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星汉推掉了近期的所有?行程,等郭勇一去公寓找人,才发现人没了,登时就傻了眼。
等下楼再遇上蹲点的记者,郭勇也有?点没好气:“我是真的不知道齐哥去哪儿了,不然以咱们的交情,肯定也要让你们采访两句,先拿个新闻回去交差。”
而被念及的齐星汉刚从沙发上睁开了眼。
他一眼触及到投射进客厅的阳光,还有?一刹的恍惚。
牧水扒拉着沙发的靠背,低声问:“这样不冷吗?”
换以前的话?,牧水是绝对不会这样问的,也就是越来越熟悉了一些,牧水和齐星汉之间的沟通交流,才变得更趋向于生活化了。
牧水的声音一下子将齐星汉带回到了现实。
齐星汉:“不冷。”
于是牧水歪头看向了焦严,焦严倚靠在角落里,睁着眼,像是一夜没睡。
“你?冷吗?”出于医生的职责,牧水跟着又问了一句。
焦严连忙摇头:“我不冷。”
真是一群怪人。
牧水暗暗叹气。
以后这里住进来的患者,不会还有?挂在天花板上睡觉的吧?
不不不,我不能这样乌鸦嘴。
“今天做个催眠怎么样?”牧水问齐星汉。
“好。”
牧水转头看向焦严,还没等开口,焦严举起手:“我也要。”
这么配合?
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现在,我们先去吃早餐,好吗?”牧水的口吻和幼儿园老师真的没什么差别了。
齐星汉抿着唇,不开口,采取了消极性抵抗。
焦严倒是立刻动了动僵硬的脖颈,点着头说:“嗯嗯。”可以说是十分捧场了。
牧水带着焦严下楼,先买了早餐回来,大家就坐在地毯上,围着小茶几,沐浴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慢吞吞地吃着早餐。
那种恍惚感又一次笼罩住了齐星汉。
刹那间,他甚至有种整个人都活过来了,重新接触到人世的感觉。
牧水咬破了牛奶的包装,一口气吸溜光了,还打了个奶嗝。
“好了,吃饱了现在我们来做一点事,消化一下。”
齐星汉想说“我是个死人我不用”,但焦严已经更先一步地点着头说:“嗯嗯。”
于是齐星汉看了看焦严,就又把话?都咽了回去。
“打游戏吧。”牧水说。
他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毕竟以前光顾着泡图书馆了,他买的手机也不支持手游。直到现在,牧水才玩了一点点,菜是菜,但还是很好玩儿的。
十分有?利于解压,并拉近彼此的关系。
像他和加西亚玩了一次,加西亚就送了颗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石头给?他。
齐星汉也不玩游戏。
他的人生分成两个部分,前一部分是灰暗的少年时期,每天与怀疑自我的负面情绪相纠缠;后一部分是辉煌的青年时期,每天的生活都围绕工作展开,几乎没有?自我的需求可言。
焦严也一样。
他的前一部分,是辉煌的运动员生涯,从年少时就开始为球队服役,每天相伴的只有枯燥的训练;后一部分则是他患上解离性失忆症,产生了自己是根柱子的妄想,从此连基本的思?维能力,都丧失了大半。
仔细想一想,牧水觉得他们还都像的。
生活里的娱乐活动几近于无。
但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感觉不到半点的沮丧、压抑。
牧水打住了思?绪,摸出手机,又调到了上次的游戏。
植物大战僵尸。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凑在一块儿,看着牧水玩游戏。
牧水现在的水平精进了那么一点点,他玩了一点之后,就把手机交给?了齐星汉。齐星汉僵着身子握住了手机,身上竟然难得浮现了一点生涩笨拙的味道。
齐星汉很快就被僵尸吃掉了脑子。
一直没有?吭声的焦严,突然开了口,语调生涩僵硬:“太笨了。”
齐星汉:“……”
眼看病人之间就要互相攻击了,牧水赶紧拿回了手机,问焦严:“你?玩吗?”
焦严:“我不会。”语气倒是十分理直气壮平静自然的。
齐星汉:“……”
牧水一下子就觉得,矮子里面拔高?子,自己都成了个厉害的人物。
剩下俩全是菜鸡。
牧水握着手机,说:“那你们看我玩儿吧。”
就这么一块儿玩了两个小时,牧水觉得消化得差不多了,就放下手机,转身先去洗了脸、洗了手,顺便还刷了牙。
不然催眠的时候,带着一股葱香味儿裹着牛奶味儿……不太好吧。
“好了。”牧水从卫生间里出来,问:“到我的卧室去吗?或者你?觉得哪里让你感觉到更舒服的地方?”
