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鸣玉来到津宁成,下了马车入目便是宋明轩新购置的院子。那是一处三进的大四合院,坐落在繁华的闹市街后,宅门前挂着一对大红灯笼,台阶都是大理石铺就的,两旁还立着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朱红的大门上钉着明澄澄的黄铜门钉,看起来气派非凡。
“好气派的宅子!”陈鸣玉不禁在心中感慨,以宋明轩的能力手段,生为男子实在是束缚了他,若是他是个女子,一定能成就一番更大的事业。
宋明轩微微一笑,“地方挺大的,只是我一个人住有些空阔了。”
宋明轩没有兄弟姐妹,但族中亲友却不少,只是他行事过于放荡不羁,很受那些保守的亲友们的非议,所以渐渐疏远了他们,宁肯一个人孤单也不和他们来往。
陈鸣玉:“哈哈哈,那我来陪宋哥住,宋哥可别嫌弃我打秋风。”
“怎会,你愿意来,我求之不得呢。”
两人说笑着往院子里走,过了垂花门,进到二院去,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宋明轩开口道:“这两边都空着,看你喜欢住哪间,随便挑吧!”
“那我住东边第一间厢房好了。”
选定房间之后,宋明轩又派算珠带人收拾了一番,将房间布置地温馨舒适,这才算安顿下来。
晚间吃过饭,躺在崭新的柔软棉被间,陈鸣玉难得地生出几分愧疚来。宋明轩对她太好了,她却无以为报。
“明儿一定要早期去给他买件礼物去——”
第二天辰时两人一起用过早饭,陈鸣玉就跑出去了,宋明轩问她一大早去做什么她也不直接回答,反而神秘兮兮地撂下一句“保密”就溜了。宋明轩也没深问她,他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情,懒得管陈鸣玉这匹野马要去哪里撒欢。
这件重要的事情是指:宋明轩约了王大夫上门来诊脉。王大夫是杏林圣手,在城中很是有些名气,一直以来宋明轩都是找她看病。
王大夫上了门,取出脉枕来,一边诊脉一边询问:“宋官人觉得身体如何不适?”
宋明轩:“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少眠多梦,偶尔盗汗。”
“这是多虑辛劳之故,恕我直言,宋官人到了而立之年,应该注意身体保养了,不可太过疲劳。”王大夫说着也觉得自己有点儿站着说话不腰疼,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您一个人撑起这偌大的家业,自然十分辛苦。实在不得闲养生,我给您开服温补的方子,您慢慢调理也是一样的。”
宋明轩:“还有一事,敢问王大夫,你说以我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日后若想生儿育女,可还有希望?”
“这——”王大夫沉思片刻,斟酌着说:“希望自然是有的,宋官人的年纪并不很大,只是长期服用寒凉的避孕药物,伤了根本,若想孕育恐非易事。”
宋明轩成亲的时候,就看不上母亲替他招来的赘妻,所以打十几岁时就开始服用避孕之药。后来赘妻死后,他闺中寂寞,也很是度过了一段朝夕寻乐的日子,更是没少喝药。
一来从前他年轻,一心只顾争强好胜,不喜欢养孩子来拖累自己的步伐;二来他和那些女人不过逢场作戏,互相取乐,他也不愿意为她们任何人受生育之苦,一来二去就拖到了现在。
可是现在家大业大,他的年岁也渐长,从前的野心和欲望像被雨淋过的野火一样,渐渐熄灭了不少。他开始渴望安定的生活,时而也会羡慕人家夫妻和睦,有子女承欢膝下其乐融融的场景。
所以上次他才会在尽欢之后,忍不住提出要嫁给陈鸣玉的事情。可惜被拒绝了,陈鸣玉错愕的反应让他看出,她根本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性。
离开陈家村之后,他又思虑了几日,终于想清楚了。陈鸣玉就像是自由的风一样,她没有形状,往哪里吹,能吹多远,根本无法预料。她不会为任何人所羁绊,自己又怎能奢望去抓住风呢?
