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樾稳了稳呼吸, 倏然抓住姝娘不安分的手,凝眸看了她一会儿。
姝娘向来是含蓄内敛之人,先前不过是瞥了一眼那避火图, 就羞得不能自已,今日又怎会无缘无故这般主动。
他剑眉微蹙, 低沉的声里带着几分凉意, “是不是今日那人说了什么?”
姝娘微微低眸, 答:“没有……”
见她这个细小的动作,沈重樾不需猜,便知她在撒谎, 他扶着姝娘坐起来,“那人可是说了羞辱你的话?”
姝娘摇头,少顷,只问:“将军会纳妾吗?”
沈重樾怔了一下,看着姝娘的眼睛,定定道:“不会,我此生只你一人。”
姝娘勾唇笑了笑,她并非因为不信他才问出这话,“我和将军既是要相互扶持一世的, 将军待我好,可我也想为将军做些什么。”
说罢, 她又缓缓将身子倾过去,伸手去撩沈重樾的衣襟, 这手上的动作虽大胆, 可双颊却红得快滴出血来,声儿更是低得快听不见了,“我知道将军难受, 姝娘只是想帮帮你……”
沈重樾没再拦,只眸色沉沉地看着她,“不怕伤着孩子?”
“其实,足了三月后,当是没什么大碍。”姝娘咬了咬唇,“只要,小心……”
她话音未落,最后一个“些”字便已被眼前人吞吃入腹,沈重樾按着她的后颈,不似先前那般激烈,动作缠绵柔和,更像是在细细品味一块甜美的糕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棠红的绣花床幔外,一盏烛火噗呲一声,爆出一朵灯花。
沈重樾用指腹抹去姝娘眼角的泪花,看着她半眯着双眸,神色迷蒙,哑声道:“姝娘,唤我一声。”
“将军……”
“不是这个。”沈重樾薄唇轻抿,“还记得思原县那一晚,你叫我什么吗?”
姝娘闻言杏眸微张,自改嫁后,她便再未将这个称呼宣之于口,一则是因羞赧,二则一想到她曾用这个称呼唤过别的男人,心底便有些过不去。
但日子总要过的,她不可能永远站在原地往回望。
她凝视着沈重樾,许久才恍若释然地一笑,柔柔地唤了声。
“夫君。”
姝娘悦耳婉转的声儿落在沈重樾耳中平添了几丝勾人的媚意,他脊椎一麻,脑中的弦骤然崩断,再也忍耐不住。
他将姝娘骤然抱了起来,放在了腿上,一边缓缓抽开姝娘薄衫上的系带,一边俯身在她耳畔道:“我会努力把握着分寸的。”
姝娘将一双藕臂缠在他的脖颈上,低头嗅着他发间幽淡的青松香,低低“嗯”了一声。
一炷香后,芙蓉帐暖,满室散发着一股旖旎的气息。
翌日,姝娘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外屋的风荷听见动静,没让春桃进去,反让她去拿早膳,自己带着几个婢女,端着水盆进去伺候。
“夫人醒了。”
风荷扶着姝娘起了身,为她整理松散的寝衣时,余光瞥见她玉颈上如红梅般的点点痕迹,忙赧着脸将眼睛移开了,几个小婢女上前收拾替换被褥,一个个更是羞得连脖颈都发红。
“将军一早便出去了。”风荷伺候姝娘更衣梳洗,“他临走时吩咐,说夫人昨夜累了,让我们莫要扰着您休息。”
正说着,恰逢春桃端着早膳进来,开口便道:“姝娘姐姐莫不是昨夜没睡好,今早才起得这般迟?”
姝娘掩唇,不自在地低咳一声。
“倒也不是,只是昨夜睡得有些晚了……”
“睡得晚了?”春桃不解道,“可分明昨夜你用完晚饭,便早早睡了呀,难道是一直睡不熟?那可真是可惜了,早知道我就该喊你起来,喝了那汤的。”
“汤?”姝娘问道,“什么汤啊?”
