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多事之秋

“三皇子说笑,着实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她。”祝珣一本正经的回着李业宗的玩笑话。

瞧他如此,李业宗也跟着正色起来,“你当真不打算同她解释了?”

显然,相关于二人之间“私会”的误会,李业宗也熟知内情。

“三皇子你知道的,现在我的心思不在婚事上。”言下之意很是明显,他没打算解释,那日他的确是将一位故识邀约在了私宅,之所以这样做,是因故识身份特殊,也只能在夜下人少之时,二人见面时丫鬟仆从若干,却非什么私会,李业宗亦是了然。

他抬手轻拍了拍祝珣的肩,“这两年你不在京里,你家中的确出了不少事,桩桩件件加在一起......此时若让你和昕然成亲,怕是你一无精力二无心思,当初母后应了昕然的请求给你们定下这门亲时,我便知你会不同意。”

“但这丫头是自小由人捧宠着长大的,我母后对她更是放纵,谁知这丫头眼刁,京中那么多少年郎不选,偏偏挑中了你。”

“不过择瑄,有句话我倒是要同你讲明,昕然这姑娘虽然性子急了些,有时做事颇有些不管不顾,但是却没什么坏心思。”

祝珣未接话,目光自方才奚昕然狼狈滚过的灌木草堆敛回。

有没有坏心思这一点,祝珣没心思也不想去探究,他离京这两年来,他的兄长一个死一个疯,父亲又卧病在床,他无暇安排亲事,且便由着她去了。

见他不答,显然是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口舌,于是李业宗便又道:“这回好了,父皇见你在外任上做的不错,这回特将你调职归京任大理寺卿一职,往后有你帮扶,我亦能轻松不少。”

少时李业宗曾在祝家所设学堂中读过几年书,二人自小相识交心,随着年岁见涨,祝珣亦成了李业宗的心腹。

此回祝珣归京便是提升,可见圣上对他还算器重。

归京是好,家中如今每况欲下摇摇欲坠,是得由他归京顶起门户。

笑中有些苦意,不过很快便又被他深压下去。

雨势照比先前又显急了一些,方才经奚昕然经闹了一场,各人身上皆被雨水打湿,李业宗满目惆怅的望向天色,口中自喃道:“这雨季相连,若再这么下下去,只怕今年各处又要犯水患。”

......

一辆圆木香势的马车由宫道之上缓行出宫,驶入行人寥寥的街市上,这会儿于长宁殿上染的那身荔枝香尽数消了个干净,取而带之的是漫身的泥草气。

出门时还是一身香粉色,自草堆里实打实的滚过一圈儿之后香粉色便染了绿,看上去似带叶的仙桃。

木香小心举着帕子擦拭奚昕然额头上的血迹,这会儿那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看上去伤口脏乱,有些吓人。

生怕她胡思乱想,木香小声安抚道:“小姐别慌,口子不大也不深,回去上些药,待好了一定不会落疤的。”

自小奚昕然也不是安分的性子,大伤没有,小伤也不曾断过,好在皮肤天生爱合,伤处还真就没落下过什么疤,索性她大大咧咧的也不曾怕。

只是今日比受伤还难受的,便是让她于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那么大的脸。

偏却还是在祝珣面前!

方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在那么多双眼睛下逃窜出来的,想是难看死了!

“我不想活了!”即便是这般消极的话自奚昕然的口中讲出来也带了几分铿锵。

木香了然,“小姐,天湿路滑,路又那么窄,滑倒也是正常。”

在远远见到祝珣的第一眼,奚昕然便想着得在他面前摆出一场姿态来,好歹不能落了下风,哪知天不作美,就在她自认为可完美退场之际,偏就让她丢了这么大的脸。

逃过之后,那股子尴尬委屈气闷一股脑的冲奔而来,她终是在马车里烦躁的抱住自己的头惊喊几句。

这声响来的突然,惊了前头的马。

赶车的小厮忙将马头稳住,回声道:“小姐怎么了?”

