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病历 医术管用的话,要医务处干嘛?

一个女孩身穿黑色制服,踩着高跟鞋,戴着黑框眼镜,行色匆匆地走在病房楼当中,脸色难看至极。路过的护士和小医生纷纷立正和她打招呼。

“处长。”

“处长好。”

“处长,您这一大早就来啦。”

方姨此时歪坐在门口,一只脚脱了鞋踩着凳子,和家属闲聊。一看到这个女孩,吓得马上把脚放下站起来,恭敬地点头。

“哟,您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医务处处长小茉。她一脸愠色地四处张望着。

“你们科那个叫赵步理的呢?让他给我出来。”

方姨赶忙一脚蹬上穿了半截的鞋,拖着就往后跑,不一会儿就把刚睡死过去的赵步理拖了过来,后者的脸上还有几个醒目的红手印子。方姨冲着小茉指了指赵步理。

小茉看都没看他,径自走进了医生办公室:“把那个病人所有的资料全给我拿过来。现在!马上!立刻!”

赵步理还沉浸在昨晚此起彼伏的事件中没有清醒过来,便问:“哪个?”

小茉回过头来瞪着他:“那个死了的,现在家属找我们要一百万的!你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她说的每个字都像是用牙齿咬出来的。

“懂了懂了!马上!”赵步理一溜烟儿跑了,不一会儿就拿着病人的全部资料走进了办公室。林小棠也醒了过来,见状,眼珠子转了转,趁着门没关,像泥鳅一样钻了进去,发现孙慧也进来了。

小茉快速翻阅起病历,时不时抛出几个问题。

“孙主任,你们科昨天威风大了,都上新闻头条了。而且听说那个孕妇早上状态还不错,真是一次救了两条命啊。”小茉眼皮都没有抬,一目十行地看着,偶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不敢不敢,就是个常规的手术。”孙慧谦和地笑了笑。

小茉继续用冰冷的声音说:“不过您来这一下子,我们医院两个部门都随时待命呢。一个是党院办,已经连夜准备好了发言稿,准备对您进行一系列正面典型的塑造和推广。另一个就是我们医务处,准备随时进行危机公关,处理后续的赔偿和诉讼事宜。”

孙慧也听出话里的味道,仍然不动声色地微笑。

“这份病历,已经封存了,不能进行修改。不过当时应该算作抢救,因此抢救的病历和医嘱,理论上是允许后期再补的。那我倒要问问,你们补了吗?”小茉说着看了一眼赵步理,孙慧也望向他。赵步理挠了挠脑袋,低下了头:“昨天真是太忙了,我和护士封存病历之后,真是昏睡过去了,我……”

“就是说官司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还做梦呢?你当时怎么入的职,怎么通过的医师资格考核?要不要重新回炉培训培训?”

林小棠发现这个二次元妹子又来了,之前总自诩什么“医务处处长”,其实也就是个副处长而已,于是她小声替赵步理辩解了一句:“昨晚抢救完这个抢救那个的,赵师兄真的已经很尽力了……”

“尽力?尽力管用的话,要病历做什么?你实习几年了?你不知道病历对我们有多重要吗?”

孙慧看了一眼赵步理:“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病历补了!小茉啊,现在你们医务处也辛苦……”

“你补,你知道要补什么?坐下!”小茉一眼就看出孙慧的意图,命令赵步理坐下,“护理单上的时间和你给吗啡的时间对不上。护士是2点45分执行的医嘱,你是2点46分开的医嘱,怎么,先执行的口头医嘱?你们科也太随意了吧!”她见赵步理吐了吐舌头,又指着另一页,“还有,你说病人疼痛剧烈,家属要求打针。有疼痛评分吗?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呼吸抑制最明显的药?为什么没有从低级往高级去试?”

赵步理努力辩解:“这个病人前两天用过其他的,但是效果不太好……”

“不好在哪里,我看不见,写了吗?我就问你病历上写了吗?还有这一堆一堆的错别字,左肺写成右肺,诊断连疼痛都没有,病人病史就三行,你们想干什么?!”说着,小茉把病历摞在一起,“啪”地往赵步理面前一摔。孙慧的脸色也非常不好,但是默不作声地看着病历,等着小茉宣布后面的解决方案。

毕竟封存病历之后,除了抢救时候的病历可以后补,其他的病历是改不了的。这份病历不是赵步理写的,但是赵步理是值班的二线医生,也是下决定的那个人。因此在法律上,他肯定要负主要责任。孙慧是科室负责人,如果要进行法庭辩论的话,她也需要全程出席。

林小棠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小茉火气更旺了,拍着桌子嚷嚷:“你哼什么?!”

