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退就退了吧

见他说话这般生硬无情,奚皇后心里也有些不愉,且直白道:“既如此,那本宫就不兜圈子了,方才昕然来见过本宫,她的意思,是要让你们二人的亲事退了。虽说这婚事是本宫赐下的,可若是想收回也不是难事。昕然既觉着不喜,那本宫也只能依着她了。”

“谁让本宫就这么一个侄女。”

此话不假,京中人人皆知皇后疼爱奚昕然,少女妙龄未入宫时,兄嫂带她亦是极为疼爱,一家关系融洽。

此番话倒正中祝珣下怀,不由有些暗喜。

家中琐事已经让他有些应接不暇,他实没信心再去应付一个跋扈的世家女。

何况在他眼中,奚昕然一直都是个作精。

“奚大小姐金玉贵重,臣实再不敢委屈了她。”祝珣自座上站起,再朝奚皇后请了一礼,话说的倒是卑微好听。

此话一出,奚皇后便知再无转圜的余地,且沉了一口气,“也罢,当初也是觉着你们般配......好聚好散也不失为一桩美事。祝珣啊,不是本宫自夸家人,本宫也知道,昕然自小被我们宠坏了,做起事来只图自己痛快,有时不管不顾,一来二去外面便有些居心叵测之人造些对她不利的传言,可自己家的孩子自己清楚,昕然有时是有些大小姐脾气,可她身上也有十分贵重的品质,是旁人学都学不来的。”

相似的话曾经李业宗也与祝珣说过。

但现在的祝珣只觉着皇后夸起自家人来,多少有些不讲良心......

......

雨打芭蕉噼啪声响,天色晚来风疾,将重门下的花影压弯了腰。

奚昕然大步回了自己的院子,一推开房门,奚霁林竟坐在她房中的八仙桌前吃着甜瓜,下雨天,光线本就暗,她本就一肚子气,实没料房里还有个人,二人视线相撞,彼此各吓了一个激灵。

定睛一瞧,方知是奚霁林,奚昕然声线高亢,“你在我屋里做什么?”

“我这不是想着你今日入宫去见皇后姑姑,问问你怎么样嘛!”他自椅上站起,反而一脸受惊的委屈,“人家不是担心你嘛,干嘛这么凶。”

奚昕然入门,自外归来染了漫身的雨水气,见她脸色不好,奚霁林殷勤给她倒上一杯茶,而后坐下,身子前探,“姐,怎么样?可退了?”

“退了。”她接过茶碗猛饮两口润了润喉咙。

“真退了?”

“这种事儿还能有假!”她将茶碗搁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弹碗沿,“用不了几日,想是京城就要传遍了。”

原本奚霁林还以为她只是说气话,倒不想着真行到这地步,未免也觉着有些可惜,“那你当真不喜欢他了?”

这倒是给奚昕然给问住了。

似乎她从未仔细认真的想过关于“喜欢”这件事。

细想少时,三皇子表兄身边常有个俊俏的少年,她未与他讲过几句话,少年家世才学样貌件件不俗,惹得许多京中女子都喜拥他,久而久之,奚昕然便觉着自己才应配得最好的,说来想去,对他所谓的喜欢,好似也始于那副皮囊。

实则祝珣真正的性情,她都未探知深浅。

今日这般生气,细究起来也是为着她自打下生下来初次碰了一鼻子灰,得不到的不甘大于喜欢。

“他祝珣给脸不要脸,我总不能拿热脸去贴,趁着现在时机尚早,我先将亲事退了,说出去是我不要他,他是被我奚昕然丢弃的男人。总比日后成了亲,他还不冷不热的让我当弃妇要好的多。”听起来算盘打的还算响,也是为了给自己挽回一些颜面。

乍一听颇有道理,奚霁林双手手掌扣在一起十分赞同,“对,就应该这样,凡事争个先,说出去也是他丢人。”

“对了,还有一件事,奚霁林话峰一转,眸色突然变得神秘起来,连声音也不觉变小了许多,“姐,今日我听见府里的下人说,昨儿个晚上不大太平,夜里有呜咽的哭声从孙姨娘院子里传出来,听着骇人。”

话声落,姐弟二人于桌前对视,不由默契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变得突然明晰,听得这种诡事,不由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

不过很快奚昕然便定神下来,一拍桌子全当壮胆,“怕什么,咱们又没做亏心事,若真有什么找过来,也是去找孙姨娘。”

“不过话说回来,栾嫂怎么样了?”今日她一早便入了宫,走的匆忙没来得及顾上一问。

“昨天夜里爹就让人弄了一口厚木棺材将人送出去埋了,在西山上立了个坟冢,烧了些纸钱。栾嫂无亲无故,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奚霁林回道。

这不免让奚昕然心里发酸不是个滋味,明明无辜,却凭白的在孙姨娘那里吃了哑巴亏,丢了性命又落了个不守妇道的罪名,“那孙姨娘呢,爹就让她这么过去了?”

