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几个月前,粉丝接机使得程杏飞出了意外事故之后,经纪公司就发出倡议公告,以后谢绝一切接送机活动。程杏飞的粉丝们都很听话,除了偶尔会有零星散粉和职业代拍会去机场堵人外,基本上程杏飞来去机场都不用担心行程泄露的问题。
而这,极大方便了第一次坐飞机的花昭。
下机时,有工作人员领着她和沈郁休走专用的通道。卓毅紧随其后帮她拎包,他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沈郁休身上,只要沈郁休离小公主稍微近了一点点点,就会收到卓毅的眼神警告。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沈郁休真的怀疑卓毅的真实身份不是助理兼保镖,而是花昭的爸爸。
保姆车就等候在通道外,车门打开,一道熟悉的倩影就坐在车中。
花昭眼前一亮,立刻扑上去,惊喜道“杏飞,你怎么来了?昨晚你赶了一夜车,那么累,怎么没回家补觉?”
程杏飞摇摇头“我不累,我昨晚在车上睡过了。我算着时间你也要落地了,就和姐来接你了。”
花昭今天的机场之行,积攒了不少有趣的事情,虽然她知道这些事情杏飞一定已经见过无数遍,但她还是忍不住要和她分享这一路上的见闻。
程杏飞拍拍她的手,让她先上车,然后便打起精神看向沈郁休。
“沈导演,谢谢你一路上对花昭的关照。”
沈郁休说“其实我没怎么‘关照’她,我倒是要好好谢谢你家卓助理对我的‘关照’。”
“……?”
程杏飞其实也能猜到卓毅都干了什么,她尴尬地转移话题“总之,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沈导演了。明天的宴会咱们什么时候见?”
沈郁休没有纠缠之前的事情,顺着话题说“请柬在我这里,百日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开始,地点在‘华兆尹’斋堂,咱们直接在门口见――不过我要提前声明,我只能带你进去,但是姜院长能不能被你打动,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我懂的。”程杏飞真心实意的说,“沈导演能给我牵线,特地为我跑一趟,我就很感谢了。”
“不用感谢我。”沈郁休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保姆车,“毕竟,你也帮我圆了一个梦,不是吗?”
……
华兆尹是整个首都最低调也是最奢华的餐厅,主打素斋,实行会员预定制,出入皆是名流。姜院长喜抱金孙,她女儿提前三个月在华兆尹订了位子,小范围地发了一圈请柬。
姜院长不想把这么一个喜庆的小场合弄的太“虚假”,于是提前声明,这次百日宴不收红包、不收昂贵的赠礼。
这样一来,程杏飞提前准备好的一套纯金长命锁和龙凤镯,就根本送不出去了。
姐说“还是拿上吧,就算姜院长说不收礼物,你难道以为其他人就都不送了吗?你要真空着手去,才会尴尬呢。”
程杏飞一时有些为难,她既觉得姐说得有道理,又怕弄巧成拙,让姜院长不喜。
花昭一听,忽然插话“这很简单啊?小宝宝的百日宴,送金子也太俗气了,你不如送一幅画,又文雅又有寓意!”
“送画?”
“是啊。我父皇喜欢绘画书法,上行下效,所以花朝很流行送这些东西的。在花朝,每逢添丁,都要送一幅‘百子图’、送一件‘百子衣’,就算没有百子,也要画个十子、双子,总之画面越热闹越好。”
“百子图?”姐皱眉,“这倒是个好主意,但这种时候,哪里找得到会画国画的人啊?若是买一张名家名作,肯定价格不菲,姜院长绝对不会收的。若是随便请美院学生糊弄一张,那又入不了姜院长的眼睛。”
“这事就交在本宫身上吧!”花昭自信地拍了拍胸口,“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给你们变出一张又值钱、又不要钱的作品!”
程杏飞“?”
又值钱、又不要钱?这世上会有这样的画?
程杏飞一肚子疑问,不知道花昭能从哪里变出这样的一张画,从不可能是她自己画……
――咦???!!!
