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师承 后半本笔记找到了!

“你们这个地方的玉米好好吃啊!”林小棠的嘴上全是玉米粒,赵步理悄悄打量她,不敢说话。两年不见,林小棠的头发长长了,却没有了以前黝黑发亮的光泽。她的脸也比之前更瘦,唯独眼睛还亮着当时的光芒,即使是在深夜的月光下,也像一池清澈的湖水。

柳晴川也不说话,眸子里的光芒忽闪忽灭。

“你们这个地方也太爽了吧,要是知道,我早就来找你玩了。”林小棠嘴里含着玉米,说话含混不清,“你怎么也在这里啊,你的病好点没?”

“我是来支教的。我……”柳晴川想解释,但是又觉得无从说起。

“对,我也是来了才发现……晴川也在这边支教。”赵步理摸摸头,“多亏了她,不然我在这儿还真难混……嘿嘿。”

林小棠嘴角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柳晴川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咱们继续看看那个星星是什么意思吧。”

“好,小棠你先吃,我们有点事正商量呢。”

“哦……”林小棠看了看两人,噘了下嘴,又转着玉米啃起来。

“你看这里……然后这里……”赵步理拿出笔记凑到柳晴川边上。柳晴川认真地点头,时不时提出一些想法,两人气氛很是默契。

“你们一起种的那棵树怎么样了,还活着吗?”林小棠突然若无其事地问道。二人惊诧地抬起了头,柳晴川看向赵步理的眼神更是带了几分怨意。

“你……你怎么知道……”赵步理结结巴巴地反问。

“我当然知道啊,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林小棠眼睛弯弯地对赵步理坏笑。

“我没……没有啊!”赵步理急忙看柳晴川,柳晴川扭过头去。

“你们在琢磨什么呢?给我瞅瞅。”林小棠站起身,径直走到赵步理身前。看到赵步理手中拿着一个古朴的笔记本,正准备抢过来,又意识到自己沾了一手烤玉米的油渍。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索性在赵步理的衣服上蹭干净,把笔记捧了起来。

“咦,密码,我喜欢!43.52,126.33.☆,10,2450。”林小棠抱着笔记本,在篝火旁边踱着步,月光和火光映射在她白色的上衣上,像个神出鬼没的精灵。

“这个破本子怎么都是古文呀,还前言不搭后语的,根本看不懂!”

柳晴川低声解释:“这是一种特殊的回文模式,在写的时候就故意上下行错乱。除了作者,很少有人能直接看懂。看样子应该是前人的一本日记。”

林小棠看了看柳晴川,撇撇嘴:“嗯,老师就是有文化。不像你,文盲!”

“小棠你别闹,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前半段是冬城的坐标,只要再知道星星的含义,也许就能破解后面的意思。”

见林小棠也加入了讨论,柳晴川自顾自拿起木料加进篝火。赵步理也发现了柳晴川的情绪,为难地裹了裹上衣,帮柳晴川又往烤架上放了几个鸡翅。

这时,林小棠突然“咦”了一声,口中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拼命翻书,“昆?”她抬头看了看两人,见他们一脸莫名,又继续狂翻笔记,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城?昆城?不就是我刚才经过的地方吗?”

赵步理瞪大了眼睛,一把接过笔记,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不就是页数加字数的组合嘛。第43页第52个字,第126页第33个字,有什么好猜的。”

赵步理一拍大腿:“可以啊小棠!我们研究好多天了,一直以为是冬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多亏你,哈哈哈!”赵步理笑着转头去看柳晴川,后者只是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呃,晴川,你知道昆城有什么和星星相关的地方吗?”

柳晴川眉头微皱,点了点头:“昆城自古出诗人,但是很少出状元。据说当年有个状元郎横空出世时,大家都说这是文曲星转世,于是在昆城建了一个雕塑,纪念这个状元郎。我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位了。”

“太好了!你们两个真是我的……”赵步理正要大喜,发现柳晴川和林小棠都转过头看向了他。林小棠笑着,柳晴川没有表情,但是都让赵步理感到了一丝杀气。

“我的意思是,今天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好啊,你住哪儿,给我个地方睡就行。明天我们一起去昆城找这个星星。”

“我们?”

“我们?”

柳晴川和赵步理不约而同地说。

“当然啊,难道你俩都不去,我自己去?那多不合适。老师,你要上课吧?”

