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陶二郎,全名叫做陶仲宾,是炉山县商行陶家的二儿子,因为清平县挨着码头比别处更繁华些,所以他一年里边倒有小半年都在清平县里活动,还在县城里买了一所小宅子居住。
陶家原本是做陶瓷器的生意,后来又因产业扩大,兼卖了绸缎香料等物,日久年长的,也算是一方大富。陶仲宾是家里二子,用不着呆着家里撑门立户,他便干脆自己领了一桩生意,每年夏秋来到码头边与商人买卖交易,也有不少赚头,又无人拘束,日子过得别提多潇洒了。
六巧也是最近才相上的他,两个人交好不过几个月,感情没有多深,银子也没多挣,如今见陶仲宾意欲给堂弟相花娘,她便从中谋划,好给自己抽点油水。
宋妈妈性子好,待手底下花娘也和气,可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抠门,每人出局的赏钱都是十抽七八,只给她们留了二三份额,这够干什么的,得攒哪年哪月才能攒出一间宅子呀,六巧可也想做个鸨母,躺在家里收钱哩。
六巧晓得,自家这个小七和李院的五姑娘六姑娘素来交好,她又天生是个大嘴巴子,这事儿的内情实不能和她讲,连宋妈妈也得瞒着些许,省得坏事,两桌酒席抽成就有好几两呢,那可全是她自己的。
于是,六巧便只和宋妈妈说五月十五那一日,陶老爷要在宋家摆酒庆贺大端午,也不提陶仲宾还要带自己弟弟过来的事儿,只说是宴请朋友,三四个恐怕一桌坐不下,得摆两桌酒宴。
宋妈妈先是高兴,其后又犹豫道:“两桌的客人,你一个可唱不了啊,五福那丫头偏生又唱不了,咱们家人手安排怕是不够。”
“这有什么,”六巧笑道:“那些客人自然也有相好的,再不然,妈妈且瞧瞧咱们十街上,哪里还会缺唱曲儿的花娘,妈妈只管在相熟家请一个就是了。陶老爷的手头阔气,那些有名气的也不会舍不得。要我说,干脆请隔壁巷的李家的姑娘来好了,又近,又有名气。”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宋妈妈点了点头,她舍不得小七与人陪笑,可那李家的姐妹花倒是没问题。要是胖头鹊舍不得她闺女,派个老五来也行,两个人热热闹闹足够了。
话说到这儿,宋妈妈忽然又提起一桩悬案来,“前些日子你说请陶老爷喝了一壶茉莉姐,可我昨天去看了看,那坛子里头只剩下小半坛的量了,你——”
“妈妈可别问我,”六巧不等宋妈妈说完就急忙摆手,这事儿若是她应承下来,宋妈妈管保要她出钱。
她伸手指着后头的绣楼道:“是您的好闺女充阔气摆酒请客来着,听徐婶说喝了足足有两大壶呢,这可不就和酒的分量对上了。”
“哎呀哎呀,这个小七,这可真是白糟蹋了好东西!”宋妈妈算了一下酒壶分量,顿时就确认了真凶无误,在那里拍胸顿足心疼道。
这可是外头买也买不着的好酒啊,她原本还想着留到过年的时候,请院里那么几个客人来吃的,偏偏落在了外人嘴里,什么也挣不到。
不行!
李家的福娘和玉娘都得叫过来帮忙,宋妈妈打定了主意,要是只叫一个,那就相当于亏了,她心里可得难受死。
“要是按您这么算,喜春来和桃花源酒楼那俩人,您要不要也顺路请来。”六巧好奇道。
“那可不成,”宋妈妈反手就是一个拒绝,“她们俩家出来还得我付轿马钱呢,况且学的都是一样的曲子,叫了四五个来,要多吃上多少东西,不划算,不划算。”
六巧佩服地看着宋妈妈,将她一席话记在了心里,这都是当家鸨母的经典心得啊,自己还得多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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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也快,五月十五眨眼间就到了,这也算是端午节,又叫大端午。是他们北边的风俗,不单只过五月初五这个日子,像五月十五,五月二十五都要庆祝一回,好凑圆满。
自然,普通百姓家是只过五月初五的,节日多了花销也多,日子紧巴巴的扣着过,哪里舍得花这个钱。
可花娘们不同,就是远房亲戚生日,也能借这个理由约相好的摆酒庆祝呢,有怎么肯舍下这个噱头,正端午,大端午,末端午,三个节日一天都不能少。
到了中午,宋家已准备妥当,她们家宴席是不爱去外头订的,宋妈妈常说开酒楼饭馆的人心黑,一钱的鱼敢卖五钱,还是自家买了菜蔬烹煮,实打实的进了肚子才划算。
她自己和厨房柳婶子都是一手的好厨艺,哪怕不做这一行,去当个内宅厨娘都绰绰有余,正经的四凉四热八碟菜,两道羹汤,另外糕点坚果鲜果全都准备妥当。
远远见陶仲宾领着一伙人过来,六巧便朝宋妈妈使了个眼色,是时候了。
对于宋妈妈的上门,李妈妈自是有些意外的。
也不知是什么大事,能让老鼠头出她那个金窝,一听她说起借人的话,李妈妈并没回绝,而是思索了片刻,后问她道:“在你那吃酒的是谁家的?”
