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双胎 那小子真有本事,竟一下让你怀了……

姝娘坐在马车上, 见贺严靠着引枕闭眼小憩,知晓是在生她的闷气,便也没开口同他搭话。

马车摇摇晃晃开了一阵, 大抵行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

夏易候在长宁王府门口, 见贺严掀帘出来, 忙伸手将他扶了下来。

他张嘴正欲说什么, 却听贺严忽得对着他身后的一个小婢女说道:“去,将姑娘扶下来。”

姑娘?什么姑娘?

夏易疑惑间,便见车帘再度被掀开, 一张清丽的容颜忽得出现在他眼前。

他愣了一下,脑中旋即闪过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想法,待人被小心翼翼扶下了车,瞧着那隆起的肚子,夏易整个人更是混乱不堪。

“这,这……”他震惊地看向贺严,几乎快要哭出来,“王爷,这是哪位啊?”

他家王爷威名一世, 可别到最后落得晚节不保啊。

贺严不答,只吩咐道:“准备一间干净的院子给姑娘住, 再找两个伶俐点的丫头好生伺候着。”

说罢,提步往府内而去。

“师父。”姝娘忙唤了他一声。

贺严停住步子, 头也不回道:“今日晚了, 早些休息,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姝娘蹙眉, 只能无奈地看着贺严离去的背影。

夏易迟疑了一下,才上前道:“姑娘请随小的来。”

他示意身侧的婢女扶住姝娘,一同往府内而去。

夏易在前头领着,走到半路上,终于忍不住问道:“方才听姑娘唤王爷’师父’,不知我家王爷与姑娘……”

见这个小厮面善,又像是贺严深信的人,姝娘也不隐瞒,解释道:“我与师父是在长平村认识的,也是有缘才让他收了我做徒弟,今日恰巧又在宫宴上遇上了。”

贺严在外有个弟子的事,夏易是知道的,每回厨房的饭菜不合口味,他家王爷都要念叨一回他那个聪明能干,一点就通的小徒弟。

不过他家王爷的小徒弟不是个乡野女子吗,怎就在宫宴上遇到了呢?

夏易视线向下,疑惑地看向姝娘的肚子,姝娘会意道:“我是随我家夫君前去宫中赴宴。”

“哦……”夏易恍然大悟,原是嫁来了京城,可为何不回家,反被他家王爷带回来了呢?难道她嫁的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官,遭他家王爷嫌弃了。

倒也没什么不可能,毕竟他家王爷也不是干不出这种事儿的人。

夏易改了称呼,恭敬地问道:“不知夫人嫁的是朝中的哪位大人啊?”

姝娘浅笑答:“我家夫君你当是认得的,他姓沈,是大骁的定国将军。”

“将,将军?”

夏易面色一变,慌慌张张地向姝娘施礼,“是小的看走了眼,姑娘原是将军夫人!”

姝娘在离贺严的主院不远的地方住了下来,夏易找来伺候她的婢女,是两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不过手脚倒还算麻利。

伺候完姝娘梳洗后,其中一个叫喜儿的丫头端了一碗汤药进来。

“姑娘,这是王爷特意吩咐人煮的,说是安胎的药,他让您赶紧趁热喝了,莫坏了药性。”

姝娘端起来,凑近轻轻嗅了嗅,药方与她配给自己的大致相同,但又多添了几道药材。她不由得勾唇笑了笑,她师父就是表面上生气,实则对她关心得紧。

她将汤药一饮而尽,伸手摸了摸小腹,只是不知她师父何时才会放她回去。

翌日,姝娘起得早,起身后头一件事,便是去了长宁王府的厨房。

一路走下来,姝娘发现长宁王府虽比将军府还大,可却比将军府更加寂寥,沿路都遇不上两个人。

可待姝娘到了厨房,却反是惊了惊,不免在心中感叹,果真是她师父了!

王府的厨房不仅比将军府的大了两倍不止,厨灶用具格外齐全,里头还聘了七八个来自天南海北的厨子。

一听姝娘要亲自下厨,几个厨子打量着她一身好衣裳,又瞥了瞥她的肚子,一副不大相信的模样。

虽说夏易昨晚便吩咐下去了,说这位可是长宁王的弟子,还是定国将军夫人,需得好生伺候才是。

但身份尊贵归尊贵,长宁王可是出了名的嘴刁,要让他满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自打长宁王回到京城后,府内几乎每两个月就会换一轮厨子。

姝娘似乎看出他们在想什么,笑道:“各位忙活便是,我只是想给我师父亲手做顿早膳罢了。”