“我……这个月课不多,我也可以去的。”柳晴川表情不自然地笑了笑。

“那明天早上我们出发,走吧呆子,我快冻死了!”林小棠说着便推赵步理,赵步理回头看了看柳晴川,后者对他温柔地笑了笑,努了努嘴,样子像是在说“去吧”。赵步理叹了口气,带着聒噪的林小棠离开了。

林小棠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一脸幸福地拽着赵步理的衣角向前走去。


“这——”三人站在雕塑面前,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

“这文曲星老爷子搞得也太喜庆了吧。”林小棠苦笑。

赵步理看着这个所谓的“文曲星”,看样子本应是个文官雕塑,但是被当地人整得不伦不类。胳膊上用绳子拴了一个方向盘,底下还挂了个牌子,写着“汽车菩萨”,前面还有一个香火盆子。

“这大概是当地人在考驾校之前必拜的菩萨……”柳晴川一本正经地猜测。

“那这个大……可……石,怎么卖石头的广告都挂上来了?”林小棠眯着眼睛看雕塑上的字。

赵步理顺着看过去:“对啊,这个大可石我看好多地方都在卖,是昆城特色吗?”

柳晴川轻轻笑了:“这两个字是‘奇石’……”

两个人再次仔细看了看,一起拉长音“哦”了起来,接着对视。

“文盲!”林小棠白了赵步理一眼。

“明明是你先说的。”赵步理委屈。

“好好跟柳姐姐学着点,你看人家学校弄得多好,你再看你那个医院!”

昨晚见到林小棠时,赵步理隐约觉得她哪里变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此刻看着林小棠,依稀又找回两年前的身影。这个家伙在身边,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赵步理懒得再和她斗嘴,掏出笔记:“既然星星找到了,那后面的10,2450……”

“走吧呆子,这边。”林小棠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亲密地挽起了柳晴川的胳膊。

“喂,你知道怎么走吗?”赵步理在后面喊。

柳晴川向他解释:“这个‘10’应该就是十点钟方向。那么2450,要么是步数,要么就是距离。过去应该没有这么便利的测量手段,所以估计是步数……”

“你不用跟他说那么多,就让他慢慢把昆城翻个遍,总能找到。”

赵步理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西北角的方向刚好有一条笔直的路,于是深呼吸一口气。

“1、2、3……”赵步理开始一步一步数。心中的圣殿就在前方,经过了这两年的寻找,笔记的后半部分的存在越发令人期待。他渴望看到那些被历史封存的真实故事,那个方鸿铭前半生的终点、后半生的起点。

林小棠和柳晴川默默地跟着他。

“500。”

“1000。”

“2000。”

“2400。”

“2450……”赵步理担心自己的步数不准确,一直关注着沿途,但是一路上都是不起眼的平房。

直到走到第2450步,一个“方府”的牌匾赫然映入眼帘,挂在一栋民房的正中,古朴素雅。他的心仿佛被重击了一下,这里,应该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地方了。

他上前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于是试着推了推。

厚重的木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赵步理迈进门槛。

这是一个小小的平房,有三间,中间环抱着一个小院落。一棵上了年头的树,树下杂草丛生,看样子多年疏于打扫。赵步理走上台阶,轻轻推开正房的房门,发现房门没有上锁,一切超乎想象的顺利。

房间四四方方,非常敞亮,正午的阳光可以直接照进来,房间里面挂着各种古字画。看样子是间书房,有几排高大的柜子,上面摆放着不少叫不出名字的古籍。赵步理随手拿下来一本,被柜子上面的落灰呛得咳嗽不止。

“《中华民国医学研究》,方鸿铭藏书?”

看到书上的字,赵步理的心脏似乎突然停跳了几拍。印章上赫然是方鸿铭的篆体签章,和笔记扉页上的一模一样。

“这一面墙全部都是医学类的书籍啊!”林小棠看着书架惊呼。

“这一面,好像都是艺术、哲学和诗歌的藏书。”柳晴川在屋子另一头抚摩着书架感慨。

赵步理心中莫名地激动。这是陪伴了他几年的一位老前辈,而在这个地方,他似乎终于真正地触摸到了这个人。此刻,好像看到了他的出生、他的学习和工作、他的骄傲和无奈,甚至是他的离开,一切仿佛都发生在这间狭小朴素的书房里。

他笑了,而柳晴川在角落里看着他,也欣慰地微笑起来。

“这里好像最近有人来过。”林小棠突然说,“你看,这个桌子和茶几上的灰尘都明显是被人擦过的。”

赵步理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这个笔记还有副本,这个地方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个时候,大门传来开门声。赵步理发现当自己做贼的时候,听到的任何声音都尤其响亮。

“嘘——”赵步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两个女孩挡在身后,自己沉住气,迎了上去。正想让对方别开枪的时候,他看清了进门的人,手里的书都掉到了地上:“陈……陈老大夫?”

