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建议,中老年人骨折一般需要住院一周的时间。
这也意味着季胜要在夏诗雅家里呆上一周的时间。
季胜内心诚惶诚恐,一方面他担心自己的到来会让夏诗雅不快,另一方面他没有办法拒绝夏诗雅母亲热情的邀请。
当然,无论季胜怎样想,他最终还是被安排住下,开始了和夏诗雅“同吃同住”的生活。
“下午的补习课,小胜也跟着一起上吧。我和邱老师说过了。你们马上都要高三啊,这个时候学习可不能落下。”夏诗雅妈妈已经将两个孩子这一周的日程安排好了。
邱老师是夏诗雅一对一的家庭教师,藤校的硕士生,负责辅导夏诗雅的所有课程。
夏诗雅妈妈觉得,两个孩子一起补习不仅可以相互监督,还可以形成良性竞争,有利于学习进步。
但这件事让负责辅导的邱老师感到十分为难。因为他询问了季胜这学期期末考的排名,觉得两个孩子的学习进度恐怕差很多。
邱老师的教学重心还是在夏诗雅身上,毕竟夏诗雅的成绩切实关系着他的奖金。他不可能为了季胜放慢教学节奏。
他拿着去年的高考真题试卷,委婉地对季胜说:“这个试卷的难度可能有些高。因为很多知识点你还没学过,所以不会是很正常的。你尽量些写,能做多少是多少。”
季胜望着密密麻麻的试卷,面色如临大敌,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夏诗雅知道季胜的真实水平:“邱老师,您别小看他的水平,他可是会做微积分的。”
邱老师不以为意:“会微积分是很好,但高考考察的不是比谁聪明,而是比谁不会犯错……诗雅,这份卷子的基础题你不要再因为粗心大意失分了。”
夏诗雅:“……”
两个人开始安静做题,看着写了没几题就卡主的季胜,邱老师无声地叹了口气。
和他想得一样,能取得近乎倒数的排名,这个男生的基础肯定不是一般的薄弱。
四十分钟后,邱老师离开了房间。
此时夏诗雅已经做到了简答题了,而季胜依旧停留在试卷的第一面。
“季胜,季胜。”连喊了好季胜,坐在对面的人才有了反应。
“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夏诗雅看着季胜面色铁青,额头也布满了细汗,担心地询问起来。
季胜抿了抿嘴,摇摇头。
“你真的没事吗,我怎么感觉你在发抖啊……”夏诗雅还想说什么,门正好推开,邱老师接完电话回来了。
“……来,给我吧。我看看做得都怎么样。”邱老师将两人的试卷收走。
夏诗雅这次发挥得很不错,填空题错了两个,简答题除了最后两大题的最后一小问,其他答案也都是正确的。
而另一边季胜的卷子……似乎连批改的必要都没有了。
“你认真写了吗?”
“……”
邱老师语重心长地劝说:“虽然是高考卷,但是你做出来的题也太少了。或许说得不好听,可你这几乎是一点没学啊。”
“你目前的水平,别说985,211了,本科恐怕都没有希望。如果这就是你的能力,那我劝你最好另做打算了。”
邱老师的话有些直白得残酷,一旁夏诗雅听得都觉得揪心。
要是换作要好的学生,恐怕已经羞愧得掉眼泪了。
而季胜则是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像是早已习以为常了。
补习结束后,季胜去医院给妈妈送饭。这种小事他不想再麻烦其他人。
让他没想到的是,夏诗雅也跟了出来。
夏诗雅打量着季胜的脸色:“下午邱老师的话让你伤心了?”
