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05

当日由于元贞要领女子队下场,自然对其他事关注不多。

只知中间发生了件事,安庆公主在下场后更衣时,竟被那宋家四郎宋浦撞了正着。

这在当时算得上是丑事了,事情是如何处置元贞不知,只知宋太师连夜进了宫,替孙子提了亲。

安庆的婚事自此便定下了。

还是事后有宫人说漏了嘴,她才知晓——原来这宋家四郎本是父皇打算选给她做驸马的,未曾想竟被安庆截了胡。

此事让父皇格外恼怒,以至于在安庆陪嫁上,仅仅只是按例而行,竟没有给任何添妆。

而公主出嫁一般要加封国号,父皇似乎也遗忘了这出,让安庆就顶着个光头公主的名头出了嫁。

又因安庆截胡的流言在皇宫流传开来,结合之前那西北蛮子大放厥词之事,皇城内外都在非议她红颜薄命,婚事不顺,命运多舛,可叹可怜。

一时间,她萧元贞竟成了旁人可怜的对象。

自然少不得又提及她平日里行事张扬,为人跋扈,任性妄为,奢靡成性等等,这一篓子陈词滥调。

元贞心知暗恨自己的人多,一见她不顺,跳梁小丑们就都出来了。

可汝之蜜糖,吾之砒霜,难道她萧元贞生就一张恨嫁的脸?

索性顺水推舟对父皇提出不想嫁人,想出家为女道,留在宫里永远侍奉父皇。

父皇斥她胡思乱想,还杀鸡儆猴惩治了几个乱传流言的人安抚她,可后来见实在拗不过她,就同意了。

不光把刚建好打算自己用,名为道观实则是宫殿的清阳宫给了她住,一应待遇还比照以往。

与之前相比,她除了多了个玉清妙元真人的封号,生活和以往般无二致。

直至上京城破那一日。

原来那个梦,并不是梦,而是在提前向她预示什么吗?

元贞稳住杂乱的心绪,回忆着梦中的细节,照着梦里自己曾说过的话,对安庆说:“既然你已打算好,我自然能为你安排。明日你招了袁长行说话,将此事与她说了便是。”

袁长行乃内廷女子击鞠队的押队,平时击鞠队的事都是她管着。

“不过你既打算下场,就算只是开场走个过场,也要克服对马的惧怕,也免得到时上场露了怯,反倒不美了。”

见元贞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安庆欣喜地露出笑容,握住她的手。

“真是谢谢姐姐了。”

元贞任她握了一息,抽回手端起茶盏。

“谢什么,这有什么好谢的。”

安庆见她抽手的动作,感觉到一丝异常。到底太过欣喜,又见元贞是笑着的,也没有多想。

之后,二人又聊了几句,见时候也不早了,安庆起身告辞离开。

元贞看着她的背影,目色深暗。

这就是你想要的?

截胡之说,本就是有心人故意让人流传出来恶心她的,她从没认为安庆是截了自己的胡。

一来,她从来不想嫁人,做女道是她早就打算过的,只是碍于一直没有机会提出。二来姻缘本就天定。

既然被人抢了,那就不是她的。

可梦里的后续——

谁也没想到权倾朝野的宋太师,会突遭厌弃,以至于后来遭了贬斥。

一夕之间从花团锦簇,变成门庭冷落。

这也就罢。

之后上京被围,朝廷向北戎求和,北戎为了试探大昊的底线,各种索要割地赔款,又让朝廷拿女人抵债。

彼时,宋太师已遭冷落,早年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宋家的女人是第一批被送出城去的。

安庆就是其中之一。

这也就罢。

安庆在被送到北戎军营后,因恐惧受辱大喊说自己长相粗鄙庸脂俗粉,不过是蒲柳之姿,大昊公主若论美貌,当属元贞公主,其容颜绝色,天下皆知。

也因此,才有之后慕容兴吉点名要她的事发生。

这是后来慕容兴吉告诉她的。

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彼时她已国破家亡,真假她已懒得辨认。

都是伶仃人,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报复,已经够惨了。

而孰是孰非,此时她也无从论起。

到底那只是个梦,还是在预示什么,她还需要验证,而最好的验证办法就是数日后的金明池盛会。

若彼时发生之事,真如梦中所示那样,那她就要……早作打算了。

“公主……”希筠小心翼翼道。

元贞回过神来。

“怎么?”

公主方才的眼神好…吓人。自打那西北蛮子大放厥词触怒了公主后,她就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不过这话希筠不敢说,这时绾鸢抱着小桃子进来了。

在外面撒了一天欢,此时已被清理干净的小桃子,动作轻巧地跃至元贞的膝上。

元贞抱起它,来到窗前。

夜风簌簌,窗外的青竹随风飘摇着,竟又下起细雨来。

殿中一片宁静。

金明池开池,素来是上京城里最热闹的盛事。

大昊提倡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讲究与民同乐,也是罕见会将皇家别苑开放给平民游玩的王朝。

时至今日,金明池东岸已形成了相当大规模的商市,各类彩棚帐幕次第排开,供以租赁观看诸军百戏、龙舟竞标、击鞠大会等皇家举行的盛事。

又有酒楼食铺、勾栏瓦肆、关扑博易场户、各种小吃摊子、买卖摊贩、艺人杂耍等,应有尽有。

也因此,每到金明池开池这一个月,顺天门大街可谓来往游人如织,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男女老少都上街了,大家穿着崭新的衣裳,感受着春意盎然,前去金明池游玩踏春。

当然,这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最热闹当属三月二十八,圣驾驾临金明池。

从这一日起,直至四月初八闭池,整整十日,各种皇家举行的盛事都会在这里上演,可谓是通宵达旦,百无禁忌。

“你收收,瞧瞧把人吓的。”