于是他另辟蹊径,想到了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当然他并不是异想天开地试图通过孩子来拴住陈鸣玉,这样愚蠢的想法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因为陈鸣玉要是知道他的打算,只怕会吓得逃得远远的。他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他自觉有能力来抚养好孩子,他甚至愿意为了这个孩子再也不去招惹陈鸣玉。
宋明轩打算好了,一旦成功怀孕,就和陈鸣玉断掉现在藕断丝连的关系,随便招赘一个赘妻来遮掩。他愿意为了孩子做出妥协,他甘愿牺牲自我,来为孩子营造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至于招来的赘妻,她为了钱也好,为了产业也罢,他都不在乎。
“既然这样,那就劳烦大夫您费心帮我调理了。”
另一边出了宋宅的陈明玉,并不清楚宋明轩的算计,她一路径直来到珍宝阁,想着给宋明轩挑个礼物来作答谢。
珍宝阁是津宁城最大的综合店铺,里头既卖珠宝首饰,也卖成衣布料,更有胭脂水粉等各色小物件,很受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们的喜欢。陈鸣玉也时常出入此间,主要是每次去天香楼少不得带上些小物件送人,因此与这里的老板伙计们也算相熟。
“呦,这不陈娘子嘛,今儿来挑点儿什么?”
陈鸣玉:“我想挑个送给男子的礼物,张老板有什么推荐的吗?”
宋府里的家具摆件等物件看起来都一应俱全,她实在是难以添置什么东西做礼物,只好想着给宋明轩个人送个什么东西。可是到底送什么,她又没了头绪,宋明轩平日里有什么喜好,她竟一无所知。
老板一听送给男子,立马露出了一副“我懂”的了然表情,带她来到胭脂水粉这边,指着架子上陈列的铅粉、胭脂、香膏、眉黛等物件一一讲解起来。
陈鸣玉瞥了一眼,看都是他惯常买的,也没什么新意,且不过三五十文,实在送不出手。
“有没有贵些更好的?我要送给宋官人,贺他乔迁之喜。”
老板一听是送给宋明轩,立马明白了过来,从柜台底下掏出了一个红酸枣木的妆奁来。那妆奁小巧精致,雕着缠枝莲的花纹,上头有一把小巧的铜锁,老板取出钥匙打开锁头,小心地展开了匣子。
妆奁盖子上镶嵌着一面闪闪反光的镜子,照得人影比水和铜镜都清晰,下头的匣子分作两层,头一层放着几个小巧精致的扁平瓷盒,是胭脂、铅粉和香膏等,第二层则隔着大小不一的许多瓶瓶罐罐,陈鸣玉并不是完全认出那是什么东西。
“这镜子是打西洋飘洋过海运过来的,你瞧瞧是不是比咱们常见的铜镜清楚多了。还有这胭脂,是将红蓝花捣碎过滤,提取其中的红色素制作而成的,真正从西域那边传来的,色彩自然绚丽,又不像朱砂一样有微毒,不但可以涂在腮上,还能涂于口唇。”
老板并不吝惜口水,十分热情地要将妆奁里的东西一件件讲给陈鸣玉听。
“行了行了,就要这个了,多少钱?”陈鸣玉懒得听老板的长篇大论,她看这些东西用料都算讲究,尤其是这妆奁设计的有几分意思,那光亮的西洋镜,连她也没见过,想必能得宋明轩的喜欢。
“一口价,十两银子。这些都是顶顶好的东西,你要拿下这一套,我再送你一套花钿。”老板大喜,说着又去了一套花钿来,里头有金箔片、黑光纸、鱼腮骨、螺钿壳以及云母片等各式材质、各式形状的花钿,“这套花钿平时卖,也要一百文了,今天就免费送你一套。”
“十两?”
十两银子,够村里的庄户人家一年的嚼头了,实在不是小数目。她此时身上还有十五两,是抵押马匹以及为陈大香寻尸得来的银钱加在一起的总数,要一下子去掉十两,她也要思量一番。
“八两,我不要你送的花钿,你愿意我就掏钱,不愿意我再看看别的。”
“哎——”老板显示出一种为难的表情来,这套妆奁她进价都有七两了,不过这妆奁她一共进货了五套,至今才卖出去一套。倒不是因为东西不好,所有来见过这套妆奁的郎君公子,没有一个不心动的,只是一听价格就纷纷退避三舍了,女人们也都舍不得花这么一大笔钱妆点郎君的脸,她要是舍不得降价卖,恐怕要彻底砸在自己手里。
“算了,八两就八两吧,实话和你说,我是看在咱们这么相熟的份上才给你这么便宜的。你出去了,可不要跟别人说我八两就卖给你了,至于这花钿,还是送你一套吧!”
陈鸣玉:“老板大气,以后定然生意兴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