林小棠不屑地冷笑一声:“我哪儿敢啊,你们医务处多牛,谁敢惹。可你现在说得轻松,当时谁知道这个病人家属是个人渣啊,真是人善被人欺、好心被狗咬!要知道结果是这样,病历肯定好好写!但是每天那么多病人、那么多病历,临床根本就忙不过来!”

赵步理赶忙央求这个姑奶奶消停一会儿。万一惹恼了医务处,就像林小棠所说的,真的会罚钱的。他们每个月都会被抽查病历,查到了错误就要扣写病历人的钱,还要扣主任的钱。曾经有一个月,赵步理的奖金差点被扣成负数。

虽然大家明知道病历对外科来说很重要,但是每天上手术、值夜班就要累个半死,现在又要和普外科一起分担急诊工作,时间更被挤压得所剩无几。写的病历如果没有涉及纠纷,99.9%的可能没有任何人会看,但是要写好一本病历,可真是太烦琐了。

“没错,你说得太对了。写病历,就是要先想到这本病历如果去打官司能不能给你自己解释清楚,要不这病历就是白写!你以为我们天天查病历看不出你们科小大夫经常糊弄事?我们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这种关键的病人你们也糊弄,胆儿可真肥!”

孙慧点了点头:“小茉说得没错,你们年轻人不能老怕麻烦。以前我们那会儿都是手写病历,写一份病历手都要断了,不照样写了几十年。你们现在干什么都能拷贝,人家医务处对你们够客气的了……要我说,你们谁写的病历不合格,自己主动降级,从写病历开始重新培训!”

小茉点了点头:“孙主任说得好,我看也是!”

林小棠看小茉越来越不顺眼,“腾”地站起来扭头就走。赵步理搓了搓手,咧着嘴等候小茉下一步发落。

小茉拿起赵步理和病人签的那张同意书,端详了很久,又拿起来放在灯光下看了看,皱了皱眉头:“你给我比画一下,病人家属把字签在了哪里,当时都写了什么。”

赵步理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拿过纸指着上面说:“他当时就在这里写了‘同意’,后面签上了他的名字,朱凯旋。”

小茉翻了一个大白眼:“你给我说得再具体一点,哪里到哪里写了同意,哪里到哪里写了名字!”

赵步理又努力回忆了一下,虽然当时没有仔细看,不过他发现自己小说写多了,观察力和记忆力还是非常强大的,能很容易地把某些场景用画面的形式牢牢记住。他又和小茉比画了一下。

小茉想了想,点点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飞快地写了一些东西,然后把病历重新整理好,离开了。临走前她还交代,让赵步理今天不要走,时刻保持联系,赵步理赶忙答应下来,立正站直,目送小茉离开。

孙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过去拍拍赵步理的肩膀:“你啊你……这个病人……唉,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放心吧,有我在。”孙慧看了一眼赵步理,没有再说什么,双手插着白大褂兜回了办公室。


赵步理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困了,眼睛滚烫滚烫的。他刚刚睡了两个小时,早上还忍不住吐了一回,不知道是吃坏了东西还是别的什么,只是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烦躁。听到孙慧这句话,心里顿时觉得平静下来。

孙慧刚走,龙森浩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衬衫,敞着白大褂就走进了办公室,向外看了一眼,然后一把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扔在赵步理面前。

“这个,你今天帮我给院长办公室送过去吧,我和卓院长的秘书已经说过了,他到时候会收下的。”

龙森浩刚想转身离开,想了想,还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没有必要的事情,不要随便掺和。你是医生,你的技术要么留着救人,要么留着赚钱,不要用在这种做好了没用、做不好被骂的地方。”

赵步理当然知道龙森浩说的是什么,他低下了头,若有所思,但没有回应。龙森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等了等,发现赵步理还是像个闷油瓶一样抱着牛皮纸袋,便撂下一句“把袋子收好,别拆开看,别掺和进来”,转身走了。

赵步理心里很是苦闷。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面孔,是那个美丽的女孩。虽然她只是个病人,但总是能理解他的想法,懂得他的每一个选择,不像其他人,做任何事情似乎都要有个目的。

赵步理看看牛皮纸袋,上面什么也没有写,里面鼓鼓的装着很多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他把纸袋折好,放进自己的抽屉里,上了锁。

这时,突然又进来一个人,憨憨胖胖的可不就是李有才嘛!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头发乱糟糟的,褪了色的衬衫上全是褶子,和方才的龙森浩形成鲜明对比。

他笑眯眯地走过来,拍着赵步理的肩膀说:“步理,听说你昨晚大显神通啊!”