他的身上哪里还有?刚才玩游戏玩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乍一看,也还是有两分唬人的,一脸认认真真的严肃表情呢。
“卧室吧。”齐星汉起身。
牧水点头,先走到了自己的卧室外,然后将门打开,等到齐星汉走过来了,两人才一块儿进了门。
焦严则依旧杵在客厅里,只认认真真盯着那扇门,也不发出别的声音。
牧水的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床边铺了一层地毯,牧水就邀请齐星汉,和他一块儿坐在了地毯上。
房间狭小,坐下来之后,牧水的背后就是卧室门。他顺手把门推上,整个屋子彻底黑了下来。
这种黑暗是齐星汉多年来一直所熟悉的,隐约间,牧水感觉到齐星汉的身体放松下来了。
放松就好。
牧水舒了口气,这才轻声开口问:“要躺下吗?”
黑暗中,齐星汉的动作一滞,然后默不作声地躺了下去,这才低声应了:“嗯。”
齐星汉腿长,一躺下之后,腿侧就挨上了牧水。
牧水浑不在意,见齐星汉配合,他就低低出声:“现在,闭上眼。”
齐星汉闭上了眼。
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取代了身体上的麻木。
一躺下去,好像连带着整个大脑,整个身体都往下沉了沉。
一股力量拖拽着人进入到了更深的黑暗里。
齐星汉睡着了。
……
整个催眠过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牧水靠着门板,望着眼前的黑暗,都有了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然后齐星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齐星汉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滑落落在了地毯上,光亮起,房间里立刻被照亮了一部分。
齐星汉伸手按下了接听键。
声音外放出来,跟着钻入了牧水的耳朵里。
那是一道低低的压抑的喘息声。
牧水皱起眉。
这是什么电话?
但紧跟着那头就传来了一点哭腔,嗓音很细。
听起来有点熟悉。
牧水低声道:“是琪琪。”
“救……”那头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电话就此切断了。
牧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他飞快地站了起来,只不过因为坐久了,腿有些麻,起来的时候身形还晃了晃。
他打开了卧室的灯,卧室灯亮起来,齐星汉还坐在那里,盯着手机,面上神色平静,甚至是冷淡的。
牧水先低低问了一句:“刚才觉得怎么样?”
齐星汉这才拿起手机,站了起来,神色罕见地有一丝放松:“嗯,下次还可以约催眠吗?”
“可以啊,这是我应该做的。”牧水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了卧室门。
他朝外看去,焦严还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上一次琪琪打电话来,是因为焦严,那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焦严没有明显的攻击性,所以琪琪在上一通电话里,有?充分讲清楚自己处境的时间。而这一次,只有只字片语,也正能说明,她面对的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从道德层面来讲,见死不救是不好的。
从齐星汉的层面上来讲,牧水不希望他留有?遗憾。
于是牧水飞快地背上了自己的小背包,扭头看向焦严:“你?的催眠暂时取消了。”
焦严毫无怨言,只管点头:“嗯嗯。”
“我们一起去第三中学好吗?”牧水嗓音低柔地问。
焦严点头点得更快了一些:“嗯嗯!”
牧水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心说,原来焦严的动作看上去那么僵硬,跟他长久没有和人互动也有?关系啊。
并不单单只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个柱子。
那就说明这是能改善的!
“下楼!”牧水说。
他们下了楼,照旧还是齐星汉用APP打了车。
车很大,完全足够塞得下一个焦严。
今天也很幸运的是,这个时间不属于高峰期,路上并不拥堵。他们花了差不多十来分钟的时间,抵达了第三中学。
这次的情况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是琪琪怀疑有?人跟踪,她把电话打给?齐星汉,很大的原因可能是在于她的家里人对此并不以为意。而这一次,琪琪遭遇的情况更为危急,范家人不一定还会袖手旁观。如果范家人已经提前一步到达了学校,齐星汉再刚好走进去,说不准还会惹出什么样的误会呢?
牧水回头看向了齐星汉:“齐哥在这里等我。”
齐星汉掀了掀眼皮,他盯着牧水多看了几秒钟,然后才出声:“好。”
焦严倒是自觉地跟上了牧水,他们来到了校门口,门卫室里走出来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老头儿将他们上下一打量,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问:“干嘛来的?”