只见花昭不知从房子的哪个角落抱出了一堆画材,她左看右看,见只有餐桌最宽敞,便大手一挥把餐桌腾空,然后铺开画纸,调好颜料,她手持毛笔,悬腕沾墨,凝神盯着画纸三秒,然后落笔――
直到这一刻,程杏飞才真的发现,原来书中说的“下笔如有神”是真实存在的。
花昭几乎不用思考,落笔便成画。这幅画并不大,也就a3大小,她的笔尖沾满墨水,姿态轻松写意,仿佛信手拈来一般。
不过寥寥几笔的功夫,一名娇憨圆润的胖娃娃就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虎头虎脑的小朋友挤在一起做游戏,明明是如此简单的笔触,但画中人的神情却生动可爱。垂髫顽童穿着颜色花哨的新衣,你拍手、我踢毽,还有人在放风筝……
花昭作画时,神情非常专注,她没有停下来休息过一分钟,一直在不停的画着。
花朝虽然历三世而亡,但短短百年里却诞生了数不清的艺术瑰宝。(当然,过于沉迷享受这些奢华的艺术品,也是花朝这么快就灭亡的原因)花朝的每一任皇帝都爱舞文弄墨、诗词歌赋,花昭贵为公主,虽然吟诗作对不行,但画画还是有些本事的。当然,她作画的水平在几位皇子皇女之间只能排行中下游,更比不上宫廷画师,但她的这手技艺拿到现在,也足以秒杀凡人了。
花昭一鼓作气画完这幅百子……呃,《十子图》,待最后一笔完成,她把毛笔往旁一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欣赏起自己的大作。
嗯,人物灵动、颜色饱满、布局紧凑、寓意完美……这世上能有谁欣赏到花昭公主的墨宝,真是三生有幸呢。
她向右边摊开手,神思还沉浸在自己的大作之中“本宫的印呢?快拿来!”
“呃……印没有,可乐要不要?”一只柔软的小手探了过来,把花昭的手指掰开,塞了一杯冰可乐进去。
花昭“!!!”
她愣了足足三秒,才一敲脑袋回过了神。
她画了这么久的画,腰酸背痛渴的要命,这杯冰可乐正好解了她燃眉之急。
她把吸管叼进嘴里,一边嘬着,一边得意地问“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本宫的墨宝要是传到现代,至少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吧?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收个友情价,一杯冰可乐!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钱啦~~”
这样一来,这不就是一副“值钱又不要钱”的作品了嘛。
程杏飞和姐早就围在了桌旁,仔细地看着这幅作品。她们都不懂丹青水墨画,但看刚刚花昭潇洒挥墨的样子,就足够让她们惊叹了。近看之下,这些胖乎乎的小娃娃一个个神态各异,憨态可掬,足以彰显花昭的功底。
程杏飞赞叹“花昭,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花昭翘起小尾巴,等着听更多的彩虹屁。
程杏飞“不过,家里怎么会有这些笔墨画材?你一个人在家时会画画吗?”
花昭“……”她僵住了。
姐“对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上次过来时,看到花昭的屋子里好像有很多画纸。”
花昭立刻用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她。她参加设计大赛的事情可没打算和任何人说,要是现在就透露了,那可怎么得了!
花昭生硬的转移话题“咳咳咳咳,居然都这个点了!没想到我一画就画了好几个小时,哎呀,你们是不是要把画拿去装裱啊,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她一打岔,程杏飞和姐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国画装裱最浪费时间,再快也要一天才能阴干。
姐立刻拿着这幅出自公主殿下的墨宝急匆匆去了书画行,找老师傅帮忙装裱去了。
……
中午十二点,华兆尹餐厅门口,一辆低调的商务车缓缓驶入停车场,门童殷勤地迎了上去。
车门被拉开,程杏飞整理好裙摆,款款走下了车。本来今天姐也想一起来的,但每张请柬只能带一个人,她只能作罢。
今天的司机是卓毅,像这种私人宴会,不论是助理还是司机都没有办法入席,不过主人家也不会亏待他们,在旁边的包厢单独开了两桌,招待他们休息。
卓毅下车从后备箱取出那幅装裱好的画,昨天姐为了找个老师傅装裱,硬是祭出钞能力,终于才让师傅赶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装好了这幅画卷。
现在,这幅画被小心地卷起来,存放在了这只锦盒里。
卓毅把锦盒递给程杏飞“有些沉。”
程杏飞无奈“我又不是瓷做的,这才多少分量?”
卓毅把车开向后院停车位,程杏飞定了定神,一手抱着锦盒,一手提着裙摆,走向了华兆尹的内堂。
沈郁休比她提前到了几分钟,正在门口等她,见她抱着一只大锦盒过来,有些稀奇地问“你这是送了什么东西?”