赵步理吐了吐舌头:“师兄,您就别埋汰我了,我都满头包了……”

李有才眨了眨眼睛,想到了什么:“哦,你说的是那个人贩子她老公告你的事儿啊,我以为你说的是那个孕妇!放心吧,那个人贩子她老公不会有大事的,这种晚期病人终究要死的,不会有什么太麻烦的纠纷。”

“嗯,多亏今天凌晨韩院长亲自来了。”

李有才身躯一震。

而赵步理看到李有才,顿觉安心多了,他轻轻地抓住李有才的衣角:“谢谢师兄,还是你好。我以后再也不敢随便打吗啡了,这回真是要完蛋了……”

李有才眯了眯眼,轻轻拍了拍赵步理:“多大的人了,你都已经是住院总医师了,没准儿明年就跟我一样升主治医师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我们家曦曦都快比你成熟了!”说着便哈哈笑了起来。赵步理也一扫阴霾的心情:“曦曦和嫂子还好吧?”

李有才脸上阴沉的表情转瞬即逝,笑着说:“挺好挺好,嗐,糟糠,糟糠之妻!哈哈哈!但是架不住咱也是老腊肉,凑合过呗!你老大不小了,赶紧划拉一个呗!找个有房的、有钱的、有关系的,有啥的都行!省得干一辈子穷医生也混不出个名堂!”

赵步理犹豫了一下:“其实,混不出来就混不出来吧……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李有才摇摇头说:“你觉得挺好,那是你还没到时候。等你再大一点,惹到某些人的利益,他们可就得像整我一样开始整你了。呵呵,你看着吧。”

赵步理懵懂地眨眨眼睛:“某些人……师兄,你是在说谁呀?”

李有才开始装糊涂:“没事,没事,你啥都不知道更好。好好干,师兄以后不会亏待你。”他想了想韩雨对自己的承诺,“对了,你把这个,帮我给韩院长送过去吧。”说着便掏出了一个牛皮纸袋。

赵步理接过来,刚想问这是什么,只见李有才比画了个“嘘”的动作:“可千万别让人知道。”

赵步理用力地“嗯”了一声,接了过来。接着李有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红色的卡片,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赵步理口袋。

“收好了!好好给自己买点吃的。越来越瘦了!”

“师兄,这我不能……我……”

李有才大步走开了,走前还冲赵步理挤了挤眼睛。赵步理看着自己的手里,怎么又是一个牛皮纸袋?

赵步理把李有才的牛皮纸袋也锁进抽屉里。

大师兄的,给院长……二师兄的给副院长……大师兄院长,二师兄副院长……好的!


李有才一边走一边笑。孕妇安全了,他也抓到了龙森浩的小辫子。而且,原来韩雨还是有点底线的。李有才想到这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根本不用要那个女人的命,有了这份材料,这伙人也完蛋了!”

李有才拨了一个电话:“韩院长,我给您准备了一份材料,下午我让我们科一个小大夫送过去。没事,尽管放心,那个小大夫挺傻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他一个问题,让他面露难色:“我……我之所以没有给院长而是先给您看,是……如果那样做,好像就没有回旋余地了吧。先给您看,您的谈判空间能大一点?我不懂,哈哈我还太嫩,我想不明白。”

对面没有说话,直接挂断了手机。

李有才的笑容立刻收住了。


赵步理接到小茉处长的电话,赶紧跑到医患办公室。一进门,便看到了那个刀疤男。刀疤男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仿佛他真的是受害者。赵步理看得气不打一处来,但也只能默默地坐在角落里。

林小棠也跟着坐在角落处,这样的事情她哪能不凑个热闹?小茉坐在门口的位置,唯独给刀疤男倒了一杯水。刀疤男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而这声“谢谢”在赵步理和林小棠听来格外别扭。

“您好,今天请您来呢,是来解决问题的。我也请了我们胸外科的医生,胸外科孙主任今天有事没有到场。另外,陪伴您爱人来的两位警察同志也会在场旁听,帮您做个见证,保证给您满意的答复。”

林小棠不由自主地撇着嘴。小茉眼睛的余光看在眼里,没有丝毫搭理她的意思。

刀疤男先开了腔:“我相信法律,这两位警察同志也都清楚,我老婆犯法是我自己送她去自首的,我也是守法公民,所以我也犯不着特意来难为医生。但是如果医生真的犯了错,那也得依法办事,对不对?不能说人快不行了,你们就让小大夫乱来。”

两位警察相视一笑。

“我当时都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是你自己放弃的!警察同志,这人渣一点诚信都没有!”赵步理急了。

“你说谁是人渣?还大夫呢,屁都不懂,就这素质!”