对方看了他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个女孩也从屋里出来,林小棠看到陈飞漱,也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总算是摸来了呀!”来人说着把手中的菜放在一边,“今天菜买少了,没想到你们来。中午在这儿吃吧,我下厨给你们做点。”

“陈老大夫,您,您怎么在这儿……”

林小棠眼睛骨碌碌一转,赶忙凑上去:“你个呆子,还不快去帮忙!陈老大夫,我来给您打下手呗,我去洗菜,你们先聊着!”说着便嬉皮笑脸地拿起菜,去找水龙头。

柳晴川也把头发一盘,拍了拍赵步理的肩膀,去帮林小棠了。

看着两个姑娘走远,陈飞漱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容,背过手去。

“陈老师,这里真的是方老师的故居吗?您不是告诉我笔记的……”赵步理发现自己太着急要笔记了,赶忙收声。

陈飞漱果真冷哼了一声:“我就说你小子没安好心,还跑到人家祖坟挖宝来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过来学习一下,学习一下。”赵步理说着便搓着手嘿嘿地笑。

陈飞漱白了他一眼:“你能有这样的耐心也实属不易。那你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一定要看笔记的后一半?”

赵步理讪讪一笑:“这不是读故事上瘾嘛。方老师有段往事一直说得含含糊糊,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一直看不到后半段,心里着急……”

陈飞漱的表情严肃起来:“小子,这笔记的后半部分,多少人做梦都想看。而你居然只想看故事,有趣,有趣啊!”说着仰起头来,轻轻点了点。

“陈老师,您真的知道笔记的后一半在哪儿?”

“既然你称方鸿铭为老师,可不能再叫我老师了!”陈飞漱突然大笑起来。

赵步理迷惑:“不叫老师,那叫什么?”

“你应该叫我……师兄。”

“师兄?这怎么好……难道您是方老师的……弟子?”

方老的弟子,方老的弟子,方老……

不会吧!

赵步理的脑内闪过一道电光。

飞漱,非竖,阿衡?

“阿……阿衡!阿衡是您?!”

陈飞漱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什么,赢了您?”

赵步理坐正了身子,嘴里的饭从鼻孔喷了出来,呛了好一阵子。林小棠捂着嘴偷笑,柳晴川赶忙抽了张纸巾递给赵步理。

“开什么玩笑,您一个大专家,我怎么可能赢得了您!”

“你还没问比什么,怎么知道赢不了?”

赵步理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想了想说:“要不,我把我这两个朋友算上,看看能不能多一点胜算?”

“没问题。”陈飞漱爽朗地答应下来。

“好,您说说怎么比。”

“先说好,如果你赢了,你把笔记拿走,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如果我赢了……”

赵步理连忙说:“您开条件,怎么都行!”

“你就踏踏实实在我这儿待上三个月吧。”

“这……成!”赵步理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三个月,县医院的小王虽然人看起来木讷,但是手下功夫还不错,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锻炼,一些基本的外科操作都没问题了。就算真的有问题,自己叫个车回去倒也不难。

陈飞漱把一行人带到后院。这里的排布有点像个练武场,陈列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

陈飞漱走到一个筒子状的东西前。这个筒是泥土砌出来的,直径大概二十厘米,垂直地扎进地里。最奇怪的是,筒上面有一根管状物,被爬山虎遮盖得看不出是什么。

赵步理凑过去一看,筒里有很多玻璃球。

“陈老……哦不,师兄,”赵步理还是觉得这个称谓怪怪的,“是要把这些球夹出来吗?”赵步理心中暗喜。这种夹黄豆、夹钢球的技术,他都培训过很多轮,早已练得滚瓜烂熟。赵步理偷偷打量陈飞漱的手,那双手正在微微颤抖,似乎有些帕金森前兆。

陈飞漱注意到赵步理的眼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指着筒上面说:“快去,帮把手,把上面的草收拾收拾。”