“没有。”季胜说。
“也是。毕竟他说得根本不对嘛 。平时我不会做得题问你,你都做得出来,你数学成绩应该比我更好才对……但是你为什么不好好完成试卷呢?”夏诗雅很不解。
“我……好好做了。”季胜低声说。
“怎么可能啊,你明明会做那些题,可故意不写,空在那里。”夏诗雅说,“你为什么这么做呢?你这种行为……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扮猪吃虎。你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帅吧。”
季胜脸色犹如猪肝。夏诗雅的话像锐利的针刺激到他敏感的神经。
“不……不是。”
“你就是会做却不写!”夏诗雅说得肯定。
“会做……不不不代表一定能写出来。”季胜声音颤抖,紧紧捏饭盒的金属把手,“写写写写不出来就等于不会。”
“这两者怎么可能一样。你不说出来问题所在,大家都会误会你,更没法帮你。”
“没人……能帮我……”这是他天生就有的毛病,再怎么努力克服,也没有用。
“那你也要先说出来啊,为什么你知道答案却写不出来的原因。”夏诗雅冷冷地说,“你这样只会将那些真正想帮你的人拒之门外。”
“……”
“你这样避而不谈有用吗?一直被老师同学当成差生,你很甘心吗?季胜,你难道不想上好大学吗?你明明有能力的,不是吗?”夏诗雅的话语不由重了,她很少会这样咄咄逼人。
可看着季胜那幅无能为力就沉默逃避的模样,她就忍不住生气。
“我……我……”季胜不想谈论自己身上的毛病,特别是和夏诗雅。
他不想说,说出来也没用。
没人能理解他的感受,就算能够理解,回应他的也不过是怜悯而已。
季胜不想被谁怜悯,特别是夏诗雅。
“你妈妈一直说你很聪明。你难道想让她失望吗?”夏诗雅快步走上器,拦住了季胜的去路。
“不是……”
“你妈妈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就算你成绩一直不理想,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她拼劲全力想给你最好的一切,是为了改变你的人生。”夏诗放缓了语气,希望季胜能够敞开心扉。
她想要打亲情牌,可惜这一步走错了。
《傲慢与偏见》中有这样一句话:“太受人器重,有时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季胜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从来都不喜欢母亲的期望。
而这一刻,夏诗雅的脸似乎和他母亲的脸重合了起来,压迫的他呼不上气来。
“我有病……行了吧。”季胜已经将自己的嘴角咬出血了。
“行了吧”是个很多余的修饰,加上它语句的意思会变得吊诡起来。但从某种程度来说,它也恰当的表示出了说话者的情绪。
像是往火堆里又加了跟干柴,夏诗雅胸口里的怒火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你什么意思?”
没有回答,只有沉默。
“你没病,我有病行了吧,我有病才管你。”委屈与愤怒都强压在冷漠漂亮的脸蛋下,夏诗雅甩头就走了。
留着季胜一人像傻子一样站在原地。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阴恻恻的凉气让人想要打哆嗦。季胜走到病房门口,透过模糊的玻璃,里面那个女人的背影畏畏缩缩的。
“胜儿?是你吗?”女人敏锐地注意到季胜的到来。
季胜无声地推开门,拎着从夏诗雅家里带来的饭盒,走到女人的身边。
“这次都怪妈不小心,幸好咱遇到好人家了,不然这医疗费可真是付不起!胜儿,你在夏太太家里一定要听话啊,千万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听说夏太太还给你请了老师补习,咱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等会儿你去咱家拿些新鲜的草鸡蛋过去……”
季胜收拾好碗筷,在洗手间将饭盒洗干净,与母亲告别后,走出了医院。
街灯忽明,夏诗雅站在那儿,冷着一张俏脸。
“对不起。”季胜主动道歉,率先打破了两人间难受的气氛。
夏诗雅嘴上说着不管了,其实一路上都远远跟在他身后,两人并肩而行,她也没再提补习课上的事。
季胜能感受到夏诗雅真诚的善意,回想自己之前不耐的语气不由后悔起来。
夏诗雅轻轻“哼”了一声,意思似乎是懒得和季胜计较。
季胜嘴角松了松,走到岔路口,想起母亲交代的事:“鸡……蛋。”
“你说什么?鸡蛋?你饿了?”夏诗雅皱眉。
“我妈让我回……一趟家……”季胜看了眼夏诗雅,面色犹豫 ,像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阿姨交代你的,那就去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什么,夏诗雅还是跟着季胜走了一趟。
季胜家距离医院不算远,但与夏诗雅家是相反的方向。过了大桥,两边的楼房一下子变得矮小又破旧。
“你家在哪?”夏诗雅问,这一片区她几乎没有来过。
季胜指了指前面依附在平楼边上的小门。
夏诗雅有些难以置信,她知道季胜家庭条件不太好,但没有想到居然差到这样的程度。
“租的车库。”季胜闷头走进泥巴路里。
夏诗雅看着季胜绕过和人一般高的草堆,推开那扇只够一人通行的窄门。
称为车库已经算是美化了。至少夏诗雅家的车库能停下三辆奔驰奥迪,而这里最多也就能停下两辆电动车。
厨房在哪?厕所又在哪儿?这房子里除了一张单人小床大概什么都放不下了吧。
在这样的小房子里该如何生存?富家小姐夏诗雅无法想象。
喔喔喔——
夏诗雅浑身打了个颤儿。
“这是什么声音啊!”见季胜回来,夏诗雅立刻凑上前去。
“鸡在…打鸣……”
“不是白天才打鸣吗!你们这儿的鸡怎么晚上也打鸣啊!”夏诗雅有些被吓到了,她从小到大除了饭桌上,哪里和鸡打过交道。
“白天打,晚上也打。”季胜想了想说。
夏诗雅忍不住拽住少年的衣角:“听着怪瘆人的。”
“快走吧,快走吧。”她小声催促,“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鸡蛋。”
“我们跑这一趟就为了拿这些鸡蛋?你想吃直接说啊,鸡蛋鸭蛋鹅蛋还是鸵鸟蛋,我们家里又不是没有……”说着说着,夏诗雅忽然想到什么。
“你不会是……想送给我家吧。”
过了好一会儿,季胜没有底气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