“好了好了,还要不要解决问题了?!”小茉举手示意两人冷静。她的声音也不高,但是两个人都安静下来。赵步理不错眼珠地盯着刀疤男,鼻孔恨不得喷出粗气。

“我就是来帮您解决问题的。您先别急,我们大夫说话不周到的地方,也请您多包涵。”小茉轻风细雨般说道,全然不顾林小棠和赵步理的眼色。

“我看了下您这边的所有资料。从病历来看呢,我们的确有做得不足的地方。比如说,我们没有记录您爱人当时疼痛的等级,用药也确实没有明确的指征。如果您坚持走医疗诉讼程序,那么会有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的专家来鉴定,但是如果……”

刀疤男摆摆手:“专家之间都互相帮衬,我再清楚不过了!”

小茉没有发作,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顺着刚刚的话说:“要是您想走调节程序呢,咱们就需要再和您确认一下当时的流程,以便我们讨论之后提供给您一个赔偿的额度。”

“别说那些,你们自己也肯定是官官相护!”

“这个额度呢,大概是十万元,或者二十万元。更多的话,您可能就得走诉讼程序了。那样的话,您就得委托律师来做,律师可不管您赢不赢,都要收一大笔律师费。而且,您还得操心爱人的后事,是不是也挺麻烦的?”

小茉说得慢条斯理,全然不理会刀疤男的埋怨,这样的效果却很明显,她的话仿佛止住了刀疤男的抱怨。对方思索着什么,然后点点头。

小茉非常灿烂地一笑:“嗯,我看了下病历,整理了几个问题。您之前说,您爱人的父母正在赶来看她,那他们现在人来了吗?”

刀疤男摇摇头:“这不人没了吗,我怕他们老两口犯病,又让他们回去了。”

小茉长长地“哦”了一声:“您真是位好先生,我老公就没这么贴心,”接着又继续问道,“我听赵大夫说,当时你们讨论过这个问题,是您先让打的止疼针,对吗?”

刀疤男冷哼了一声,指着赵步理说:“我和这个穿白大褂的说了。我说爱人疼,这当男人的看着,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但是根本不知道止疼针打了还能打死人啊,要是我知道,我死都不能让他打啊!”

赵步理想起小茉已提前私下告诉他,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切让她来做主。于是眼看自己被构陷到如此地步,也只能艰难地抠着裤子,脸上的咬肌都清晰可见。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您不知道吗啡有这些副作用,对吧?但是您知道您爱人之前用过的很多止疼药,都已经不管用了吗?”

“这个我知道,但是我以为这小子给用点吗啡,人就不疼了呢。他也没告诉我会喘不过来气!他针刚打完,我爱人马上气都不怎么喘了,这不是医疗事故是什么?”

小茉皱了皱眉:“如果您不知道爱人用了吗啡会出事,为什么又会在夜里2点40分打电话给她远方的父母,让他们准备好衣服过来呢?我看过时间,那个时候医嘱还没有执行,也就是针还没有打。”

刀疤男瞪大了眼睛。他开始觉得,这个看似温柔的女人一点都不好对付。那副黑框眼镜的背后,好像不再是一双善意的眼睛,而是和自己一样的一双盯着猎物的眼睛。

小茉突然又笑了:“哦,您别介意啊,我这是例行公事,找您爱人的父母随便问了问。我甚至连您爱人去世的事情都没有提,您自己和他们说就好。我这边也是要把问题问清楚,才能还您一个公道。不过呢……”小茉的眼镜片被反光挡住,看不到后面的神态,“您说过,您没有看到过这张同意书,对不对?”

刀疤男坚决摇头:“我从没见过那东西。如果我签了,上面应该会有我的指纹,不信你让警察同志去查。”说着便轻蔑地瞥了眼两位警察的方向。

小茉点了点头:“没错,确实可以请警察同志帮我们。不过我非常相信您,不需要查的。只是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刀疤男心中一紧,他没有说话,紧紧地盯着小茉。

小茉打开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里一面能看到一些黄色的粉尘,另一面是个黑色的平面。

“嗯,这个东西是我们最近常规会用的。赵大夫说您当时签字了,您说没签,那为了给您一个公道,我们也正好当着您和警察同志的面,帮您见证一下。”

说着,小茉便把同意书平整地放了进去,扣上了盒子的盖子,使劲按了按。她看刀疤男一直盯着盒子,便玩味地笑了笑:“没事,您别紧张,这就是个测试可消除笔迹的东西。现在有的人用这种笔签字,签完字就消失了,但笔迹还是可以用这种荧光示踪的方法显现的。咱们就看看,也算给您做个证明。”

刀疤男“腾”地站起来,指着小茉说:“你不是帮我的吗?你怎么护着他们了?果然蛇鼠一窝!”