赵步理应了一声,赶忙上去把爬山虎拽下来,露出了下面一根满是暗红色铁锈的管道,看上去是根水管子。

赵步理正研究时,水管里突然喷出一股激流,险些溅他一身。扭头一看,是陈飞漱在转动水龙头的开关。看来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转念一想,方老的徒弟,能是正经人才怪。

“这是方老师设计的,这是你的器械。”陈飞漱说着扔过来一个东西,赵步理一把接住,是一个同样生满铁锈的长镊子。

“很简单,把里面所有的球夹出来放到这个碗里,就成功了。”陈飞漱说着,拿出一个非常小的瓷碗,“我可先提醒你,要让这个碗放下这么多球,你也得琢磨琢磨。”

赵步理大概明白了,这个挑战看似简单,但是要从湍急的水流中找到光滑玻璃球的最佳着力点,再把球夹起来,摆放到碗里合适的位置,确实非常考验手感。

“只比谁先完成是吗,师……师兄?”赵步理跃跃欲试。

“那倒不一定,你不是说把你的朋友带上吗?不如就让你和你的朋友一起来当评委,你们三个每人一票,投给你或者我,谁票多谁就赢,如何?”

赵步理心中大喜。只要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硬说赵步理胜出,那不就赢了。反正也是陈老自己定下的规矩,他只能自己认了。话说回来,会不会是陈老故意放水,让自己名正言顺地拿到后一半笔记?想到这儿,他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

“哈哈哈,陈老,您放心,我一定公平公正地支持您,不会偏向呆子的!”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之后,是林小棠清亮甜美的嗓音。

“嗯,我也中立,赵大夫还需要多磨炼磨炼。”柳晴川也无视赵步理快要吐血的表情,找了个石凳坐好,微笑着看着正中的石筒。

“你们……”赵步理无语,只好硬着头皮站在筒前。

不就是几个弹球嘛,还能难得住我不成!

结果,他花了五分多钟才夹住第一颗弹球。弹球本身就非常光滑,铁镊子夹上去更是毫无摩擦力。更重要的是,他无数次夹起弹球,又无数次被水流冲走。

陈飞漱坐在一边的摇椅上静静地看,偶尔呷一口茶。赵步理脸上的汗滴滴答答掉下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一颗弹球夹到了碗里——确切地说,不是夹过去的,而是掉在了碗里。

长时间夹住镊子的手已经感到肌肉酸胀,小臂也开始脱力,不由自主地颤抖。一想到还有三十多颗弹球要夹,还要把它们码放成最佳形状,赵步理对陈飞漱发起牢骚:“这简直是水枪啊,不可能完成的。师兄,您是不是搞错了,要不……您试试?”

其实赵步理心里打着小算盘:只要陈飞漱也完不成,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赢下这局,然后拿到笔记赶快开溜。

陈飞漱没有说话,笑了笑,用有些颤抖的手接过铁镊子,又哆哆嗦嗦地伸进了湍急的水流,眼睛却始终瞧着赵步理,甚至没有看一眼弹球。突然他的手停止了抖动,从水中缓缓抽出,只见一颗圆润的弹球在镊子尖纹丝不动,任凭水怎么冲打也不受影响。

哐当。

镊子轻轻地把弹球放在了碗中,陈飞漱紧接着夹出了第二颗,第三颗……第十颗……并迅速码放出了一个很规则的形状,把弹球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认输。”赵步理佩服得五体投地。眼前这个老头儿看似不正经,没想到是如此高人。

“你这三个月,是我的人了。”

赵步理哭丧着脸。林小棠和柳晴川对视了一下,笑了。林小棠低声骂道:“呆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柳晴川摇了摇头:“像赵大夫这样,单纯一点,也挺好。”

陈飞漱放下镊子,转身进了屋:“一会儿打扫一下房间,你们可以住左边那一间。一天三顿饭归你做。”

“哦——”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赵步理耷拉着肩膀挪去了厨房。

“明天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你可能听说过。”赵步理的身后突然响起陈飞漱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到陈飞漱又坐在摇椅上,优哉游哉地呷着茶叶,“这个人叫江河。”