人潮如流的大街上,站着两个人。

一人穿金戴玉,衣衫华丽,湖蓝色宝相纹圆领锦袍,腰束深蓝色蹀躞玉带,脚踩高筒皂靴。

一看就是哪家的衙内上了街。

另一人就有些吓人了。

玄色的缺胯战袍,外罩同色两档皮甲,左肩上戴着虎头肩吞。那虎头为黄铜所制,锃光瓦亮,獠牙外露,十分骇人。

他一脚踩在石阶上,另一条长腿直立,似有些意兴阑珊地甩着手中的马鞭。

却因为脸太黑,眼神太过阴沉,右额角上又半露着一方刺青,满身战场上下来的杀伐之气遮都遮不住。

就像一头噬人猛虎,逼得来往行人皆是绕着二人走,竟让周遭凭空多出一片空地。

“我知你不悦,总归只有十日,你也是堂堂的都指挥使,不必事必亲躬。”

权简摇着折扇,说得苦口婆心。

“你看看左易,被摊派进了诸军百戏,他初来乍到,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现在是叫苦不迭。”

“那是诸军百戏?那是诸军杂耍!”

杨變嗤笑说:“堂堂的中央禁军,上四军,不光沦落到大街上防火缉盗,还沦落靠演杂耍来博得高官皇亲们一笑,也难怪战力衰退,都成了一群样子货老爷兵。”

闻言,权简顿时变了颜色,忙拉他离开了这里。

一通七拐八绕,二人来到一条禁止百姓通行的无人小道上。

“你可真给我收收吧,这么多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难道不知?这上京城里,掉下块牌匾都能砸到几个官,若是被人听见,捅到言官那,前阵子爹才进宫替你求了情,再三叮嘱你最近要谨言慎行,这些你都忘了?”

说到义父,想到他最近憔悴的脸色,又因近日多雨身上暗伤也发作了,杨變到底没再还嘴。

“我知你不愿,可比起左易,你被分派上戍卫任务,已经很不错了。还是我之前那句话,不必事必亲躬,交给手下就是,先过了这十日,别出什么岔子,其他的事容后再说。”

权简叹了口气。

“如今到底不同在西北,牵一发动全身,那些个文官天天盯着我们想挑错处,还是尽量低调些为宜。这禁军守卫各处,本就是惯例,也非故意针对你一人,你想想左易,是不是心里就舒坦了?”

左易同从西北而来,现领龙卫军右厢第三军指挥使,却被摊派到诸军百戏中,到时候要领着人上场演百戏的。

比起他,杨變只被摊派上戍卫任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宁愿带人上街去抓那些匪盗杂鱼!”

杨變虽如此说,但权简知道他把话听进去了。

见此,他故作轻松地眺望着不远处那一片繁荣热闹之景,还有金明池对岸那一片片琼楼玉宇。

“其实来这上京也不是没有好处,也算见识到这世间最繁华之地,你说这要是搁在西北,哪里能看到这般景象。”

这上京城里,不光是房舍楼阁,乃至吃、喝、玩、乐,都大有文章,大有派头。

莫说是边塞而来,哪怕是吴地那等富饶之处的人来到这里,也不禁会被炫花眼迷了心。

“不过穷一国之力,建一地之富饶。”

“行了,你心里有数就成,嘴上可别乱说。”

权简转移话题。

“听说翠烟阁也在金明池置了瓦子扎了彩楼,三十那日如烟姑娘会出来献艺,是时我请你去听曲儿?”

杨變瞥他一眼。

“你倒是畅快,成日勾栏听曲。”

权简委屈道:“是我自己愿意去的?这不是为了大计?别看我在外头畅快,这阵子因勾栏听曲这事,你嫂子可没少给我脸色看。”

“还有我这一身,为了装这衙内,又是穿金又是戴玉,这还没入夏呢,扇子都摇上了,还有我腰上这玉这香囊手上这扳指,若拿去换马,都能换好几匹上等战马了。

“你是不知,这阵子我在外头说话办事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砸了东西,回头再办置一套要心疼死你嫂子……”

说话间,二人已走至琼林苑外的横街上。

此时琼林苑大门两侧,早已搭起了无数高台彩棚,是时诸军百戏、击鞠会都在这里上演。

许多穿着军袍的禁军兵卒正紧锣密鼓的忙碌着,因为明天就是三月二十八,是时不光各家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会来,圣上也会驾临。

这时,不远处快马跑来一行人。

看穿着打扮,是殿前司金吾卫的人。

他们下了马来,将来往游人驱赶至道路两侧,又从街边拖来几个红漆木制的拒马,将道路两侧拦住。

不多时,一行车马出现在道路尽头。

真是车队未至,香气先行。

开路的是一队女宫人,这些宫人身穿金绣花缎窄袖锦袍,梳着高髻,骑在高头大马上,打扮得甚是耀目华丽。

她们身后是各式仪仗,以及十多个内侍宫人。

再往后是数辆香车。

为首的正是一辆檐车,此车只允许有品阶的命妇使用,不同品级所用的檐车装饰各有不同。

而这辆檐车,一看就是皇宫出来的。

整体宛如一座小房子,雕梁绣柱,飞檐翘角。

车厢无壁,四面只以珠帘和轻纱作为遮挡,其下四周设有低矮栏杆,栏杆上雕刻着各式神仙人物以及吉祥纹样的描金浮雕。

透过珠帘,能隐隐约约看到其中坐着两个宫装丽人。

沿路两旁的游人们都是伸长了脖子张望,人群中隐隐有人呼唤‘元贞公主’和‘女子击鞠队’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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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