小茉仍然笑眯眯地看着他:“您没签字,着什么急啊。我这也是帮您洗脱嫌疑,这样咱们就能尽快走赔偿程序呀。”

一听到赔偿,男人呆呆地坐下,盯着小茉以防她耍花样。

只见过了五分钟,小茉郑重地打开盒子,认真地拿起那张同意书,放在阳光底下看了看。刀疤男也把身子前倾过去,睁大了眼睛看着。

“哎哟,怎么……”

“还真有您的名字啊……”

刀疤男眼睛睁得溜圆,纸上的确用黄色的荧光写着:“同意,朱凯旋。”

“不可能啊!”

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睛不停地转着。

一个警察见状,立刻摸出手机走了出去,从屋子里面就听得到他说话。

“庞局,这边出了点小问题,那女拐卖贩子的案子可能还得加点东西一起判……对……”

男人听到警察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站了起来,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们都是一伙的,我看出来了,就这么着吧。警察同志,您等我两天,让我把老婆丧事儿办完行吗?”

那个警察站在外面一言不发。

男人叹了口气,走出门口,但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一声暴喝。

“你给我站住!”

吼声来自赵步理。他的头发根根向上,脸色通红,眼睛冒着火一样。

赵步理一步步走到离男人两米远的地方,脑海中闪过一行话。

“气定神闲,以腰发力,左拳移至胸部中线,尾指向下,向前直线冲出,至手臂伸尽时,左拳摊开向前穿,掌心向天,切记,不要停顿。”

赵步理心中闪过《怪医笔记》中的一个场景,方鸿铭曾经面对一群想围殴自己的不讲理的“病家”,却一点也没有慌张,因为方鸿铭家不但是中医世家,更是……咏春拳世家!

“骗了人就想走,没那么容易吧。”赵步理冷笑了一声。

刀疤男不屑地看了看赵步理。

“我不和你较劲儿,你也别自己来劲儿。”说着便攥起了拳头,肌肉虬结的胳膊隐约能看到类似“过肩龙”的文身。

林小棠追过去,看了眼架势,惊讶地张着嘴巴。小茉也从后面跟了上来,见状就明白,大声呵斥道:“赵步理,你冷静点,这是医院,你是大夫,别跟他一般见识!”

刀疤男也冷笑一声说:“还大夫呢,大夫还会打人?你以为你穿个白大褂就是大夫了!有本事你来啊。”说着便冷哼一声,朝赵步理做了个挑衅的姿势。

赵步理看着他,眼眉低垂,一字一句地说:

“我劝你最好把你之前干的那些坏事,一五一十地和警察同志说清楚,别再造孽了!”

“你个小瘪三给我闭嘴!”刀疤男伸出手指着赵步理,歪着下巴微扬着头,指尖距离赵步理只有三五厘米的样子。

赵步理几下解开扣子,把白大褂一把扔在面前的地上:“穿着白大褂我不能揍你,那就脱了揍你!”

赵步理身体微微向右下沉蜷曲,右手抱拳含在右腰间,左脚轻轻向左迈一小步,右脚上前一小步,似乎像一根弹簧一般,把所有能量都压缩在右侧腰间的拳头上。

“以脚为轴,以腰发动!”

刀疤男似乎能感受到来自赵步理右侧蓄力的威胁,后撤了一步。林小棠两只手捂着嘴,吓得闭上了眼睛。

赵步理动了,他右腿像弹簧一样将整个人向刀疤男弹射出去!刀疤男赶忙向后闪身。

赵步理一脚踩在自己的白大褂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哟——痛痛痛——”

赵步理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屁股,而且老腰好像也闪到了,一摸后脑勺,还有一团血迹,头皮也磕破了。刀疤男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林小棠低下了头,刚想替赵步理加油助威,连回去怎么帮他和别人吹牛的台词都想好了,这个赵步理还真是……

正在此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几个箭步冲到赵步理和刀疤男中间,重重地一拳砸在刀疤男的脸上。刀疤男横飞出去,撞到墙上,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

小茉和林小棠看得瞠目结舌,赵步理也瞪圆了眼睛。刀疤男翻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人穿着洁白的上衣和裤子,鬈发,白皙的面庞下是修长匀称的身体。

“护士长!”

“美男子!”

赵步理和林小棠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林小棠听到赵步理的话,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个美……哦不……他是护士长?!”