“江河?”赵步理大呼出声。

“江河!是江河啊,呆子!”林小棠像只看到肉的小狗一样跳了起来,疯狂地拍打赵步理。

柳晴川看着这两个人激动的样子,疑惑地眨眨眼。


听说江河要来,赵步理一大早就购买了全套的食材,从中午开始就闷在厨房里洗洗切切。要说赵步理最得意的,莫过于和厨师老爸学的几手做菜功夫,终于有机会拿出来亮亮相了。

江河,他可是胸外科界的传奇,就连大师兄每次说起这个人的时候,眼里都会难得闪现出亮光。

如果大师兄知道我要见到江河了,要羡慕得流口水吧。

赵步理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熟练地一个棒槌把鱼拍晕,刮起了鱼鳞:“比做饭,本少爷可没有要怕的。”

“喂,呆子,你帮我看下这个意大利面味道好不好。”

门口扑进来一个人,端着一大盘面。

“赵大夫,我刚弄了几个寿司,你看江大夫会喜欢吗?”

门口又款款走进来一个人,两个女孩互相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又拿起对方做的尝了尝,纷纷露出满足的神情。

“呆子,你刚才自言自语什么呢,什么没有要怕的?”

“没……没什么……”赵步理讪讪道。

“赵大夫,你以前见过江大夫吗?”

“没有……”赵步理摇摇头。

“我觉得,能做出那么溜的手术,一定是个特别帅气的家伙。”林小棠情不自禁地双手交叉顶着下巴,仰着头满眼星星。

赵步理也认为,这样的人,一定是一位或儒雅、或干练、或冷酷的人……


赵步理、林小棠和柳晴川三人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地看着主座上的人。旁边的陈飞漱正一个劲儿地给他倒酒。

中间的人五十多岁的年纪,黑白参半的头发已经不太茂盛。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肥嘟嘟的脸上满是油光,胡楂显然几个星期没有好好刮过了。他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抓着赵步理精心炸过的鸡腿,张嘴吃鸡的时候满嘴黄牙。脸红得发紫,甚至能够感受到这个红色顺着脖子根爬到了把衣服撑得鼓鼓的肚皮上。

“这些医院,全是糊涂蛋!”

男人骂骂咧咧,已经喝得左右摇晃,但还是一杯一杯接过陈飞漱递过来的酒。每次陈飞漱倒酒的时候,他倒是一脸恭敬,一转身又变成了一个撒泼的酒鬼,冲着桌上无数假想敌开炮,什么领导、医保、病人、厂商……全是他开炮的对象,赵步理甚至从中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这就是“江河”吗……

“来来来,步理你坐,你先吃,我陪他再喝会儿!”陈飞漱对赵步理挤了挤眼睛。赵步理近来才发现,陈飞漱的肚子里没少装坏水,一旦挤眼睛,那必定又要使坏了。

赵步理坐在一旁,男人眯眼打量着他:“这小子,呵呵,我觉得和这姑娘是两口子吧,哈哈!”男人指着柳晴川大笑起来。

林小棠刚要嚷嚷,转念一想,忍住了,她凑到男人旁边:“大叔,您看人的眼光真准,要不,我敬您一个,您给我也找个对象?”说着便一口把杯里的白酒干了,恶狠狠地盯着男人。

男人会意,连忙尴尬地笑笑:“和你也合适,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掺和……”说着又把杯中的酒干了,陈飞漱飞快地再给他倒满。

陈飞漱看男人喝得差不多了,瞄了瞄赵步理,又看了看男人:“小江啊,听说你明天后天在这边走几个穴,要不你把这小子带上呗,给你打打下手?”

男人警觉起来,推开正准备倒酒的陈飞漱。

“老陈,我说这酒怎么越喝越不对味了呢,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我早定下规矩了,不行不行。”男人撂下酒杯,摇摇头。

林小棠小声哼哼:“算了吧,我看这个酒鬼连医院的路都摸不过去,还做手术,吓死个人了。”

男人优哉游哉地吃起了黄瓜:“你个小丫头还和我玩激将法,太嫩了吧。”

柳晴川帮男人杯子里续了点热水,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没用没用,你们玩软的玩硬的都没用,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林小棠偷偷翻了个白眼,但再转过头来的时候,把赵步理吓了一跳。他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这么温良的表情。

“大叔——”林小棠踮着小碎步晃到江河身边,轻轻蹲了下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这里有一块好宝贝,您给看看成色呗。”林小棠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来,轻轻放在江河的手中。

江河两手把玩着石头,放在灯下端详了一番:“难得的一块南红玉啊,瞧这风化纹、这包浆,啧啧——正所谓‘朝自守持纤掌透,夜来月照红绦空’!好玉,好玉啊!”江河迷离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林小棠甜甜地笑了,只是赵步理觉得,这表情无比诡异。

“叔叔好文采,我身边就没有一个懂行的。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直觉得它是个假货,为啥我越戴越觉得手腕疼呢?”