厨子们面面相觑,也不好劝什么,这位夫人既愿意,让她捣鼓去便是,只盼她不要在长宁王那儿吃到苦头才是。

姝娘没多说什么,只自顾自在一旁揉起了面,揉完面,又调起了牛肉馅,在牛肉末里加了姜末,盐,胡椒和花椒水,揉和摔打,到肉末彻底吃尽了水,再添了点香油搅匀。

馅料调好后,姝娘将面擀薄后涂上油酥,再放入牛肉馅和葱花、香料,拉开面,将饼一个个卷起来压开,在上头涂上油,醒过后放在油中煎至两面金黄。

浓烈的香味弥漫开来,惹得不少厨子频频往这厢看。

煎完牛肉饼,姝娘又利用厨房里卤好的豆腐,做了两碗咸豆花。

她手脚麻利,不消半个时辰,便做完了两道早膳,姝娘解下腰间围布,冲几个厨子笑了笑,命婢女端上早膳,往贺严的院子去了。

还未走到院门后,草药的清香便迎面而来,姝娘一跨进去,看见眼前的场景,不由得愣了一下。

只见偌大的院子里,密密地摆着几十个高高低低的架子,架子上搁着层层箩筐,上头晒着各式各样的药材。不止如此,院中原应种满花木的地方,全都开辟出来成了药田,姝娘放眼望去,好些都是耳熟能详的草药。

姝娘原觉得自己在将军府的花园种菜已是够离谱了,没想到贺严竟直接将一整个院子都当成药庐来用。

她拐过三两个架子,便见一个身影正躬身检查晾晒着的草药,他用手随意抓起一把,放在鼻下轻嗅,辨别着好坏,神色专注认真。

“师父。”她轻声唤道。

贺严头也不抬,只从喉间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姝娘一惯知道她师父的脾性,倒也见怪不怪,只让婢女喜儿端着托盘往前头站了站。

“师父,你还未吃早膳,想必也饿了,徒儿煎了些牛肉饼,做了你喜欢的咸豆花,您赶紧趁热吃吧。”

见贺严无动于衷,姝娘又道,“徒儿已许久不曾见过师父了,今日难得给师父做顿早膳,您便只当赏个脸,吃上两口吧。”

贺严这才缓缓将脸转了过来,低咳了一声,提步往屋内而去。

姝娘勾唇笑了笑,跟在后头,将托盘中的早膳都端了出来摆在桌上,又夹了一个牛肉饼放进贺严的碗中。

贺严端着姿态,片刻后,才抬手夹起牛肉饼,然轻咬了一口后,却是微微一挑眉。

这饼煎得时候正好,不焦不老,外皮轻薄酥脆,一口下去,酥皮簌簌而落,浓郁的牛肉香顺着丝丝热气散开,牛肉软烂有嚼劲,汤汁鲜香丰富,咀嚼间在口中飞溅开来。

一见贺严这神情,姝娘便知他心下满意,任他就着咸豆花吃了两个后,才开口问道:“师父,你何时才能消气?”

贺严懒懒抬眼看向她,又看了看她的肚子,问道:“那小子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我知晓你的性子,你既决定为刘家守节,轻易不会改变,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那小子算计你的?”

“没有,他并未逼我……”姝娘慌忙摇头,“师父,我和将军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贺严放下筷子,“怎的,那小子也云游四海?怎就大老远恰好跑到思原县,又正巧遇着你了?”

若说巧,倒也不算巧,姝娘省了各中细节,将自己与沈重樾如何相识相悦之事娓娓道出。

当听到秦佃户夫妇后头又来纠缠,贺严剑眉微蹙,“早知道,当初就该命人直接下了狠手……”

他暗自嘀咕着,姝娘没听清,问道:“师父在说什么?”

贺严淡淡道:“没什么。”

当初离开思原县时,他一直放心不下姝娘,担心那秦佃户夫妇再打姝娘的主意,就派了几个人深夜潜入秦家威胁了一番。

只是这事,姝娘也不必知道。

余光瞥见姝娘停下了筷子,贺严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沉声道:“才吃了半碗豆花,半个牛肉饼,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双身子的人!”

姝娘低眸看向隆起的小腹,无奈道:“实在不是徒儿胃口不佳,只是这肚子大得有些快,着实不敢吃多了。”

“六个月后,肚子大得快也正常,但也不能太克制着吃食。”贺严指了指剩下的半个饼,不容置疑道,“吃了!”