“就是你昨日从玉味馆回来后炖的鸡汤啊!姐姐你怎忘了。”春桃笑答,“想是滋味甚好,将军倒是将那道汤喝得甚是干净呢。”
莬丝子炖鸡汤!
姝娘这才想起来,昨日教那女子一闹,她竟是给忘了。
怪不得,怪不得沈重樾昨夜……
姝娘恍然大悟,她咬了咬唇,顿时羞得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待用完早膳,汪嬷嬷来了,她见姝娘气色红润,也没有特别疲累的样子,方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关切道:“夫人可有哪里不适?”
听见这话,姝娘愣了一瞬,才回过味儿来,红着脸垂眸摇了摇头。
“那老奴便放心了。”汪嬷嬷欣慰不已,“看来将军还是知晓轻重的。”
想着昨夜的场景,姝娘搅着帕子没答话,她原是想帮帮沈重樾的,可怎么瞧着,更像是在折磨他呢。
碍着她是双身子的人,沈重樾昨晚的确只真的来了一回,后头一回,还是姝娘用旁的法子帮他的。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燥得厉害,到了半夜里,姝娘睡得迷迷糊糊间,只听见原环抱着她的沈重樾起身出了屋,很快,屋外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水声。
姝娘意识到他或许是用院中的水缸在冲凉,她听了一会儿,可直到她忍不住困倦复又睡过去了,外头的水声儿都没停下来。
方才听了春桃的话,她才倏然明白过来,原是那道鸡汤害的!
汪嬷嬷看着姝娘这副羞涩模样,接着道:“虽说这夫妻相敬如宾是好,但时不时地也得添些情趣,老奴觉得,夫人平素若愿花些小心思,便能让将军高兴,日子也能过得更和美。”
姝娘虽是二嫁,可前一回其实算不得数,故而夫妻相处这些事儿她自然是完全不懂的。
如今有人愿意教,她自己很是乐意,当即诚恳道:“敢问嬷嬷,姝娘该如何做?”
汪嬷嬷笑了笑,“其实没什么难的,您得空了,给将军绣个荷包,做双鞋什么的,将军疼爱夫人,夫人做什么他定都喜欢。”
做鞋啊……
姝娘暗暗琢磨着,先前在长平村时,她的鞋虽都是自己做的,可却从未给男人做过鞋,也不知能不能做好。
相比之下,似乎还是荷包更容易些。
犹豫间,她倏然想起她婆婆周氏曾在给她公爹刘猎户纳鞋底时说过的一句话。
若是让男人穿上女人亲手做的鞋,往后一辈子便都跑不出那个女人的手掌心了。
她忍不住勾唇嫣然而笑,对汪嬷嬷道:“姝娘手笨,这做鞋的事儿,还需汪嬷嬷教教我才好。”
“夫人若不嫌弃老奴,老奴自然愿意教。”
汪嬷嬷忙笑着应声。
未时过后,沈重樾从外头回来,踏进青山苑,便见姝娘坐在小榻上,听见动静,匆匆把手中之物往身后藏。
“藏什么呢,我可都看见了。”
他从容地伸手将那东西拎出来,见是两片鞋垫子,尺寸又不像是女子的,问道:“你要为我做鞋?”
姝娘见他明知故问,扁扁嘴,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将军坐上来吧。”
沈重樾被姝娘半拉着在小榻上坐下,却见姝娘倏然拿起了针线笼里的一根细绳,忽得低身要去脱他的鞋。
他霎时面色一变,略有些慌乱地将右脚往后一缩,强笑着问:“这是要做什么?”
“我量了将军的几双鞋,但尺寸多少有些不同,便想着或许亲自量量为好。”姝娘解释道。
沈重樾拦了她,“你身子不便,待会儿我自己量便是。”
姝娘迟疑了一下才答应,“那将军记得,脱了足衣再量,才能量地更准一些。”
沈重樾低低“嗯”了一声,看向姝娘微微凸起的小腹,将手轻轻覆在上头,问道:“今日,腰可有难受?”
