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虽然如今奚昕然眼中,对祝珣的好感不似当初,可不得不讲,祝珣此人是长了一张上好皮囊,这是奚昕然初次见他一身官服,照比从前翩翩佳公子的清贵模样多添了几分正肃之气。
皇后赐婚下来时他并不在京,归京后二人只见了两次面,一次是夜里见他私会旁人,一次就是前日在宫道之上,无论单拎哪一次出来,都万分不惹人愉快。
步子朝前没出两步,离他老远却肩线平齐,见这院中廊下只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丫鬟小厮,便开口高声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很快,便有人要上前回话,却先一步被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奚霁林插言。
他行至奚昕然身旁,声音压低了些许,急急忙忙说与她听:“姐,你不在这一上午,孙姨娘冤枉栾嫂偷了她东西,将人给逼死了。”
“已经派人去给爹送信了,他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母亲说见不得这种事,仅出来安排了几句便和周姨娘一同回房了。”
“栾嫂?”奚昕然不常来西偏院,对孙姨娘院子里的人也不太熟知,可说起栾嫂也有几分印象,许久之前栾嫂也曾在她院中做过一阵子活计。
人老实,话很少,干活利索。
栾嫂年岁不大,听说才嫁人没多久便守了寡。孙姨娘此人,是府中最为难缠刻薄的主子,在她院中干活倒也少不了委屈,可逼出人命也还是头一回。
“你怎么知道是冤枉的?”奚昕然回声问。
“她非说有个金镯子在栾嫂收拾过房间之后就不见了,听说打骂了一早晨了,还非说栾嫂一个寡妇偷人,栾嫂气不过,跳了井,人捞上来时便没气了,后再经翻找,那镯子就在孙姨娘自己枕头底下压着呢,若是栾嫂偷的,又怎会放在孙姨娘的枕头底下,分明是她自己忘了。”
“此刻栾嫂的尸身已经让人搬到一侧去让仵作检验了。”
本朝律,寻常百姓家出了人命,皆是由衙门处理,而京官家中若出了人命,无论官职大小,皆由大理寺处置。
死于非命者,验尸必不可少。
这事儿让人听了头大,却也不稀奇,的确是像孙姨娘能做出来的事儿。
孙姨娘嘴狠心毒,什么难听话对着下人都说的出来,偏就把奚远怀哄的团团转,奚家门风尚可,唯有她与之格格不入。
一股怒火顶冲上头,奚昕然忍不住一甩袖子,“那孙姨娘她人呢,出了人命她总不会也要躲吧!”
话音刚落,只听孙姨娘房门响动,而后她笑嘻嘻的自门中迈中,目光直直落在祝珣身上,身后还跟着一身着嫩柳色衣裙的少女,手端茶盘,脸盘鼻嘴倒是与奚昕然有几分相似,可一双眉眼却像极了孙姨娘。
少女名唤淑慎,孙姨娘所出,是奚家老三,由孙姨娘亲自教养,年岁与兄姐相差不多,但与奚昕然与奚霁林的关系相比,似比表亲也不如。
此刻孙姨娘满目满目的盯望着祝珣,丝毫未觉院子里多了个奚昕然,那姐弟二人且在一旁肩并肩站在一起,手臂各自默契绕五于身前,歪起头颇玩味的瞧看着孙姨娘的一言一行。
孙姨娘满面春风,笑中带了几分讨好谄媚,似院子里死了人与她毫无相干。行至祝珣面前头一件事便是推上自己的女儿到祝珣面前,“祝大人你辛苦了,先喝盏茶吧。”
名为奉茶,实则献宝,而这宝,便是她的女儿奚淑慎。
淑慎红着脸,却显然有些不情愿,连高举的手臂也显得很是僵直,一双手似后配的。
奚霁林最是瞧不上孙姨娘这出,手肘急撞身旁人两下,“看看看看,你们俩亲事还没散呢,这就要撬墙角了!”
某些事上祝珣不予理会,但不代表他傻,那高举到脸前的茶盏他未正眼,只面无表情说道:“多谢好意,茶我就不喝了。”
“这......”孙姨娘还想劝上一劝,目光无意瞥向一侧,正见着奚昕然站在不远处,想说的话立即咽了回去。
若说这府里若有一人是她稍怕的,那就是奚昕然,奚家正室夫人是个没脾气的,多数时对她眼不见为净,周姨娘和正室一个性子,可这奚昕然则不是,说话直利如剑,没人管束又受宠,当真拿她没法子。
“昕然何时回来的?”孙姨娘身子稍侧,面带笑意。
“刚回来,”奚昕然一顿,放下环绕的手臂朝前行了几步,阴阳道,“刚回来就听说家里出事了,姨娘好兴致,你院子里出了事儿,你还有心思喝茶呢。”
听出她话中深意,孙姨娘笑意不减,徐娘半老扮起无辜来,弱柳扶风,“你说说,这栾嫂,我不过是骂了她两句,她竟想不开,不就是一只金镯子吗,寻不到就寻不到了,就当给她了,也不至于搭上自己一条命。”
言外之意也不承认栾嫂是冤枉的。
最让奚昕然厌恶的便是这副颠倒黑白的嘴脸,不由又问:“那姨娘这镯子可找到了?”
