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以为自己在发梦,而以为他在发病。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牧水的眸光一动,但却没有就这句话往下问,而是道:“以前发生过很多今天这样的事吗?”
“偶尔吧。”袁盛漫不经心地说着,推开了游乐园的门,带着牧水走了出去。
外面下了班的行人匆匆走过,马路上车辆拥堵在一块儿,等待着红灯变绿。
嘈杂的声音又如潮水一般,刹那间涌了回来。
牧水顿时有种终于回到真实世界的感觉。
“除了老林这样的,袁先生以前还见过什么样的?”牧水问。
他的口吻纯良,听起来好像就只是出自单纯的好奇。
袁盛顿了下,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隔着眼上的领带,但牧水还是感觉到,袁盛的目光好像穿透了那层布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袁盛还真没听过别人问他这样的问题,他一边回忆一边答道:“嗯,大部分都长得挺丑的……长鸟嘴,长象牙,还有四肢变形拉长的……”
牧水困惑地开了口:“那是按颜值分档吗?长得好看的,就比较厉害?”
至少从他见过的齐星汉、袁盛、赵云、老林这么四个样本里来看,是这样的。
袁盛又顿了顿:“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齐星汉和袁盛其实也才接触到这个奇幻的世界不久,加上他们见过的其它怪物也并不多,所以缺乏建立统一认知体系的样本。
以至于现在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的。
牧水的脑子里,又涌现了一次袁盛那句话。
别人以为自己在发梦,而以为他在发病。
袁盛比任何人都清醒,他了解自己的现状,知道自己哪里变了。
但别人却不了解,并且不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到的东西,于是指责他是发病了。
那问题来了……袁盛和齐星汉,是真的有病吗?
会不会……他们对自我的认知,其实十分准确。反而是其他人,坐井观天,粗暴地将他们定义为精神病?
“车来了。”袁盛的声音打断了牧水的思绪。
牧水抬头看去,就见公交车在他们的面前停住了。
袁盛扣着他的手腕,带着他上了车。这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当然挤得厉害,刚一上车,牧水就被门口的大妈一屁股撞进了袁盛的怀里。
袁盛穿得单薄,但身上却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牧水被挤得只能抵在他的胸膛前,袁盛高大的身躯挡在那儿,在他的身上落下了一大片阴影,牧水有种自己被圈在了他的影子里的错觉。
车里变得越来越挤,甚至还有人故意往这边靠。
车里的人打量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牧水二人,这让牧水感觉到了不适。
他隐隐约约能明白一点,袁盛的感觉了。
当你清醒时,其他人却用你发病了的目光来打量你……那又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牧水忍不住拽了拽袁盛身上的背心。
袁盛微微低下了头:“嗯?”
“你真的需要我吗?”牧水低声说,像是说给袁盛听,也像是在问自己。
袁盛一怔,大概是没想到牧水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但牧水正儿八经地思考了起来。
为什么要到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实习呢,一是为了更好地写论文,二是为了拥有更多的实战经验。可这应该是建立在对病人有所帮助的情况下。
如果他毫无作用,反而还只会给病人带去压力的话,那就没必要了呀。
牧水问完那句话后,就久久没有出声,他一脸严肃,五官都绷紧了。
袁盛忍不住开口:“牧医生打算走了?”
牧水踮了踮脚,凑在了他的耳边,低声说:“你有强大的心理,能完全克制自己,且拥有完全正常的一套逻辑……行为举止虽然不同于常人,但依旧是符合正常逻辑规律的。你……真的有病吗?”
“有吧。”袁盛抓着牧水的手臂上,青筋微微突起。
“司汤达综合征?嗯……也许应该让院长换一个医生来。”牧水想了想说。
“换什么样的?”袁盛问。
“……没那么好看的吧。”牧水小声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有一点的不大好意思,感觉就跟自己夸自己长得特别好看一样。
“换个丑的?”袁盛直接了当地说。
牧水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那不行,丑成老林那样的,得让我拔舌头。”
牧水想到了老林惨兮兮像只脱了水的八爪鱼趴在地面上的样子:“啊,那还是算了吧。”
袁盛:“嗯。”
牧水放松了身体,但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他又扒拉住了袁盛的肩膀,往上蹭了蹭,问:“我们就这么走了,老林不会被警察发现吗?”
“他自己会想办法离开那里的,他更不愿意被发现。”
“为什么?他可以再伪装成普通人啊。”
袁盛却转声问:“你今天在C点遇见他了吗?”
牧水点了下头。
“他吃人。”袁盛平静地说,就像是在说他吃素一样。
牧水静默了一秒:“……吃人?”
“嗯,身上的血腥气太重。警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身上有没有命案。”
“所以他今天到C点来,是为了找游客下手的?”牧水接口道。
原来今天游客还真没有说错,他真的无形中保护了他们啊。
“应该是做记号,做了记号,他就能在游客离园后,准确无误地找上他挑选好的猎物。游客里的人,每天来来去去,一波里只挑一个出来,彼此受害者之间的联系很微弱。警方侦查也就无从下手。”袁盛说着顿了顿:“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这样做。”
说到这里,袁盛皱了下眉:“算了,如果我是他,也不会这样做。吃人太恶心了。没脑子的低等动物才会干的事。”
牧水叹了口气:“那应该杀了他的。”
袁盛突然看向了他,似乎是有点惊奇他会说这样的话。
牧水疑惑地看了回去:“嗯?”
袁盛低声说:“我以为你要说这种人渣应该交给法律来制裁,早知道这样,就直接把他撕了,跟舌头一块儿塞垃圾桶里了。”
牧水:“???”
“那还是算了吧。”牧水舔唇,突然觉得,不对,他还是需要接着担任监护人的。
他得给他们定期做心理疏导才行。
不然撕来撕去,没问题迟早也得出问题啊!
周围还有人在低低议论他们。
“哇穿成这样,是要去拍戏吗?”
“不会是在录什么节目吧?车里其实藏了摄像机?”
“还在咬耳朵说话……”
他们哪儿知道,这头都快贴一起的两个奇装异服的人,满嘴都是杀人、吃人……
而满面纯良的牧水,这会儿费劲儿地掏出了手机,先搜索了一下怎么发匿名短信,再紧跟着下载一个软件,虚拟号码,发给了之前留的小警员。
还是不能让老林跑了。
袁盛微微低着头。
目光又一次透过了薄薄的丝绸,将牧水的动作收入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