赵步理尴尬地点点头,这个林小棠心仪的男人,是他们胸外科的护士长,少有的男护士长,邢墨。

林小棠话都说不利索了,小茉却没有什么反应,转头看了看旁边的两位警察。两位警察对视了一眼。

“哦对了,局里还有点什么事来着?”

“不知道,刚刚领导打了个电话,得赶紧回去一下。”

“对对对,咱俩一块儿过去……”

两个人低着头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到了远处。

赵步理赶忙站起身,对着邢墨鞠了个躬。

“谢……谢谢护士长……”

邢墨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在赵步理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着刀疤男走过去。刀疤男眼中全是惊恐,躺在地上不停向后挪。

“别过来!别!别过来!别……”

邢墨提起他的衣领就是一顿揍。赵步理等人看得直咧嘴,似乎能感受到拳拳到肉的痛。

林小棠只敢从指缝中看这个白衣“美男”的身影。

“这护士长……可有点……猛啊……”


已经是下午了,几个人走在回病房的路上。赵步理从后脑勺到前额都被纱布包了一圈,低着头灰溜溜走在后面。

“哟,看我们小英雄多帅气!”小茉打趣道。

赵步理红着脸赶忙摆手:“别,别提这事了,你们都帮我瞒好,封口费我出!谁也不许到处说啊!”

小茉和林小棠都扑哧一笑。夕阳的余晖洒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绯红。

“我说狗不理,你也是真胆大啊!你就不怕那个男的揍你?我看你开始那两下子还行,后面怎么……”林小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赵步理吃痛,哼了一声:“别打头啊,疼着呢。谁还没个失误的时候……”说着翻了个白眼。

小茉面带微笑,拿着病人封存病历的资料,准备交还给科室:“据警察说,这个男的涉嫌拐卖儿童,本来就要重判。这次的事情我回头会去做笔录,可能还要增加一条诈骗罪,数罪并罚,估计这男的是出不来了。另外警察还和我说,他们这种拐卖儿童的,在看守所里面是最下等公民,估计过得不会太舒服……”

林小棠点点头,攥起拳头:“太好了,这种人就不应该有好下场!还利用我们狗不理的同情心,人渣!”说完她突然眨眨眼睛看着小茉,“那个,小茉处长……之前……我冒犯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啊,我起初以为你只一味地帮病人挑医生的错……”

小茉看了看天,平淡地说:“这都是我们分内的工作,放心吧,我不会为这点小事就为难你的。倒是你赵步理,以后你们科的病历都给我好好写,听见没有?!”

赵步理赶忙立正,疯狂地点头。

林小棠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您那个盒子真厉害啊,连这种可消除的笔迹都能复原?”

小茉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我之前让他又给我写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单子,然后我看了下病人的委托书上面,有这个男人的签字,也有‘同意’两个字,所以就……模仿一下咯。那个盒子里有夹层,只是放进去的单子和拿出来的单子不一样而已。”

“模仿?”林小棠一脸惊讶。

“怎么,模仿一下也犯法?你们临床经常忘这忘那的,当我真有空给你们记下来扣钱?有时候我实在看不过去,都给你们补上了。”小茉推了推黑框眼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林小棠和赵步理头一次发现还有这样理直气壮造假的领导,居然靠蒙骗就把刀疤男拿下了。

小茉坏笑:“我们医务处有句祖训,就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叫作‘没事管大夫,有事帮大夫,没事不添事,有事不怕事’!”说着便骄傲地向前走去。

赵步理突然像被雷劈中一样,愣在原地,眉头深锁。

这是方老当时定的啊,怎么成她的祖训了?

1920年以前,全国并没有成熟的医务处部门,医生还是会到病人家中诊病。随着医院的逐渐普及,“医院”这个空间的概念越来越深入人心,但是相应的问题也逐渐出现。为了保证人民的安全和医生的合理执业,方鸿铭曾经提出设置一套医务管理制度。

最开始的时候,由于方鸿铭正在协和的中央医院,他建议中央医院从警察体系分出一个部门来,让全省人民无论贫富均得以享受科学救济的机会。

当时的警察体系是管理者,然而方鸿铭对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让他们平时也参与管理医生,让医生的执业更加规范。但是,一旦出现无理取闹的病家,除了自己的一些三脚猫功夫用于自保以外,还希望“警察”能帮医生一把,至少让医生能得到公平合理的处置,而不是像他自己的父亲一样,被殴打、羞辱以致自尽。

当时,方鸿铭设置的正是这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字不差。

“无事管顾大夫,有事帮扶大夫。无事不添事,有事不怕事!”

赵步理突然感觉到,《怪医笔记》正以一种越来越诡异的方式,和他产生着微妙的联系。方老到底是不是真的来过他所在的这家寒城市人民医院?方老又为什么要去西南联大?