“咱爹你还不知道吗,胆小怕事耳根子又软,一来怕事情弄大了有损他的名声,二来孙姨娘那张巧嘴在他旁边吹两句风便过去了。”此言不虚,虽为子女不应在背后这般讲说父亲,可奚远怀的确如此。

从前奚家最鼎盛之际当属奚昕然的祖父在世时,老奚大人三朝老臣,一生清名远播,奚远怀是为独子,却远不及老奚大人才德分明,但也靠着老奚大人的萌荫一点点的升到工部侍郎的位置,凭着那份胆小谨慎,凡事亲力亲为,虽无大功,却也无大过。

也正是为着老奚大人之清名,所以当初先皇后薨逝之后,太后独保了奚昕然的姑姑为继后,彼时的宫妃摇身一变成了皇后,也正是为了奚远怀的官途又推了一把。

对此事上的处理,奚昕然有些心寒,明知自己父亲怕的是什么,她又无法真的折越了父亲的颜面去做一些她想当然的事,为栾嫂平反或是赶孙姨娘出府。

她有时处事虽凭自己心意,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分寸。

碗中的茶汤此尚有余温在,她饮下剩下半碗,而后才闷闷地道:“这两天你先陪我去趟栾嫂的坟前,我给她烧些纸钱,再给她上柱香。然后你再陪我去趟庙里,我想给她供个牌位。”

若当真有魂魄怨气一说,奚昕然只希望能做到最好,只为替家人谋份心安。

奚霁林自是无他,且听她如何说便如何做,一口痛快应下,“好。”

......

与奚昕然的亲事对祝珣来讲是心病一块,如今心病切去,他不由连步调也跟着轻快了几分。

回府时又是披星戴月,未归自己院子,而是直奔二哥所居院落。

二哥祝涵的房门即便每日落锁也少不得要两个小厮看守门前,听说他有时疯症一发便四处乱撞,有次奔到大街上不见了影儿,好不容易才寻回来,自那后便不止看管,门窗都要封好。

“三公子。”一见祝珣,看门的两个小厮齐齐问安,声音却不敢过高,恐惊了屋里的人。

微抑下巴,祝珣低声问:“我二哥今日如何?”

其中一个小厮道:“回三公子的话,郎中给开了新的方子,给二公子将药灌下去整个人都比从前安静了,也不似先前那般闹。”

一个灌字,让祝珣的心跟着拧巴起来。

“将门打开,我进去看看。”他目光落在房门的铜锁之上,神情隐于灯下,瞧看不清。

小厮连开锁时都轻手慢动,生怕闹出什么乱子来。

铜锁轻响,房门敞开一条缝隙,祝珣大步而入。

屋内弥漫着一股药气,房中除了桌椅一应,没有多余摆设,如瓷器一应都被长嫂下命收好,生怕伤了祝涵。

桌角椅沿之处也被人细心包好了软布包条,长嫂的心细,皆在一应一物之上。

此刻的祝涵正侧卧在床榻里,整个人照比先前削瘦许多,长发披散,衣穿无形,虽现在得了疯症,可身上却是干净的,更无异味。

静立床边良久,不敢扰他半分,若说从前,二哥祝涵也是个体面人,醉心山水,活的潇洒恣意,谁知天意弄人,一场高热竟将他搓磨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见他睡着,祝珣心下稍安,心中五味杂陈,料是有许多话想同二哥说,却也知毫无用处,只能退出房去。

铜锁重新落上,他闷闷不乐行归书房。

书童良启早为他准备了夜宵,见他自外归来,忙上前去为他端来铜盆净手,“公子今日回来的又晚了些,夜宵已经备好,温度尚可,您用吧。”

水声哗啦,他掬了两捧水顺势弯身洗了把脸,这几日闷沉的天气压的他思绪沉重,家中变故一时让他难以转圜。

接过良启递过来的软帕胡乱擦了把脸,绕到桌前,身子一沉,陷落梨花木椅之内,目光所及,是他平日揣于身上的一方帕子。

前两日在宫里落地染了泥水,命人拿去洗了,便一直被他忘在了这里。

今日不知怎的,看着这方帕子,竟又忽而想起那日于宫道上摔跤的奚昕然,还有那日心口突如其来的绞痛之感,似若隐若现。

正神思飘远之际,忽听得门外传来陈月英的声音,“择瑄,你在里面吗?”

“在。”他应一声。

几乎是在陈月英入门的同时,祝珣收回要拿帕子的手自椅上站起身来,“嫂嫂,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旁的事,这两日你忙,我没有来得及同你讲,我于城外灵安寺给你大哥供奉了牌位,你有时间去看看他,上柱香。”每每提到大哥祝锦,陈月英的眸中似总缠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愁绪。

离家这两年,家逢变故,长嫂亦似变了一个人,整日闷在家里不爱说话。

“大嫂有心,说来惭愧,自我回来也没能为家里做些什么。”

“方才你去见过你二哥了?”她问。

祝珣点头,“去看了一眼,见他睡着便没吵他。”

“你既在外待了两年,外面可有好的郎中?若有不妨请到府上来瞧瞧,这京里大大小小的郎中都看遍了,方子也换了无数,可这人始终疯疯癫癫的,我想着,或是外头的郎中会有法子也说不定?”

陈月英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祝珣回道:“我已经命人去找了,从前我任职之处还当真有个很有名的郎中,想来这几日便能到京了。

话落,见陈月英脸上有些许欣慰之色,“这便最好了,尽人事听天命,有些希望也总比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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