”
“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如果你想这么认为的话。”
“我的天啊,老莱姆,”德尔瑞说,“快了解一下状况!”
“不要这么叫我。”
萨克斯也加入进来。“你难道不明白吗?你从来不曾对付过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埃利奥泼洛斯盯着她,然后对塞林托说:“我想你们在城市里有另外一套办事的方法,你们这些联邦人员。我们的人非常清楚自己的工作。”
莱姆气愤地骂道:“如果你把他当成了一个帮派分子或是过气的黑手党,那你一定是个蠢货。没有人能够躲得过他,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他。”
“是啊,莱姆,这是你一直挂在嘴边的口号。我们不能由于一个几年前杀了你两名技术人员的家伙让你形成了勃起状态,因此再牺牲更多的警员了,假如你还能够勃起的话……”
埃利奥泼洛斯是个大个子,所以他非常惊讶自己如此轻易地就被撞到在地上,盯着塞林托胀成紫色的脸孔,以及往后拉开的拳头。
“你这么做的话,警官,”埃利奥泼洛斯气喘吁吁地说,“你在半个钟头内就会被提审。”
“朗,”莱姆说,“算了,算了……”
塞林托冷静下来,一边愤怒地瞪着那家伙,一边往后退开。埃利奥泼洛斯爬了起来。
这种污辱并不代表什么意义。他此刻并没有把埃利奥泼洛斯,甚至棺材舞者放在心上。因为他刚好朝着阿米莉亚·萨克斯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她空洞的眼神,以及一股绝望。而他非常清楚她的感觉:失去猎物的绝望。埃利奥泼洛斯偷走了她逮住棺材舞者的机会,就像林肯一样,这个杀手已经成了她生命里的黑色焦点。
全都因为一次失误,一起发生在机场的事件,一起努力掩饰的事件。这是一件除了她自己之外,所有的人都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句谚语是怎么说的?一个傻瓜可以朝着池塘里丢进一颗石头,但是要把石头捡回来,却可以让十多个聪明人束手无策。莱姆现在的生命,不就是一块骨头被木头敲碎的结果吗?萨克斯自己的生命,也在被她视为懦夫行径的那一刻噼啪断裂。不过不同于莱姆自己的处境,他相信她仍有机会修补。
萨克斯,这么做让我痛苦不堪,但是我没有选择。他对埃利奥泼洛斯说:“好吧,但是你必须答应一件事来做为交换。”
“要不然你会怎么样?”埃利奥泼洛斯嗤之以鼻地笑道。
“要不然我不会告诉你珀西在什么地方。”莱姆简单地说,“只有我们知道她在哪里。”
埃利奥泼洛斯冷冷地盯着莱姆,他刚才因为摔跤比赛肩膀着地而充血的面孔已经不再通红。
“你想怎么样?”
莱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棺材舞者对于追捕他的人一向表现出相当的兴趣。如果珀西由你保护的话,我要你连现场鉴定的负责人也一起保护。”
“你?”检察官问。
“不对,是阿米莉亚·萨克斯。”莱姆回答。
“莱姆,不要。”她皱着眉头说。
莽撞的阿米莉亚·萨克斯……我却断然将她放进杀人地带。
他示意她靠过来。
“我要留在这里。”她表示,“我要抓住他。”
他低声说:“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萨克斯。他自己会找上门。梅尔和我会想办法找出他新的身份。但是如果他在长岛出击的话,我要你在现场,我要你和珀西在一起,你是唯一了解他的人……当然,还有我,不过短时间内我大概不会再举枪射击了。”
“他可能再回到这里……”
“我不这么认为。这可能是第一条从他手中溜掉的鱼,所以他一点都不开心。他会孤注一掷地追着珀西,这一点我很清楚。”
她盘算了一会儿,然后点头同意。
“好吧。”埃利奥泼洛斯说,“你跟我们走,外面有一辆厢型车等着。”
莱姆叫道:“萨克斯?”