牧水撒谎都不带打草稿:“我是学生家长,十多分钟以前接到了孩子的电话,所以过来看看。”
老头儿嘀咕了一句:“怎么又一个?”
牧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声音。
范家人还真来了?
“我能进去吗?”牧水问。
老头儿对上他的面容,态度顿时软化了不少:“得登个记,登记之后进门,左边是初中部,右手边是高中部。你?进去先找班主任。别到处乱窜……”
“谢谢。”牧水礼貌地笑了下。
老头儿脸上的最后一点防备也都就此消失了,他迅速打开了小门,让牧水进去了。
牧水没有去看焦严,他知道这人肯定会跟上来的。
按照老头儿的指引,牧水找到了琪琪就读的班级,班级门外,穿着红色羽绒服,面颊却透着与之相反的暗淡光泽的中年女人,站在那里焦灼地搓了搓手,正在和老师模样的人交谈。
除此外,再没别的人了。
琪琪的父亲,也就是那个不好相与的中年男人应该在工作,不会轻易离岗。
琪琪的爷爷很显然更派不上用场。
所以来的是她的母亲。
等牧水走近了,也就听清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琪琪妈,你?先别着急。报警的事呢,咱们也先缓一缓。万一是孩子恶作剧呢?比如说和家里吵了架,一时心里不忿,想弄点事出来……报警不是小事,先不说人家24小时不会立案,就算是立了案,假如到时候发现是恶作剧,人家是要追究责任的……”
女人一下子就失去了主见,她低声道:“那、那怎么办?她打完电话,我就过来了,一问,你?们也说人没来上课,那……那不就是不见了吗?那怎么办?”
女人搓手的动作变得更频繁了,她的身体甚至以肉眼不可察的幅度轻轻抖动着。
牧水插声道:“会立案的,也不会追责。未成年失踪,不是小事。”
女人愕然地回头:“牧……牧医生?”她闭了下眼再睁开,似乎这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接到了琪琪的电话。”
女人失声道:“你?也接到了?”
女人抖动的幅度变得更大了,她的左手揪住了羽绒服兜,右手微微悬空,在半空中毫无依靠。这说明她的情绪紧张慌乱到了极致。
“这一定是出事了,一定出事了……如果只是恶作剧,只是因为和家里吵了架,那她只会给?我打电话,只会给?她爸爸打电话,怎么也不可能打到牧医生这里……一定出事了!”
“琪琪妈你?冷静一下……”
“不不,得报警,一定得报警……”女人看着牧水说。她是个不太有主见的人,所以哪怕是到了这会儿,都总要看一看别人,从别人那里获得一些肯定,以此来坚固她自己的信心。
于是牧水冲她点了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声:“嗯。”
这一声就仿佛按下了开关,女人飞快地朝外跑去,一边跑一边打电话:“报警!我要去报警!”
牧水没有跟上去,他转而看向了面前的男老师:“您好,请问您是琪琪的班主任吗?”
男老师的脸色有些难看。
学生丢了,到时候警局查起来,学校一样是要被问责的,一层层落实下来,最后挨骂的就成了他。他当然高兴不起来。
牧水低声问:“今天一早,琪琪就没有抵达过学校吗?”
男老师这才出声:“没有。”
他没有撒谎。
牧水立马就抛弃了继续问下去的选项,转而走进了面前的教室,男老师急了:“你?干什么?”
牧水转身,低低地冲着他说:“嘘……您等一等。”
刹那间,男老师感觉到浮躁的心绪得到了短暂的平复,整个人好像都被安抚了一瞬。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牧水已经站到讲台上了。
牧水的出现,引起了底下人的窃窃私语。
“好眼熟呀。”
“是明星吗?”
“很好看的啊……”
“琪琪是你们班上的吗?”牧水低声问。
“是!”底下的学生竟然十分给?面子,立即齐声喊道。
“谁是她的朋友,我能和她说两句话吗?”牧水微微一笑?,眉眼都揉入了动人的味道。
“我!”
“我也是!”
底下的反应好像更热烈了一点。
牧水忍不住想,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好说话?的吗?
他走下去,绕到了他们的身边,飞快地问了几个问题。
“琪琪打电话和我们说她遇见了那个奇怪的巨人。”
这说的是焦严,可以略过。
“除此外……除此外,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啊。”
“巨人好像也走了。”
“对,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巨人。”
“但是我看见了一个小丑。”有?个女孩儿怯怯地出声说:“在校门外,一个小丑,穿的衣服五颜六色,这样的……”她说着还自己抬手比划了一下。
小丑?