“没事没事,赶你的车吧,快些回府,小姐饿了!”木香说道。

于马车里疯闹一场,奚昕然垂眸便见自己的那双绣鞋,这会儿上染泥土,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且右脚上鞋面上的绒球又不知何时丢了。

不必想也知,定是方才丢在草堆里了。

越想越觉烦闷,干脆弯身将脚上的鞋子猛然脱掉,顺着马车窗便丢了出去。

即便是夏日里,天气阴沉时暗夜来的也相较早些。

祝珣才归京尚不足三日,与三皇子畅聊的忘了时辰,再归府里,天色已然全暗下来。

此刻雨水稍歇,泥土香气自各处散漫开来,他自府门入,穿过抄手游廊大步来到正房处,脚步才上垂带踏垛,便听正房中门声响动,和着昏黄的烛光,自里迈出一道纤瘦的身影。

房内的烛火正好打在祝珣的脸上,只听自门里迈出的人轻言唤了句:“择瑄回来了。”

声线温软,正是他的长嫂——陈月英。

才踏出去的步子立即收回,祝珣长身玉立阶下,身形微伏,朝陈月英行了一礼,“嫂嫂。”

“你这时辰过来,是来看父亲的吧,可不巧,他方喝了药睡下了,不如你明早再来吧。”

既听她这般说,祝珣自是要应下,才要告退,便听陈月英又道:“择瑄,正好你来,我也有几件事要同你讲,咱们就到园里亭中说话吧。”

夏日夜里无风,雨水才停,丫鬟取了两盏灯搁于亭中石桌之上,又备了些茶点,二人就石椅坐下。

离京两年,在陈月英眼中,这位小叔子倒与两年前变差不大,长眉鹤目,眼头略尖,眼尾宽长,鼻梁挺顿有势,下颚线分明,英气又不乏书卷之息。

未等陈月英开口,祝珣便先道:“我离京两载,家中一应,多亏有嫂嫂照顾。”

当年祝珣调离不久,他的长兄祝锦便失足落涯身亡,只是彼时祝珣在外也身染重疾,京中便无人敢给他去消息,待他知晓此事已是许久之后。

祸不单行,就在长兄亡故不久,他的二哥祝涵经一场病之后醒来便成了疯傻,见人便乱喊乱叫,着实无法,便将他关于府中偏院之中,派专人照拂。

这还不止,就在前不久,祝相祝良正亦在下朝途中中风倒地,命捡回来一条,却也一直卧病在榻至今。

走时还好好的一个家,却在他再归来时成了这副模样,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眼角眉梢也不觉染了一抹愁色。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陈月英照比两年前还要再清瘦一些,可见这两年,她独撑府中事,的确辛苦,“我既嫁入祝府,便是祝家的人,你大哥他在世时,是如何待我,你们也都看在眼中,我自是要替他照看好这个家的。”

这话倒不觉掺假,陈月英出身微寒,是祝锦力排众议娶她入门,二人婚后琴瑟和鸣,蜜里调油,陈月英极爱兄长,唯一憾事便是二人成亲多年不曾有过一子半女。

如今兄长去世两年,陈月英仍每日素服挂身,鲜有色彩,仿若这颗心也随着兄长祝锦一同去了。

每每提到祝锦,陈月英的眸中便似挂了一层雾气,在小叔子面前落泪十分不妥,她便立即收了话头,转向旁处,“对了,你的那门亲事,是当初你走后不久,皇后娘娘亲自定下的,现在既你已经回来了,不如.......”

似是知晓她接下来要讲说什么,但若提亲事,祝珣当真一点兴致都没有。

于是打断道:“嫂嫂,我才归京,大理寺事务繁忙,再者,家中出了这么多事,父亲与二哥还病着,婚事我想暂且放一放。”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他不喜欢奚昕然那种跳脱跋扈的姑娘,更不喜皇后以权牵线,让他觉着很是被动。

“也好,你都这么大了,有些事也需得你自己拿主意才行。我读书不多,见识又少,家中这病着的一老一少有我照看,你全心全心忙你的便是。”陈月英道。

“多谢嫂嫂。”祝珣自石椅上起身,郑重朝陈月英谢了一礼。

一是谢她操持家中事务,二是感念她辛苦。

接下来陈月英又与他讲说了这两年间家中琐事,零零散散二人聊了过一个时辰,后待祝珣又回到自己所居院落时又下起小雨来。

换下潮湿的衣衫,他忽而记起白日奚昕然滚落草堆的那一场,还有绕在他耳畔那既远又近的女声。

抬手轻抚心口,白日的痛楚现在半分也无了,就似不曾来过一般。闭上眼,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对比相较,那女声似有几分熟悉之感,若真要类比,倒与奚昕然的音色有几分相似。

一想到这个姑娘,他立即摇摇头,想将这诡异的感觉甩开来,或可说,他是不大想在奚昕然身上多费心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