龙森浩从孙慧的办公室里面气冲冲地走出来,使劲摔上门。

办公室门突然又打开了,孙慧敞着白大褂走出来,龙森浩转身又是一顿怒吼:“我是为你好啊!你怎么就不明白!”

孙慧也指着龙森浩:“这事不通过我就是不成!你可以弄别人,但不能弄自己人!”

龙森浩转身回去,无奈地说:“我跟您解释过多少遍了,我会给他找条路走!但他自己不争气,谁也帮不了他!反正资料已经送了,您就当不知道吧!”

“我凭什么不知道!我都知道!你怎么就这么一根筋!这是我的学生,我说了算!”

龙森浩点点头,没有说话,拂袖而去。孙慧进屋狠狠地把门摔上。

旁边的护士都看傻了,纷纷议论着,到底什么事能让龙森浩和孙慧吵得这么凶。李有才这时候经过护士站,看到护士们纷纷都转过头去窃窃私语,偶尔还看他一眼,也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此时,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韩院长,您看到我送过去的东西了?啊,您说什么?!”

李有才吓得一个激灵,摸着微微有些脱发的后脑勺,陷入沉思。

“我之前没和您说夹子的事,不是想刻意瞒着您。我以为龙森浩也就是说说,没想到他干得这么绝……那份资料都说啥了?”

李有才认认真真地听着对面韩雨狂风暴雨般破口大骂,听到龙森浩整理出来一套缜密的能置他们于死地的材料,从夹子的质检报告,到医院内使用夹子的医生名单和使用数量,再到夹子出事的厂家代表做出的口供和供货网络,整个寒城市的大医院看样子都要被这件事撼动得摇摇欲坠。而自己就像一只小蚂蚁,也许没有死是因为不起眼,也可能因为不起眼而随随便便就能被捏死。

“韩院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知道感激您,我真的不敢啊……我怎么会,过河拆桥,瞧您话说的,这哪儿能……”

李有才脸上的冷汗涔涔地往外冒。对面不知道是挂了电话,还是砸碎了手机,断了线。

李有才咽了咽口水,他想起韩雨给他下的最后通牒。

“把手术室夹子的库存全部销毁掉,否则拉着你李有才一起死,而且你家里也别想过得好,我能让你女儿上好学校,也能让她什么学都上不了。”

李有才眼中不知道是悔恨,还是单纯的恨,他把手机捏得嘎嘎作响,离开了病房。

今天的手术安排得很密集。李有才的手术被安排在了夜晚时分,他正准备去上自己的手术,此刻却被一个电话弄得心情全无。他路过库房时,看到上面有一个蓝色的密码锁。进出的护士都行色匆匆,走时仍不忘把门关紧锁上。

李有才知道,库房很大,要想把夹子一个不落地全取出来还不留痕迹,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库房的密码只有个别护士知道,也只有她们才知道如何不留下证据,但是……

李有才经过龙森浩的手术间,突然听到里面在争吵什么,他不用看就能听出龙森浩洪亮愤怒的声音,于是凑了过去。

“我说不在里面就不在,反正我们关胸了,你们自个儿爱怎么找怎么找去!”龙森浩指着台上的萌萌吼。萌萌没有回头看他,正在自己的台子上一点一点地找,眼睛看样子已经哭肿了,但是没办法用手揉眼睛,只能用鼻子一下下地吸溜鼻涕。不管龙森浩说什么,她都不说话。

秦红艳也沉着脸不吭声。她戴着手套,拿着钳子,在垃圾桶里一块纱布一块纱布地翻。每翻出一块纱布,就展开,翻面,眯着小眼睛细细搜寻。

“我们走了,你们慢慢找吧。每次都是你们找一大圈,最后自己发现针掉在哪儿了。哪次是大夫真落在里面的?每次找都不找就让我们等,我们能等,病人也在这儿敞着切口等吗?”

龙森浩滔滔不绝地怒斥着,秦红艳也低着头没有看他。

“我们找了四五遍,真的没有啊。”萌萌带着哭腔,拉长着声音委屈地说。

“那就找第六遍。”龙森浩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看到李有才在门口,招呼都没打就错身过去了。

李有才进来:“怎么了,萌萌,找不到针了?”李有才笑着问。

萌萌哭了出来:“我们找了好几遍就是没找到,实在不行就推C臂机看一下嘛,这样大家都放心,他冲我熊什么嘛!我以前还挺喜欢他的,他怎么是这么个人呀!”