牧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袁盛,他眨了下眼,觉得不可能是袁盛。
牧水问:“小丑多高??”
“很大。”
很大?还有?这种形容词?
不是高,也不是高大,而是很大?
牧水点了下头,更加肯定不是袁盛了,袁盛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高吧?高?得好像一头压下来,拢住了一大片的阴影,让人连气都不敢喘。
“谢谢。”牧水冲对方微微笑了下,顺便多夸了一句:“你?真可爱。”
女孩儿的脸颊登时红了个透,张了张嘴,小声说:“谢谢。那个小丑,真的很奇怪的,学校外没有什么活动的,不可能来这样的人。他也不像是来发传单的。”
“好,我知道了。”
牧水起身,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这时候才有?人尖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他他他和齐星汉一起上过新闻的!”
男老师气得瞪了一眼牧水,然后才转身进了教室,大声喊:“安静!安静……”
而牧水已经离开了这里。
一会儿会有?警察过来,他就没机会再问别的东西了。现在一问完,他就能立马离开,先出去和齐星汉会和了。
那个女孩儿说了很关键的一点。
这个时间点,在这个地点,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出现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穿着五颜六色小丑服的人。
牧水出了学校,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找到了齐星汉。
这个时间点,奶茶店的生意很冷清,老板懒洋洋地倚靠在吧台玩手机,因而也并没有?注意到齐星汉的身份。
等牧水一过去,齐星汉也就放下了一口没喝的奶茶,起身跟了出来。
牧水把自己问到的东西,都和齐星汉分享了一遍。
“小丑?袁先生?”齐星汉出声。
牧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
“琪琪现在会在哪里?”牧水想了想说:“我们问一问周边的店?”
“不用这么麻烦。我现在报警,等警察的问讯笔录,筛选范围会小很多。”
牧水这才想起来,是啊,齐星汉和警局已经有?过多次合作了,要弄到这个很简单的。
牧水点点头:“好,那再等一等。”
他顿了下,然后才问:“齐哥和警局,算是合作关系吗?”
“嗯。”
“他们为什么会帮忙掩盖怪物的事呢?”
“我和局长有一点交情。”
“这样啊。局长没有?考虑过把事情上报,等国家筹措一个怪物管理机构,将大部分的怪物都收容管制吗?”
“他说过会上报,但之后没什么动静。”
两人说话间,就听见一阵警笛声近了。
警察来了。
牧水和齐星汉,还有?焦严,又换到了学校外的一家小茶楼,点了两杯茶坐着等待。
这一耗就是两个小时。
牧水困得在桌上趴了一会儿,再醒来的时候,笔录已经放了一份在他们的桌上了。
牧水打着呵欠翻动了两下,发现有几份供词都说明,琪琪是消失在了一条巷子口。而那条巷子,就是上次牧水、齐星汉和焦严待过的那条巷子。
“警察搜遍了垃圾桶,还带了警犬去闻,周围半点的血迹也没有,使用鲁米诺试剂没有丝毫反应。”齐星汉淡淡道。
牧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有些暗,好像是要下雨了。
牧水突然脑子里一动,他低声道:“等到黄昏时分呢?”
齐星汉:“可以试试。”
焦严:“嗯嗯。”
警察们还在继续搜索。
牧水几人则抽空先吃了一顿午餐,并且回了一趟家。
牧水抽空给?焦严做了个催眠,但没能成功。
焦严看起来不吭声,但意志力却是极为顽强的,轻易无法将他催眠。牧水觉得,也可能是他们彼此的熟悉还不够,所以只好暂时放弃。
倒是焦严发现没成功之后,一声不吭地垂下了头,好像犯了错的小朋友。
这么折腾一遭。
齐星汉又打电话去问了问,警方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个女孩儿口中的“小丑”也没有再出现。女孩儿在被多次询问之后,甚至自己也变得不确定了起来,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等黄昏时分吧。”牧水说着,坐在那里低头调了个闹钟。
齐星汉和焦严几乎是一致地盯着他低头的侧影,谁都没有?挪开目光。
牧水调好闹钟之后,又趴着睡了会儿。
闹钟叫醒他是在下午四点半,牧水三人才又往第三中学去了。
他们直接到了那条巷子。
巷子外被警方圈了起来,不过三人个子都不矮,轻松就跨越了那条线,然后戴着鞋套进入到了巷子内。
巷子内的垃圾桶被清倒干净了,一眼望去,除了垃圾桶,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再一看,三面都是墙壁……
的确是没什么可搜的,一眼望去,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无所遁形的。
牧水抬头看了看天,天变得更阴沉了,不见一点阳光。
身边的两个男人又沉寂极了,于是牧水清了清嗓子说:“我给?你?们讲故事吧,然后我们就一直等到黄昏……”
牧水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好吧,我好像没有什么故事可讲的。大学的时候,最常做的事,就是看书,和跟着老师学习。我的老师是陈致远,相当有?名的教授。不过他和其他的教授不太一样,他比较年轻,而且对我很关照。除了这些,好像没有一件有意思的事。”
牧水咂了咂嘴:“也不能这样说。我做过一件,就一件……我有?个室友,他有?一次惹了女朋友生气,想做个无数小彩灯拼起来的爱心。我和另一个室友,陪他一块儿做了。那个灯做得特别特别大,我们一块儿扛着去了女生公寓楼。一路上好多好多人看啊。”
“……好不容易到了楼下,然后我们才想起来。”牧水停顿一下:“这么多灯泡拼凑起来的爱心,靠电池供电是不行的。那线那么短,我们上哪儿插电呢?”