她停下脚步。
埃利奥泼洛斯表示:“我们真的应该动身了。”
“我一分钟之后就下来。”
“我们有一些时间上的压力,警官。”
“我说,一分钟。”她熟练地赢了瞪眼睛比赛,埃利奥泼洛斯和他的护卫队于是领着乔迪下楼去。“等一等。”乔迪在玄关大叫了一声。他回到房间,抓起他的自助手册,然后重新跑下楼去。
“萨克斯……”
他想要对她说一些避免逞英雄,或关于杰里·班克斯,或她对自己过于严苛之类的话。
告诉她打消死亡的念头……
但是他知道任何告诫或鼓励的话,听起来都会像是一种提示。
所以他决定对她说:“先开枪。”
她把右手放在他的左手上。他闭上眼睛,努力想要感觉她的肌肤在他手上造成的那股压力。而他相信自己感觉到了,尽管那股感觉仅来自区区的一根无名指。
他抬起头看着她。萨克斯说:“让保镖看着你,好吗?”边指着塞林托和德尔瑞。
这时候一个急救医疗服务的医生出现在门口,看看房间里的莱姆,看看房里的设备,再看看这名漂亮的女警,试着揣测自己为什么会收到这样的指示。
“有人需要一具尸体吗?”他不确定地问。
“这里!”莱姆大叫,“快,我们立刻就要!”
厢型车通过一道闸门之后,开进了一条单线的车道,似乎向前延伸了数英里。
“如果车道是这个样子,”罗兰·贝尔喃喃说,“我等不及要看看房子是什么模样。”他和阿米莉亚·萨克斯坐在乔迪的两旁。紧张地坐立不安的乔迪,让所有人都觉得十分不快。他身上那件笨重的防弹衣不停地碰撞他们,一路上他一直看着长岛的高速公路上的阴影、阴暗的门廊以及来往的车辆。车子的后面坐着两名佩带了机关枪的32E警官,珀西·克莱则坐在前座的乘客位上。他们在拉瓜迪亚机场的海军陆战队航空站接了她和贝尔,然后开往苏福克郡的时候,珀西的模样让萨克斯非常吃惊。
并不是因为珀西表现出疲倦和恐惧——虽然她肯定累坏了,让萨克斯觉得困扰的是她全然认命的模样。身为一名巡警,她曾经目睹过许许多多的街头悲剧,她也负责通报不幸的坏消息,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像珀西·克莱这样,放弃得如此彻底。
珀西和罗恩·塔尔博特通了电话。萨克斯从对话当中推断,美国医疗保健甚至未等她那架飞机的余烬冷却,就已经取消了合约。挂断电话之后,她盯了一会儿路边的风景,然后心不在焉地对贝尔表示:“保险公司并不愿意赔偿货柜的损失,他们表示我在冒的是一个已知的风险。所以,就这样……就这样。”她尖酸地加上一句,“我们破产了。”
路旁的松树、橡木丛和一片片沙地快速地往后移动。城市里长大的萨克斯,在青少年的时期并不是为了前往海滩或购物中心才造访拿索郡和苏福克郡,而是为了在长岛闻名的街道飙车中,迅速地变换道奇战马的离合器,让她那辆紫红色的车子能够在五点九秒之内加速到六十英里。她大体上能够欣赏树木、草地和乳牛等景致,但是只有以一百一十英里的时速飞驰而过时,才能真正得到乐趣。
乔迪一会儿交叉手臂,一会儿又放下。他躲在中间的位子里玩弄安全带,结果又撞到了萨克斯。
“抱歉。”他说。
萨克斯很想狠狠地揍他一顿。
房子和车道并不协调。
那是浪费联邦政府多年经费,一幢杂乱、楼层交叠,以原木和护墙板缺乏创意地拼凑在一起的房子。
晚上的天气阴郁多云,充满了层层浓密的雾气,不过萨克斯还是注意到,房子坐落在一圈紧密的树木中间,周围两百码的地面则被清理得很开阔。这对于房子里面的人是个很好的掩护;透过整理过的开放空间,也不难发现试图攻击的人。远方一排灰色的带状地区,显示森林又重新向前接续延伸;房子的后面,则是一个偌大而平静的湖。
雷金纳德·埃利奥泼洛斯爬出了带路的车子,然后示意每个人下车。他带领着他们走向房子的正门,把他们交代给一个虽然没有笑容,看起来却兴高采烈的圆胖的男人。
“欢迎光临。”他表示,“我是执法官大卫·弗兰克斯,让我为你们介绍一下你们这个离家很远的家,也是全国最有保障的证人庇护所。我们在此地的整个周边安装了重量和动作感应器,如果没有解除各种警报装置,根本没有办法通过;电脑则被设计来感应人体的动作模式,以重量作为考量单位,所以警报器不会因为在周边闲晃的鹿或狗而启动。如果有人踩到了不应该进入的地方,整个地方就会像圣诞节前夕的时代广场一样亮起来。如果有人试图骑着一匹马闯进来呢?我们也考虑到这一点:要是电脑察觉到动物蹄间距离的重量不协调,就会立刻启动警报。而任何一点动作,无论来自于浣熊或是松鼠,都会启动红外线录像设备。”
“还有,我们也受到汉普顿地方机场的雷达监控,所以任何从空中进行的攻击,也很早就会被发现。只要有事情发生,你们就会听见警笛,或许也会看到灯光。你们要留在原地,不要走到外面。”
“你们安排了什么样的警卫?”萨克斯问。
“我们在屋里安排了四名警卫,前门的岗哨安排了两名,后面的湖边也有两名。只要按下那边那个紧急按钮,二十分钟之内,这个地方就会挤满了口喊抓贼的特警队。”
二十分钟似乎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乔迪的表情这样显示;而萨克斯不得不同意这一点。
埃利奥泼洛斯看看他的手表,然后表示:“我们会在六点钟派一辆装甲车来接你们上法庭。很抱歉,你们大概没剩下多少时间可以睡觉。”他看着珀西,“不过,如果依照我的做法的话,你们大可以一整个晚上都安全地待在这个地方。”
他走出门口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向他道别。
弗兰克斯继续说下去:“只剩下几件需要注意的事:不要朝窗外看;没有人护送的话,不要走到外面。那边那部电话……”他指着起居室一角的一部米黄色电话,“是安全的,也是你们唯一能用的电话。关掉你们的手机,而且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使用。就这样,有没有任何问题?”