“陶家,就是炉山县那个陶家商行,在咱们这儿生意做的红红火火那一家。来赴宴的也都是素日在咱们这做生意的商人,好姐姐你放心,不是那些浪荡子弟,白吃干饭的。我你还不放心么。”宋妈妈打着包票,你也许可以不信她调/教/姑娘的水准,但是你绝不能不信她估算商人的眼光。
况且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她们两家离得这么近,要是撒谎,宋妈妈也怕李妈妈带人打上门咧,瞧瞧她们家这大胳膊大腿的,一只手就能把人脑袋盖住。
“这样啊,那倒确实是桩好买卖,我这里两个花娘出局,玉娘带个丫头,福娘带个鲁婶,四个人可以吧。”都不用宋妈妈费口舌,李妈妈干脆就同意了亲闺女也去的提议。
她不像宋家这位,捧着护着女儿,十四了还跟孩子似的什么也不懂,教女儿,那得推出去多摔摔跟头,留在家里的能顶什么用,养花呢。
顺便也让金盏跟了过去,这丫头年纪也大了,总不好老干杂活,到底是鲁婶的亲戚。
宋妈妈得了准话,哪里会不同意,答应着就等玉娘和福娘两人换好衣裳梳好头,领着她们过去。
走到宋院门里,其实宴席也没开始多久,徐婶子在门口喊一声,李家五姑娘六姑娘到了,众人便搁下酒盏酒杯,齐齐望了过去。
“好,果然好个模样。”陶仲宾先赞了一句,他是主人翁,这会就由着他热场子,和众人介绍道:“你们之前不是提起五娘子么,这就是其中的两个。”
“哦哟,原来是她们两,我说陶兄怎么不请人,却原来一请就请了两个。”边上当时就有人调侃起来。
众人当即就哈哈大笑起来,玉娘抬眼看去,那宋家的堂屋地方大,两桌拼成了一张长桌,并没有分隔开。
陶仲宾此时坐在了席面上首,边上陪着花娘六巧,东边和西边各有一位客人,穿着绸缎衣裳,身边也有相好的花娘,正有一个弹着琵琶在唱《迎仙客》,见外头有人来了也不中断,自顾自拨弦,倒是下首还坐着一个年轻人,低着头并没有说话。
玉娘便知恐怕自己姐妹两个来陪的就是他了,果然,陶仲宾一边笑,一边请她们两在席上坐下,“来来来,我阿弟叔谦一个人坐嘛两边空空的,留了位置,你们两个好坐下来挤一挤。”
见三个青春男女真个坐下挨着一起,酒桌上那些人又发笑起来,西边那个长高个蓝绸衣裳的笑道:“仲宾你这个小弟,年纪嘛小是小,福分却蛮大,你看看哦,两个花娘伺候他一个人咧。”
玉娘听出来了,刚刚说话那个也是他,专爱说颜色笑话,怪道边上的花娘宁愿唱曲也不想搭理他,真是招人烦。
她扭过头去看福娘已经羞红了脸,按道理这种场面其实是该有个成熟花娘带着的,例如荣娘若是不走,就该有她出场说话,不至于两个生瓜蛋子什么也不会就出来赴宴。
福娘羞怯腼腆,边上的公子哥呢,更腼腆,耳朵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了,两边都指靠不住,玉娘默默叹口气,干脆自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