程杏飞小声道“姜院长不是说不收礼金吗,花昭画了幅《百子图》,临时装裱的,算是一份心意吧。”
她见他两手空空,不禁问“你送了什么?”
沈郁休淡定道“送了份实用的。”
“难道送了小朋友的衣服?”
“不是。”沈郁休回答,“我送了份保险。”
“……”
真是聪明又狡猾。
程杏飞在入口签到处签了名字,宝宝的妈妈在里面休息,只有宝宝的爸爸站在签到处招呼宾客。
这是一位洋女婿,高鼻深目,棕发褐眼,满脸喜气洋洋,用并不标准的汉语和每一位宾客打招呼。
程杏飞把手里的锦盒交给了对方,说是自己的一位朋友亲笔画的《百子图》,代表多子多福、平安喜乐之意。这位洋女婿一听,大感兴趣,在征得程杏飞同意后,当面把礼物拆开,把这幅画拿了出来。
这幅画展开后,让人眼前一亮,再也移不开视线。
别人送的礼物,大多是小朋友的衣服、玩具一类的,因为姜院长不让大家送贵重礼物,所以大家挑来挑去,选的东西都很相似,很快就让人审美疲劳了。但程杏飞带来的这幅图却跳出了桎梏,《百子图》寓意吉祥,画面更是热闹漂亮,几名憨头憨脑的小朋友聚在一起,谁看了不喜欢?
这么多礼物中,这位洋女婿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aazg!”
他和妻子感情极好,两人是留学时认识的同学,他一直很向往神秘的东方文化,否则也不会跟着妻子回到了她的国家一起创业。他对这幅《百子图》爱不释手,立刻拿着这幅图,献宝一样去给妻子和丈母娘看,他还叫上了程杏飞,让她随他一起去。
程杏飞和沈郁休对视一眼,沈郁休用唇语说“恭喜。”
能和那位倔老太太单独搭上话,这可多亏了花昭送的这幅《百子图》!
程杏飞心头雀跃,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她掩住脸上的欣喜,提起裙摆,匆匆跟着那位洋女婿走向了后堂的休息室。
华兆尹在百年前,曾是一位高官的官邸。四进的院子宽敞大气,经过装修改造,现在成了首都最著名的私房斋菜馆。前堂是宴会的举办地,程杏飞刚刚在前堂看到了不少眼熟的圈内演员,想来都是姜院长的学生、同事、朋友。
穿过沸反盈天的前堂,他们到了安静幽雅的后堂。这里被辟成了几座单独的小间,程杏飞曾经和影视公司的人来这里喝过茶,非常清幽,无人打扰,适合谈事。
那位洋女婿抱着装画的锦盒,快步走到一扇半掩的门前,兴冲冲推开房门,用他并不娴熟的中文大声说“亲爱的,你看这幅画,多像我们的宝宝!”
大门推开,屋内的场景尽收眼底。
程杏飞注意到,屋内有一个小小的婴儿摇篮,一个身材略显圆润的年轻女人正坐在摇篮前,轻轻晃动摇篮。
除此之外,还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站在一旁,杵着拐杖,一脸慈祥地看着摇篮中的孙孙。
“嘘,小声点儿。”那女子想必就是宝宝的母亲了,“宝宝刚睡着,你别吵着他。”
洋女婿立刻收声,蹑手蹑脚地凑近摇篮边,一副傻爸爸俯身的表情,两眼冒着桃心,望着摇篮里的小豆丁。
因为是混血儿,这个小宝宝皮肤白嫩嫩的,头发卷卷的,看上去像是洋娃娃般可爱。
宝宝的妈妈注意到了程杏飞,她因为工作忙,很少看电视剧,所以并不认识她。但见她面容姣好,气质独特,也猜到她应该是娱乐圈里的人“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程杏飞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旁边的洋女婿已经兴奋的抢答了。只见他唰的一声打开那只锦盒,把里面的画展开,递到老婆面前。
“亲爱的,你看这幅画,这是程小姐送的!”洋女婿兴奋地说,“一二三四……九十!上面有十个小宝宝,多可爱多热闹啊,咱们也生十个好不好?”