“那天特别黑,我们站在楼下站了半个小时,他的女朋友都没有?看见这颗爱心亮起来的样子。第二天我还被教授骂了。之后教授就再也不许我跟着他们一块儿玩了。”
牧水说完,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
发现他们正定定地看着他,好像听得很出神的样子。
牧水抬头看了看天。
天光熹微,但天边看不见彩霞。
牧水只能隐约地判断:“……这是黄昏之时了吧?”
回应牧水的是落下来的雨。
雨点拍打在他的脸颊上,很快就演变成了瓢泼大雨。
牧水缩了缩脖子,睫毛上很快就承载了雨水,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
学校早已经放学了,警察们也已经收了队。路上行人匆匆,他们飞快地奔跑而过,巷子外的街道很快就变得空荡了起来。
牧水回头去看幽黑的巷子,没有任何的变化。
巷子旁的居民?楼里又亮起了灯。
一点昏暗的光透进来,同时伴随着一点由远及近的声音,像是谁在哼唱,夹杂在雨声里,显得不那么真切。
哼唱声越来越近,调不成调,断断续续。
牧水的五感这一刹变得尤为的清晰,他听见了一点脚步声。
这时候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一道闪电劈空而过,雪亮的光映出了走来的人的模样。
就像经典的恐怖片场景,来人慢吞吞地走着,足够让人看清他的长相,也足够让人在极度的惊恐中,一点点折磨着自己的神经。
正如女孩儿描述的那样,那是一个小丑。
而且是一个很大的小丑。
来人头戴粉色的卷曲式假发,面扣一张小丑面具,红鼻子,滑稽张开大笑的嘴,挖开洞、露出底下黑黝黝一片色的眼睛。
和袁盛的面具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张面具没有?一双画得夸张的卡姿兰大眼。
他身上五颜六色的小丑服,被撑得鼓鼓囊囊的,差不多有?两个成年人拼在一块儿那么大。
这大概是一个肥胖过度的小丑……
但当牧水的目光下移,瞥见的却又是正常人粗细的脚脖子。
只是脚脖子往上的灯笼裤,也是被撑满了的肥大。
就像是……像是一双脚,被缝上了两个成年男人的躯干。
小丑挖开的眼洞后,似乎有?一双眼盯住了他们。
他慢慢朝他们走来,哼唱声越来越清晰。
牧水转头看了看焦严,他说:“等到了。”
焦严要等的就是这个小丑?
牧水再转头看齐星汉。
齐星汉的头发都打湿了,身上的衣服也打湿了。
但他却熟练地搭上了衣服的纽扣,一件一件地脱下了上衣。这说明,还没有和小丑过招,在他这里就已经感觉到对方是个棘手的人物了。
闪电的光一闪即逝。
几道闪电过后,箱子里又恢复了黑暗。
小丑还在接近。
而当下一道闪电亮起的时候,焦严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了小丑走来的路上。
齐星汉也已经将骨刀握在手里了。
牧水这一次站得格外的近,他也就看见了齐星汉的背脊后,那一抹血色飞快被雨水吹开的痕迹。
那里的皮肤被生生撑出了一个口子,底下是狰狞的血肉,朝外微微翻开,有?点可怖。
闪电又一次飞逝过去。
齐星汉朝前走去,手中的骨刀延展出了虚影,借着居民?楼里透出的那点微弱的光,隐约可见投影在墙壁上的一段利刃。
牧水微微屏住了呼吸,他的视线变得更模糊了。
牧水不得不抬手抹了一把雨水。
他的耳膜上轻轻落下了“哒”的一声。
有?声音。
区别于齐星汉和小丑的脚步声,区别于雨声,区别于小丑的哼唱声以及他们的呼吸声……
牧水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回了个头。
一个小丑躬着腰低着头,站在他的身后,几乎要贴到他的耳边来。
小丑抬起手:“嘘。”
刹那之间,牧水脑中连惊恐的反应都作不出来,他的大脑甚至是平静如水的。
又一道雪亮的闪电掠过。
原地里已经没有了牧水的身影。
牧水感觉自己被扛了起来。
他有?点不太高兴。
这是怎么回事?