“找是找到了,不知谁放在我枕头底下了。”她仍是一脸讪笑。
“没带着你的镯子跳井可真是可惜了,没带着你跳,更是可惜。”她心里是如何想的便如何说,一向如此。
听晓过她的直白,但没想过能这么直白,祝珣目珠微动,终也忍不住转向奚昕然所在方向。
当着外人面孙姨娘一时脸上挂不住,强撑笑脸说道:“昕然,当着祝大人的面说话也没个遮拦。”
弦外有音,也势让祝珣瞧瞧,这姑娘性子并不好。
“我管当着谁的面。偷镯子这事儿,就算你做的出来,栾嫂都做不出,栾嫂从前好歹也是在我院子待过的,将我的东西收放的不知有多规整,姑姑从前送我的东西也不曾见在她手里丢过一件,怎就偏生看中了你的,就算偷也偷个好说话的,何必往你孙姨娘的心口撞。”
“如今闹出了人命,惊动了大理寺,虽不是你亲手所杀,可与你也脱不开干系,竟还有心思请人喝茶。”
说到后半句时,有意朝一侧瞥过,等同于是连祝珣一并骂了,尽管他茶汤未碰一口,但只要是她心里不痛快的时候,祝珣连呼吸都是错的。
之前所言,亦是句句发自肺腑,为栾嫂鸣不平。
越说越过分,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当着祝珣的面给了她个没脸,孙姨娘脸色越发难看,也忍不住斥责,“昕然,你平日再瞧我不顺眼,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当着祝大人的面,你这样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我说的哪一句是错的?”她又道。
奚霁林一见,也忙过来增势,“就是就是,杀人不一定用刀,可是若真是孙姨娘您把人给逼死了,你弄不好也是要吃官司赔银子的!”
他似觉得不痛快,仍对着祝珣补了一句:“我说的对吧,姐夫。”
一句突如其来的姐夫,又让在场之人皆是一怔,许这称呼颇为怪异,许是祝珣从未想过要做他的姐夫,总之,他脸上的颜色有些不大好看。
祝珣瞧看奚昕然一眼未讲话,奚昕然更是当场石化在那处,姐夫一词太过暧昧,似有一条线,生生的将她与祝珣拉到一起,素来牙尖嘴快的人现在竟也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气氛僵尬,好在此刻验尸的仵作前来回话,行至祝珣面前稍叩一礼,“祝大人,尸身已经验过,身上无伤,的确是溺水而亡,不过还有一样,死者怀有身孕,大概两个月左右。”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一脸惊色。
任谁都晓得,栾嫂守寡多年独身一人,如何会有身孕。
听这消息,孙姨娘倒是先轻笑出声,“我就说,她不是个规矩的,在我院子里做活,时不时的呕两下,一看便是妊娠之态,谁知跟哪个男人勾在一起不知廉耻,借着我说她两句的引,便跳了井,反而弄得我一身不是,就算她不跳,怀了不知谁的孩子,怕也没脸活下去。”
言辞的确刻薄,听得祝珣眉目一收,一瞬而过的厌意很难捕捉,“奚大小姐,现在尸体已经验过,确认非他杀,接下来一应,便等着奚大人回来处理了,之后应还有些善后之事,今日到此为止。”
他一顿,仍旧神情无波,“本官告辞。”
几乎片刻不肯多留,抑可说他似与这奚府毫无瓜葛,纯属公事公办。
奚昕然余光瞧看着他的身影走的飞快,越来越远,继而迈出垂花门消失不见。
被他这般冷然对待,奚昕然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焰火。
两个人好歹现在还有亲事加身,他何故这般!
越想越气,奚昕然干脆也大步出门去,直奔正门方向。
祝珣身高腿长行的匆忙,待奚昕然将他追上之时,他已出了府门,下了台阶。
“祝珣,你站住!”奚昕然提裙而出,立于府门高声将其唤住。
听到她唤,祝珣步子果真定住,而后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对上她的。
四目相对,奚昕然却只能在他眸色里看到一片茫然漠意,有些话,实则自不必问,便已经知晓答案了。
可凡事求真,她就得问个清楚明白,索性也不含糊,说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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