姝娘抿了抿唇,却道:“师父,我还未到六个月呢,才不过五个多月的身孕罢了。”

“五个多月?”贺严盯着姝娘的肚子看了半晌,忽得肃色道,“将手伸出来!”

姝娘颇有些忐忑地缓出手,可等了好一会儿,见贺严仍闭着眼切脉,面色沉沉,眉头越皱越紧,心下呼呼直跳,不安地问道:“师父,可是我的孩子有哪里不好?”

贺严睁开眼,看着满脸愁色的姝娘道:“好,好得很,只是你这一胎恐会比旁人怀得更加辛苦!”

“为何?”姝娘疑惑道。

分明她腹中的孩子再乖巧不过,到现在几乎没闹过她,她也不曾孕吐难受过。

贺严舀了一勺咸豆花送进嘴里,低哼道:“那小子还真有本事,竟一下让你怀上了双胎!”

听得这话,姝娘微微怔了一下,旋即拽住了贺严的衣袂,微微颤着声儿道:“双胎!师父的意思是我腹中有两个孩子!真的?可为何我自己诊不出来呢?”

“你要能诊出来,还需叫我师父吗?”

在肚子大到看出端倪前,不论一胎怀了几个孩子,脉象探上去其实都差不多,若不是经验老道的医者,寻常大夫根本诊不出来,

贺严看着姝娘激动的模样,泼了她一盆冷水,“莫高兴得太早,等月份大了,有你苦头吃的!一会儿,我写个药方,往后你便照着我开的方子服用。”

姝娘重重地点点头,她将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小腹上,一想到里头有两个孩子,唇角便止不住地上扬。

现下她只想将此事告诉沈重樾,想必他也会同她一样高兴。

正想着,却见夏易从外头跑进来禀报道:“王爷,将军来了?”

姝娘顿时精神一凛,然却听贺严定定道:“不见,让他回去!”

“师父……”

贺严用不争气的眼神看着姝娘,“我才离开不过半年,你这心就已经全偏向别的男人了。你才在这儿呆了一日就想着带你回去,想得倒美!”

贺严再明白不过,这太轻易得到的东西男人都不懂得珍惜,要想带姝娘回去,那小子至少也得过了他的考验才行。

三个时辰后,长宁王府正门外。

冯长抬头看看天色,终于忍不住道:“将军,您都等了那么久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沈重樾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过申时了。”冯长劝,“将军,别等了,王爷都已明说了不见您。”

见沈重樾沉默不言,冯长在心下低叹了一声,看来今日只怕等到天黑都回不去了。

他正郁闷间,却听沈重樾忽得道:“走吧,不等了,回去沐浴更衣,明日再来。”

冯长愣了一下,昨夜他家将军可是一宿儿未眠,他原以为今日他家将军若见不着夫人只怕是不罢休了,没想到居然这么痛快。

着实有点奇怪……

不过也好,左右他也不想继续陪沈重樾吹着寒风儿,两腿发酸地继续等了。

夜间,两个小婢女伺候姝娘梳洗后,端来了安胎药,姝娘仰头一饮而尽,可放下汤药时,姝娘却倏然一皱眉,捂住肚子低低“嘶”了一声。

“姑娘怎么了?”喜儿忙上前询问道。

片刻后,姝娘才慢慢直起身,冲喜儿投去安心的笑。

“没什么。”她将手覆在小腹上,轻柔地抚摸着,“也不知哪个小家伙,突然踢了我一脚。”

这还是姝娘头一次那么明显地感觉到里头的动静。相比于当初在长平村看到月兰胎动时的不可思议,亲身感受到胎动后的姝娘只觉一股乱窜在全身的战栗,激动得难以言喻。

光是回想着那股感受,便鼻尖发酸,眼眶微微湿润起来。

她站起身,忽得道:“屋内闷得慌,你们不必跟着我,我想独自一人去院内走走。”

喜儿取来一件披风给姝娘披上,“外头凉,姑娘莫要吹着风。”

“嗯。”姝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缓步出了屋。

月凉如水,分外凄冷,姝娘扶着腰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缓缓坐下。

过了中秋,夜风迎面吹来也多了几分寒意,她伸手将披风裹紧,抬眸望着头顶的圆月,突然有些想沈重樾了。

怔愣间,姝娘只觉面颊一热,抬手摸了摸,竟是一片水泽。

她眨了眨眼,有些纳罕地看着掌心的泪水,分明心底也没有那么难过,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落,手中的一方帕子很快便湿透了。

她抽了抽鼻子,却听院子一角忽得传来动静,她心猛地一提,警惕地站起身往那厢看去,却见一人幽幽从暗处走了出来。

乍一看清那人的脸,姝娘不禁低呼了一声,屋内的喜儿听见动静,登时紧张地跑出来道:“姑娘,怎么了?”