个个都把他当做麻袋扛吗?
这是一条狭隘的甬道,小丑弓着背带着他往前走,牧水的脑袋和背脊,总是会撞到坚硬的石壁,撞得他有?点疼。
但他没有出声,只是慢慢地回忆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幕。
这个小丑和那个小丑不一样。
他是瘦长的,大概比两米还要长,连脖颈都被生生抽长了一截儿,脚脖子也比常人要更高,他脸上罩的面具倒是没有?什么分别。
如果说前面那个小丑,等同于两个成年人合在一块儿。
那么这个小丑,就相当于一个成年人被削去了一半。整个儿都呈现出一种畸形的姿态。
大概是因为太瘦长了吧。
牧水咬着牙想,连小丑的背,小丑扣住他的手,都硌得他难受。
牧水从来没被这么难受地抱过!
小丑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牧水听见了一点呜咽声,但那点呜咽声很快就中止了,显然是因为发现了小丑的到来。
牧水差不多也猜到呜咽声是从谁的口中发出来的了。
是琪琪。
和之前电话里的声音,正好能对得上号。
终于,小丑顿住了脚步,但他却没把牧水放下来。
不仅如此,他背着牧水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打转,好像舍不得将牧水放下来一样。
牧水的脑袋又磕了两下,磕得他的泪花都出来了。
大概磕出包了吧。
指不准都数不清好多个包了……
突然间,牧水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放在他的衣服兜里,手机的光亮透了一点出来,这让牧水得以窥见一点四周的景象——
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挂满了肥大的小丑服,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跳下来,变成一个活着的会行走的,像这个小丑一样的生物。
牧水垂下目光飞快地摸到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他以为那头会传出齐星汉或者焦严的声音,但实际上传出的是袁盛的声音。
“我回来了。”袁盛的嗓音嘶哑。
背着牧水的小丑抖了抖。
仓皇地打飞地了牧水的手机。
手机质量却很好,横飞出去之后,仍在通话?,寂静又狭小的空间里,牧水都还能听见袁盛的声音:“牧水?”
“牧水?”
“齐星汉没在你身边?”
“三号呢?”
“……”
袁盛的一串问话当然都不会得到回复。
牧水秉持着谨慎小心的原则,没有出声。
袁盛:“艹!”
然后那头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小丑又抖了抖,突然间蹲下了去。
牧水从他的身上往下滑了滑,然后又被小丑更用力地反抱住了。
牧水眼底又涌现了一点泪花花。
牧水拼命眨了眨眼,将眼泪挤了出去,然后看向了手机屏幕照亮的地方。
那里摆着一个奇怪的笼子,琪琪就蜷缩在里面,瞪大了眼,看着牧水的方向,满面惊喜又满面惊恐,并默默无声地流着眼泪。
牧水没有过多地打量她。
因为确认还安全就够了。
他在看笼子。
那个笼子看上去像是木头,不……笼子呈黄褐色,每一条搭建的笼杆上,都有一些奇怪的孔洞。像什么呢?
手机屏幕在这个时候熄灭了。
牧水脑中重复闪现着笼子的模样。
像什么呢?
……看上去像是硬纸板被切成了一条一条,然后拼接黏贴成了一个笼子。
可这太滑稽了?
哪有这么大的硬纸板,足够切割成一条一条,再搭建成一个能困入十几岁女孩儿的笼子呢?
而且歹徒好好的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不堪一击的笼子来困住“它”的猎物呢?
又一道雪亮的闪电掠过。
巷子里,小丑的脖子被拧住,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这章更了9200+的肥章,是三更合一。委屈大家等我啦。主要想把整个情节抛出来,中间断开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