姝娘闻言微微瞥开眼,声若蚊呐道:“就是稍稍有些发酸,旁的并无难受。”
沈重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忽地附身在姝娘耳畔道:“看来昨日让你在上头太久了。”
他口中喷出的热气吹得姝娘耳根发烫,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将军,天还亮着呢……”
沈重樾不以为意,将姝娘抱到膝上,两人亲昵了一会儿,他才道:“明日便是中秋了,头一回入宫,可害怕?”
姝娘摇摇头,“规矩我都学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会小心着不出错。”
“你毕竟身怀有孕,太后想必也会多体谅你几分。”沈重樾道,“我会让汪嬷嬷陪着你,你不必太战战兢兢,苛求自己。”
“嗯。”
姝娘倚在沈重樾的胸前,低低应声,虽口上不言,可心下暗暗希望,明日的宫宴能安稳度过才好。
此时,皇宫御书房。
大太监苗盛躬身进来禀报:“陛下,长宁王来了。”
明祁帝从叠累的奏折间抬起头,见一人慢悠悠进了御书房,忙起身相迎。
“皇叔来了。”
贺严是长公主之子,与先帝虽是表兄弟,可贺严应先帝遗诏辅政多年,明祁帝唤一声“皇叔”并不为过。
“臣参见陛下。”贺严淡淡施礼。
“皇叔不必多礼。”明祁帝转头吩咐道,“苗盛,上茶,再让御书房上些糕食来。”
苗盛应声而退,明祁帝与贺严相对在御书房东侧的圆桌上坐下。
“不知陛下特意宣臣来此有何要事,臣那草药还晾在院子里没收呢。”贺严略为不耐烦道。
明祁帝颇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位皇叔从来都是这种性子,我行我素,天塌下来眼都不会眨一下。
他也不同他绕弯子,直截了当道:“皇叔膝下无子嗣,想必定然无趣,可有意愿收一个义女?”
自那日从玉味馆回来,明祁帝细细想过了,最适合那将军夫人的“娘家”,便只有长宁王府了。
长宁王无妻妾,无子女,就算收了一位义女,府中不会生出什么波澜,再加上他手握重权,将军夫人有了这个靠山,谁敢再置喙她一句。
“义女?”贺严蹙眉道,“陛下这是想在臣身上打什么主意?”
明祁帝笑起来,“皇叔误会了,皇叔可还记得前一阵,赵国公府的赏花宴上,您吃过的百合酥?”
“嗯。”贺严应声,旋即反应了过来,“是沈家那小子的媳妇儿?”
“皇叔猜得不错。”明祁帝道,“那将军夫人出身不高,又是孝期怀胎,外间争议颇多,可沈重樾却坚持要为她请诰命,此事,到底有些难办……”
贺严轻啜了口茶,抬眼看向明祁帝,“可臣并无此意,陛下还是另寻他人吧。”
打一开始,明祁帝便没想过此事会容易,他不慌不忙道:“那将军夫人不但厨艺好,似乎还懂些医术,往后当是帮得了您几分,您不若再考虑考虑。”
听见还会医术,贺严微微挑眉,可放下茶盏,却仍是神色坚决道:“陛下不必说了,臣对此事实在无意。”
他起身告退,离开前还不忘撂下了一句:“陛下方才有一句话说得不对,臣虽无子嗣,可日子过得并不无趣,更何况,臣还有一个徒弟信誓旦旦地要给臣养老呢。”
他这颇显得意的语气令明祁帝微愣了一下,旋即望着贺严离开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待贺严出了御书房,他将苗盛召进来,吩咐道:“明日,你去玉味馆点些招牌菜,给长宁王送去。”
“陛下的意思是?”苗盛问。
明祁帝意味深长地一笑,“朕觉得,以宁王那张挑剔的嘴,怎么着也不会放过那么合自己心意的厨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