江河赶紧摆摆手:“哎,这你可就找对行家了。这南红玛瑙啊,本身就是清凉之物,体寒之人最好不要戴。你小姑娘家家的,赶明儿叔叔给你找块和田玉,那是最适合不过了。”

林小棠面露崇拜:“哦,原来还有这讲究啊,我真是开了眼界了。那这么说,这块玉,适合像叔叔这样的……阳刚之人戴才好吧……”

赵步理听得一阵反胃。

“这玉确实不错,你开个价吧小姑娘,多少都依你!”江河一边把南红玉还给林小棠,一边嚼肉灌酒。

“嗯,其实钱倒不必了,您看,要不抽空带这个家伙……去玩玩?我这儿可还有不少宝贝……”

咣!

只见江河一手把筷子摔在桌子上:“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家伙没安什么好心眼儿,哼。”他撇撇嘴,“放弃吧,小姑娘,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什么省油的小家伙。”

林小棠站起身,黑着脸坐回座位。赵步理虽然觉得她的诡计落空有些可惜,却也不由得笑出了声,结果结结实实吃了林小棠一记白眼。

“老陈,你今天这酒真是不错,给我几瓶带走呗?活到我这把年纪,也就好这一口了。”

“那江伯伯您多喝点,这是我家里存的,还有一些。”柳晴川淡淡地说。

江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是为这个小子求情的?我说小姑娘,我看你还是挺善良的……”林小棠闻言瞪住了江河,但江河假装没看到,“我劝你也趁早放弃这个想法,咱们踏踏实实吃顿饭。你这个酒还有多少,你出个价。只要你不是帮他求情,要多少钱我都接受。”说罢赶紧又拿起瓶子倒了一整杯,连嘬了好几口,生怕柳晴川一不高兴,连眼前的酒都给收走。

“这是我爸爸以前自己酿的酒,也有年头了……”柳晴川神色有些伤感,赵步理看在眼里,当然知道这酒喝一瓶少一瓶,“江伯伯,这些酒我都免费送给您,您带他一次就好,他很努力也很优秀的,您不会后……”

“行啦行啦,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喝酒喝酒,来干一个!”

“江伯伯……”

“够了!”赵步理突然喝道,江河不留神呛了一口酒,咳个不停。

“我们孙主任手术那么牛,我用不着跟这个醉鬼学。你们不要再为我求他了,这顿饭就当我请他吧。”

柳晴川和林小棠赶忙着急地向他使眼色,又和江河解释他平时不这样,一定是喝多了。陈飞漱也从旁劝二人冷静。眼下还有一丝成功的希望,赵步理这货的情商就不能有一次不欠费?

“你说孙主任,孙主任是哪位?”江河突然皱了皱眉。

“我老师是大名鼎鼎的孙慧主任,不比你差,用不着跟你学手术。”赵步理显然还在气头上,他看不得两个女孩子被人这样奚落。

“没事的,小江,都喝多了,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听说你女儿最近在国外读书呢?”

“我带你去。”

“什么?”众人纷纷惊讶。

江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带你去,明天早上六点,咱们去昆城做八台手术。别睡懒觉,然后记得……叫我起床……嗝!”

江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得出他个子其实很高大,只是被埋在了一堆赘肉里。陈飞漱扶着他往旁边的房间走去。两人路过赵步理时,赵步理突然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这个貌似油腻的男人,眼神却特别锐利。

“就……这么成了?”林小棠有些纳闷,“我们三个智商正常的人费这么大劲儿都没成功,你一个呆子随便发个脾气就搞定了?这个人有病吧。”

“江大夫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可能只有赵大夫这样特别的人,才能和他灵魂契合吧。”柳晴川开始收拾桌上的狼藉。

“嗯,你这三个月,就跟他混吧。”陈飞漱依旧喝着茶,看起来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不是吧,跟这个家伙三个月?”

“不想要笔记了?”

“陈师兄,晚安。”

陈飞漱摇摇头叹息:“不过算起来,这个家伙应该叫……师叔才对。”

“好吧……江师叔。”赵步理认命。

“不,”陈飞漱用一根手指摇了摇,“我的意思是,他应该喊你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