珀西问:“你们有没有酒?”
弗兰克斯弯腰,从他身旁的柜子里取出一瓶伏特加和一瓶波本威士忌。“我们希望我们的来宾都能够尽兴。”
他把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一边穿上他的风衣,一边朝前门走去。“我回家了。晚安,托马斯。”他在门口对一名警卫表示。然后他隔着两瓶酒,格格不入地站在这间上了亮光漆的狩猎房舍中央,在墙上十多个鹿头的瞪视下,向四名受保护人点头示意。
电话响了起来,让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一名警卫在响了第三声的时候接了电话。“喂?”
他盯着现场的两个女人。“哪一位是阿米莉亚·萨克斯?”
她点点头,然后接过话筒。
是莱姆。“萨克斯,那地方有多安全?”
“相当不错,”她答道,“高科技。尸体上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目前还没有。过去四个小时内,曼哈顿地区接获了四名男性的失踪报案,我们正一个一个查。乔迪在你旁边吗?”
“他在。”
“问他,棺材舞者是否提到过某种特定的掩护身份?”
她转达了问题。
乔迪回想了一下。“嗯,我记得他说过一次……我的意思是,并不是很具体。他说如果你要杀一个人的话,你必须渗透、评估、指派、消灭。他说过类似这样的话,我并不是完全记得。他的意思是指派某个人去做某件事,然后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分散之后,他就开始行动,我想他曾经提到过送货员或擦鞋童之类的角色。”
你手上最致命的武器就是诡计……
她将这些事情转述给莱姆之后,他表示:“我们认为这具尸体是一名年轻的实业家,可能是一名律师。问乔迪,他是否曾经提到过准备伪装成陪审团的成员进到法庭里?”
乔迪并不这么认为。
萨克斯向莱姆转达了这一点。
“好吧,谢谢。”她听见他对梅尔·库珀交代了一些事,“我待会儿再跟你联络,萨克斯。”
他们挂掉电话之后,珀西询问其他的人:“你们要不要来一杯睡前酒?”