“没,没什么。”姝娘心虚道,“就是瞧见一只老鼠窜过去了。”

“老鼠?”喜儿四下张望了一下,忙跑进院里,将姝娘小心地扶进屋去,“姑娘还是早些睡吧,莫再教那老鼠吓着了,明早奴婢就教人来赶老鼠。”

姝娘坐在床榻上,点点头,“好,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人无妨。”

“这……”喜儿犹豫道,“可王爷嘱咐了,姑娘身怀有孕,让奴婢们看好姑娘的。”

“没事儿,下去吧,我夜里最不喜人守着,不然怕是要睡不着的。”

见姝娘如此坚持,喜儿才勉强答应:“那……奴婢们就睡在耳房,姑娘若有什么事儿,喊奴婢们一声,奴婢们定能听见的。”

姝娘微微颔首,镇定地等着两个婢女从屋内出去后,才急匆匆起身往院子里探看,然院内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影。

她咬了咬唇,眸光倏然黯淡下来,许是方才天黑,再加上思念过度,才至于看花了眼。

毕竟这深更半夜的,沈重樾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儿呢!

她失落地垂眸,折身回了屋,缓步踏进内间,蓦一抬头,却是愣了。

“找什么呢?”沈重樾站在床榻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找到老鼠了吗?”

姝娘怔忪着看了他一会儿,鼻尖一酸,脚步还未动,人已被沈重樾轻轻揽在了那双结实有力的手臂里。

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姝娘的眼泪一时流得更凶了,她揪着沈重樾的衣襟,哽咽地唤了声:“将军……”

“不过一日未见,怎哭成这般。”沈重樾抬手抹了姝娘的眼泪,蹙眉道,“怎的,长宁王欺负你了?”

“自然没有。”姝娘拉了沈重樾的手往下,覆在她凸起的小腹上,噙着眼泪,抿唇笑道,“是他们欺负我了,我虽从前听过,怀了孩子,性子是会变的,不曾想他们还真惹得我爱哭了,怎也忍不住。”

沈重樾轻笑了一下,低身将姝娘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旋即在她身侧躺下,少顷,他才反应过来。

“他们?”

姝娘咯咯笑起来,附在他耳畔,低声道:“将军,师父说,我怀的是双胎……”

“双胎!”

姝娘原以为他会高兴,可却见沈重樾盯着她的肚子,剑眉蹙起,满目忧色。

少顷,问道:“若是两个孩子,你的身子可还受得了?”

听得这话,姝娘怔了一下,她伸手勾住沈重樾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心下顿时暖意丛生,纵然在这个时候,她的夫君头一个想到的总还是她。

“怎会受不住,这世上也不止我一人怀了双胎,你放心,我定会平平安安将他们生下来。”

姝娘忍不住畅想起将来,含笑问道:“将军,你说,这两个孩子,该叫什么好,’沈’这个姓应当是不难取名吧?”

姝娘看不到,沈重樾在听到这话后,唇间淡淡的笑意一僵,旋即消散了。

许久,才听他答:“现下月份还小,取名的事儿,晚点再想也不迟。”

沈重樾拉了拉衾被,柔声对姝娘道:“早些睡吧。”

他将下颌抵在姝娘头顶,将她往怀中搂了搂,微微低眸,面色沉重,若有所思。

此时,镇南侯府。

睡在外屋的冯嬷嬷忽听里头一声惊呼,忙趿着鞋往内跑去,掀开床帐,只见沈老夫人满头大汗,一副惊恐的模样。

冯嬷嬷将沈老夫人扶坐起来,伸手替她顺着背,轻声问道:“老夫人,可是魇着了?”

沈老夫人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忽得拉住冯嬷嬷的手道:“我先前交代给你的那事儿,你确定做得万无一失吧?”

冯嬷嬷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哪件事,她重重点头道:“是,那事儿奴婢确定万无一失,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沈老夫人这才心安了一些。

“老夫人,奴婢给你倒杯水去。”

冯嬷嬷起身后,沈老夫人抬眸看向不远处的玉观音像,努力定了定神。

怕什么,他们镇南侯府可是曾在先祖时立下过大功的家族,又怎会轻易在一夜之间倾覆呢。

梦,究竟只是梦而已。

没错,他既久久没查出端倪,当初的事应当处理得万无一失了。更何况,十五年了,他到现在都想不起来,想是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绝不会想起来了!

绝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