秦红艳没有说话,叉着腰继续翻纱布。

李有才一下子就明白了。丢针这种事对于手术室来说是大忌,如果没有找到的话,护士很难交代。有的时候,找一天都未必能有发现。这时候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给病人做个透视——只要针没落在身体里,就算手术室里找不到也没有大问题。

李有才点点头:“放心吧,萌萌,我帮你找。”说着,李有才便趴在地上,笨拙地撅着屁股向前爬着,一寸一寸地摸索。他的裤子被抻得很紧,甚至露出了内裤边儿。

萌萌看着李有才这样帮忙找针,有些不好意思:“李大夫,没事,你去忙吧,我们自己慢慢找,别耽误您的时间……”

“没关系,病人的事要紧。告诉你,我找针可牛了。我小时候出去抓蛐蛐儿,别人抓两只的时候我能抓十只。别看我眼睛小,但是它聚光啊。”

秦红艳难得地笑了笑,停下来喘了口气。她已经找了一个多小时,上了岁数,也真是累了,腰都直不起来。平时牙尖嘴利的,此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有才就这么趴在地上摸着,一直摸到了墙角。

“李大夫,针不可能跑那么远的,您不用那么费劲儿!我再看看是不是夹在手术单里了吧。”

李有才却没有管。他知道针这种金属颜色是最难找的,掉到地上,地面是带着斑点花纹的绿色地砖,哪怕就在眼皮底下也看不出来,必须非常近距离才能……

“找到了!”

萌萌和秦红艳立刻抬起头。

“你们也太巧了吧,从手术台,这针能蹦到麻醉师这边的垃圾桶里。这么小的孔你们也蹦得进去,国足需要你们这些人才。”李有才笑眯眯的,手中那一根细小的针,刚好就是丢的那一款型号。只见萌萌一屁股坐在地上,喊了一嗓子。

“呜!谢天谢地,哦不,谢谢李大夫!”

李有才把针放在萌萌的台子上,他看到萌萌甚至没有脱衣服,把头埋在怀里哭了起来。他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走开,去自己的手术间了。


晚上十点,李有才终于结束了手术。他换好自己的衬衫和皮鞋,走到楼下。夜风徐徐,似乎还带着白天的暖意,他心里仍然装着那些沉重的东西,站在病房的楼下,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了一眼微信,老婆发来了无数条信息。

“昨天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家?你不回来,明天我就带曦曦回老家了。你没事耍什么脾气?老公,以后你有情绪能不能不要带回家,曦曦今天哭了一整天,说你不要她了。我希望你赶紧回家,给她道个歉。”

“你怎么还不回家,你去哪里了?”

“一有脾气就不回微信?你现在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挣点钱了不起?”

“你赶紧回家,有问题必须解决,你还要当多长时间的缩头乌龟?”

“我不会原谅你的。”

“……”

李有才心里更是堵得发闷。他已经多年没有抽过烟了,但此时特别想找根烟嘬两口。他静静地盯着夜灯看得出神,无数小飞虫围着这光明舞蹈,似乎并不知道这些路灯会把它们烫伤。

自己不也是这种像垃圾一样的虫子吗?

“李大夫?”

李有才愣了下,回过头去。

“萌萌?”

此时,萌萌一身清凉的打扮、穿着超短裙、帆布鞋,上身只有件彩色的背心。虽然个子不高,也很瘦,但是该有的地方都非常饱满。她的五官每一样单看都很普通,但组合起来非常舒服,而且鼻子高挑,还有些混血儿的感觉。

“李大夫,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啊?”

李有才支吾了一下,萌萌笑了笑,心中有了答案,没有再追问下去:“今天,实在是太太太太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我真是……”萌萌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叹了口气。

李有才笑了笑:“没事,都是战友,应该的。”

“要是你们科某位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的大夫也能这么想就好了,不知道他牛气什么劲儿,哼!”

李有才笑而不语。

萌萌眼睛突然闪动了一下。

“李大夫,这么晚了您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去……喝两杯?”

李有才刚准备摆手说不去,但是猛地想到了什么,他琢磨了一下。

“好啊,我正好也渴得要命,走吧,你指挥,我埋单!”

昏暗的夜色中,一男一女走进一条霓虹闪烁的街道。女人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叫作“前海时间”的地方。门口的酒保热情地招呼上来,看样子女人是这里的常客。

他们先要了两杯酒,又要了两杯酒,然后又是两杯酒。男人每次看到酒上来都一脸好奇,女人笑着给他讲解。慢慢地,男人也放开了。工作的事、家庭的事,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

女人开始捂着脑袋趴在台子上,男人拍了拍她,发现她没什么反应,于是用她的食指迅速解锁了手机,查看里面的信息。果不其然,他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