萨克斯无法决定自己要不要。她在莱姆的床上遭受挫折前所喝的威士忌带给她的记忆,让她觉得有些畏缩。不过她还是冲动地表示:“当然。”
罗兰·贝尔决定让自己下班半个钟头。
乔迪则选择把威士忌当药一样,让自己吞上一剂,然后带着他那本自助手册,一边用都市人面对乡间生活的陶醉目光盯着墙上的麋鹿头,一边转身找床睡觉去。
外头浓浓的春意里,知了唧唧地叫个不停,牛蛙也时而发出奇特而令人心神不宁的叫声。
从窗外昏暗的晨曦中,乔迪可以看到探照灯穿透晨雾的明亮光线。幢幢的阴影在一旁舞动——那是穿越林间的阵阵雾气。
他离开窗边,走向房门,然后朝外面看。
两名看守这条走道的警察坐在二十英尺外的一小间警卫室里。他们看起来似乎有些无聊,也没什么警戒心。
他仔细倾听,但是只听得见老房子在夜间特有的燥木声和滴答声响。
乔迪回到床上,坐在塌陷的床垫上,拿起那本破旧污损的《不再依赖》。
开始工作吧,他心想。
他将书本翻开,胶着处裂了开来,接着他撕毁了书底的一小片胶带,一把长长的刀子立刻滑到了床上。刀身看起来像是黑色的金属,其实是掺杂了陶质的聚合物,所以不会被金属探测器侦测出来。刀锋上面污点斑斑,晦暗无光泽,一边锋利得像把剃刀,另一边则像外科手术使用的锯子一样呈锯齿状;刀柄的部分贴上了胶带,是一把完全由他自己打造与设计的武器。就像每一种可靠的武器一样,这把刀子看起来并不起眼,也不太性感,并且只有一种用途:杀人,而且效率非常、非常高。
他抓着这把武器,以及碰触门柄、窗子的时候,并不会觉得心里不安,因为他手上的指纹是全新的。他十根手指的指尖,上个月在瑞士伯恩让一名外科医生用化学的处理方式给烧了。一组新的指纹,则以进行外科显微手术所使用的激光蚀刻在伤疤上面。他自己的指纹会重新再长出来,不过那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他闭着眼睛坐在床缘,想象着屋子里的公用空间,然后进行一次神游。他回想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每一件家具的位置,还有挂在墙上的丑陋风景画、壁炉上的鹿角、烟灰缸、武器,以及潜在的武器。乔迪的记忆力十分惊人,他甚至可以蒙着眼睛走过房间,而不会撞到任何一张椅子或桌子。
陷入冥想的他,让想象中的自己走向屋里的电话,花了一点时间研究庇护所的通讯系统。他对于这种系统的运作方式了如指掌(他花了许多空闲的时间,研读安全和通讯系统的操作手册),所以他知道如果剪断电话线,降低的电压将会传送讯号到执勤警卫的配电盘上面,甚至传送到管区办公室里。所以他必须让电话线维持原封不动。
不是一个问题,只是一个因素。
他继续神游,检查大厅里的监视摄影机,那名警官“忘了”向他们介绍,它们是属于那种注重预算的设计师会在政府庇护所里使用的Y行设置,他很清楚这种系统,也知道系统里暗藏着一个严重的瑕疵——你只需要用力敲击镜头的中央,就会让光学调校出现错乱,监视屏幕的画面会变成一片漆黑,不过并不会启动警报,剪断同轴电缆才会让警铃大作。
想一想照明洗头……他在庇护所离看到了八盏灯。他可以关掉六盏——不,最多五盏。除非等到所有的警卫都死了之后。他记下了每盏灯和开关的位置,然后继续向前进行他的幽灵漫步——电视房、厨房、卧室,仔细考量了距离、从外头看进去的角度。
不是一个问题……
他记下每一个“被害人”的位置,并把他们在过去十五分钟内移动的可能性考虑进去。
……只是一个因素。
他将眼睛睁开,对自己点了点头,让刀子滑进口袋里,然后走向房门。
他静悄悄地溜进厨房里,在水槽上面的架子上偷了一把带孔的勺子,走到冰箱为自己倒了一杯冰牛奶。接着他走进大厅,在几个书架之间闲逛,假装找书看。每经过一部监视摄影机,他就拿起舀勺敲击镜头。然后他将舀勺和牛奶放在桌上,朝着警卫室走去。
“喂,你看这些监视屏幕。”其中一名警卫说,一边调整着他面前电视屏幕的旋钮。
“怎么样?”另外一个漫不经心地问。
乔迪走过第一名警卫的身边。对方抬起头,向他问道:“嘿,先生,你还好吧?”这时候,刷刷两声,乔迪整齐地在他的喉咙上划开了一个V字,让他光滑的鲜血汩汩地呈弧线喷出。他的搭档惊愕地睁大双眼,然后伸手准备拔枪。但是乔迪从他的手里把枪抽出来,同时在他的喉咙和胸口各刺了一刀,他倒在地上扭动了一会儿。这是一次嘈杂的死亡——乔迪原本就预料到了,但是他不能在这家伙的身上刺更多刀,他需要他身上的制服,所以必须尽可能让他不流血。
那名警卫躺在地上做垂死挣扎的时候,抬起眼睛看着乔迪脱下身上那件血渍斑斑的衣服。警卫的眼睛因为看到乔迪的二头肌而闪烁,他盯着上面的刺青。
乔迪弯下腰来除去执法官身上的衣物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于是对他说:“这叫做‘死神之舞’。看到了没有?死神正和他的下一个被害人翩翩起舞,而她的棺木就在后面,你喜欢吗?”
他是用一种真诚的好奇提出这个问题,不过他并不期待对方会给他一个答复,而他也确实没有得到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