他妻子一听,脸色立刻变了,啐道“什么时候研究出男人生孩子了,你再和我提生十个孩子的事情!孕吐的是我,身材走形的是我,你这混蛋一点用处都没有,嘴上说着要进产房给宝宝剪脐带,结果一见血就晕了过去,还是护士给你推出来的!”
小夫妻俩刚刚还甜甜美美呢,转眼就拌起了嘴。
程杏飞在旁尴尬到要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总不好继续听人家小两口斗嘴吧。
她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在场的第四个人身上。姜院长接到她的目光,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程杏飞是吧?”姜院长的视线在那副《百子图》上转了一圈,淡淡地说,“谢谢你的礼物,你有心了。”
她从女婿手里接过那副国画,展开欣赏了好久,又问程杏飞“你这幅画,灵气充盈,又古意十足,是从哪位大师手里买的?”
“不是买的。”程杏飞坦承相告,“是我最好的朋友画的。”
“朋友画的?”姜院长不信,“囡囡,我家老头子生前就喜欢画这些东西,我呢虽然不会画,但也跟着他学了些皮毛。我看这个运笔手法,除非你这位女朋友三岁就开始学画,而且一定要有名师手把手教导,否则是画不出来这样的作品的。”
程杏飞又想笑,又不得不忍笑“……您还真说对了,我这位闺蜜,确实三岁就开始拿毛笔,而且有全国最最顶尖的名师教她画画。”
毕竟花昭是最受宠的公主殿下,要是哪个老师教不好她,可是要被拉出去杀头的。
见程杏飞回答的语气神色不似作伪,姜院长便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她把画卷好收起来,把房间留给那对拌嘴的夫妻俩,然后给了程杏飞一个眼神,让她跟着她去花园里散散步。
程杏飞心中一凛,她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果然,她们两人在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姜院长开口问她“小程,我记得我没有让助理给你邀请函吧?”
程杏飞赶忙回答“我是和沈导演一起来的。”
“小沈?”姜院长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我想起来了,《找到你》,对吧?”
“是的,沈导演是一位非常优秀也很严厉的导演,和他合作能学到很多。”
借着这个话题,姜院长和她聊起了《找到你》这部作品,姜如意是电影学院的院长,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华国电影的“活教科书”。她知道程杏飞这是第一次挑大梁担任电影主角,所以给她提了一点建议。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那些建议,很有些“四两拨千斤”的意味,原本让程杏飞在表演时困顿不已的地方,一下就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她们聊了很多,唯独没有聊“金视奖”,更没有聊“视后”背后的风风雨雨。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把这个话题让过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位洋女婿找到了谈兴正浓的姜院长,告诉她来宾已经到齐,他们作为主人,要去前面招待客人。
程杏飞闻言,很有眼力见儿的告辞“那我就不叨扰了。谢谢姜院长,今天听您讲了这么多,我受益匪浅,我会努力把您的话消化掉。”
“我讲的不算什么。”姜院长说,“你是一个很有灵气的演员,但是表演这条路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你要真想进一步提升自己,电影学院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电影学院……
因为程杏飞读完高中之后就没有继续升学,所以一直被无数黑子诟病学历低。
没人知道,她是逼不得已放弃学业的,在她十八岁成年后,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独立,所以她选择全身心投入工作。落子无悔,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但是今天和姜院长聊了这么久,她突然意识到,她若想再进一步提升自己,系统的学习是必不可少的。
可她已经二十岁了,再过年就是二十一岁了,她离开校园足足三年了,这时的她要是捡起课本重新复习高考知识,脱产念书……真的可以吗?
这条路注定艰辛,可只要走下去,就会迎来光明。
她郑重点头“谢谢您的指点,我会好好考虑您的提议的!”
她向姜院长道别,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又被叫住了。
“小程,”姜院长看向她,那双沧桑的眼睛里盛满了一种复杂的感情,姜院长欲言又止,终于开口,“……你的母亲程玉,曾经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学生。”
程杏飞没有想到,姜院长原来早就知道了她和程玉、林国栋的亲子关系!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对于姜院长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她隐藏多年的秘密根本不算是秘密。
程杏飞很小的时候就和母亲分开了,所以她并不知道,原来母亲和姜院长之间,还曾有这样的渊源。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姜院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那一瞬间,她仿佛老了十岁,“就是当你母亲选择为了丈夫退出舞台时,我这个做老师的没有挽留她。”
“……”
“你能重新回到舞台,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