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季胜不知道夏诗雅为什么笑,更不知道夏诗雅是以怎样的心情在他面前揭开这些曾经的伤疤。

“大部分欠款在破产后都用家里的房子车子抵掉了,但当时为了周转,我爸还通过私人渠道借了一笔钱。”夏诗雅说,“数目不是很多,也就一百多万吧。”

夏诗雅抿了抿嘴,如果手边有烟,她很想抽一根。

“这些年勤工俭学,再加上我毕业后做生意赚得钱,我已经陆陆续续还了他们快三十多万了。”

“那今天晚上……”季胜蹙眉。

“每个月25号是还款日,上个月为了出新品,我没有能及时打钱。然后这次因为我手机丢了,他们打不通我电话。估计是怕我跑了,所以过来看看吧。”

所谓的“看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十年前一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问题是这种私人借贷往往都和高利贷脱离不了干系。

季胜问:“你还欠他们多少?”

夏诗雅想了想,大概说了个数字: “估计四五百万?或者五六百万?也许一千万。”

“……”和他猜想的一样,真的遇到麻烦了。

他之前了解到的都是夏诗雅营股以造出来的假象。

她过得一点也不好。

“我知道他们是高利贷,也知道这是我爸借的钱,按照法律,我没继承他的遗产就不需要还。可是没办法,要是不给钱,就要被他们骚扰,这样我连一天安静日子都过不了了。”

“你应该报警。”季胜说。

“报警有什么用。这属于民事纠纷吧,警察又不管这个。”夏诗雅的下巴抵在膝盖上,懒懒地说,“找警察最多威慑几天,就算是把人抓走了,还有其他人接着找你麻烦。他们人多势众,我一个普通人哪里耗得过他们。”

“你什么都不做,只会被他们一味地剥削。”

“我觉得吧,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毕竟靠我爸享受了十八年的好日子,他欠的钱我应该给他还。”夏诗雅像是想得很开的样子,“至于还一百万也好,五百万也好,甚至是一千万也好,我不太想想那么多了,这些钱对我来说都是天文数字。指不定还没赚到那么多数,我哪一天也就跟着我爸妈一起走了……”

“别这么说。”季胜声音沉下来。

见季胜脸色不好看,像是生气了,夏诗雅倒是不害怕,反而看着有趣。

“你担心我啊。”她望着季胜,眼里带着笑。

“……”怎么可能会不担心。

季胜为夏诗雅的状态担忧。在他看来,夏诗雅说的事并不可怕,他可以帮夏诗雅请律师打官司,也可以想办法直接帮夏诗雅把债务还清。这对现在的他来说,不是没办法做不到的事。

然而令他害怕的是夏诗雅说起这些的口吻。

一种清醒地消沉。

知道是高利贷,依旧任人吸血,看似忙碌赚钱,也不过是麻木生活。

没有盼头,没有希望,甚至连活下去的目标好像也没有了。

现在的夏诗雅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和他记忆里熠熠发光的女孩判若两人。

“第一次见面的法拉利是租的,拎的包是假的,虽然说是为了融入网络圈子才特意准备的道具,但是不可否认,我也趁机满足了自己小小的虚荣心。”夏诗雅后仰躺在床上,在季胜面前坦白这些谎言后,她感到一丝轻松。

“现在我的事你都知道啦。”

季胜“嗯”了一声。

他走向门口,说:“今天累了,你快休息吧。”

这就走了?夏诗雅略微愣了下,她还以为季胜会苦口婆心地和她再说些什么。比如责怪她对自己的事太不上心,比如劝说她努力争取自己的权利之类的话。

夏诗雅想了想,其实她不该将这些事和季胜说得。

她自己已经陷在泥潭里出不来了,何必要把其他的人搅合进来。

夏诗雅阖上眼睛,她在心里和自己说:

千万不要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季胜回到客房,关上门。

他打开手机,望着屏幕上的联系号码。

今天晚上为了找到夏诗雅他已经拜托过那个人了,如果可以,他不是很想再欠对方的人情。

像是做好某种决定,季胜放下手机,躺在床上。

如果没有遇到夏诗雅,现在的他将不再是他。

在别人看来,季胜是个被上天宠信的幸运儿。十八岁那年,成为江城的高考状元后,直接被富豪亲爹带回家认祖归宗,转身成为了超级富二代,完成了所有人不敢想象的人生逆袭。

那一瞬间,所有人仿佛都忘记了十八岁前的他。

然而在季胜的记忆里,自己和幸运是沾不上边的。

用街坊邻居的话来说,他是个命苦的孩子。

季胜的母亲不认识字,普通话也说不太清楚。为了给季胜读书治病,才离开村子,来到江城这座大城市。

一个农村来的女人,带着个有病的孩子,身边又没有男人……即使是在贫穷的旧街巷子里,他们也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母亲常常会对季胜说:“胜儿,你要努力读书,上大学,不要学你妈。一定要和你爹一样有出息。”

“都怪妈妈生你的时候难产嘞,不然你也不会话都说不清楚。不过人家医生说,只有特别聪明的娃娃才会得这种病。“

季胜的病在母亲口中,时而是她的心病,时而又成了她的骄傲。

然而转到江城一中后,季胜的成绩不仅不理想,还沦为了班上的吊车尾。

班主任拿着他大半空白的试卷,气得在全班□□他,说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题目想写就写,想不写就不写,毫无进取心,自由散漫,糟蹋父母的血汗钱,这辈子完蛋了。

季胜站在那儿,被指着鼻子骂。他攥着拳头,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他不是不想好好考试,更不想让自己母亲失望。

但是没有办法,像是身体的保护机制一样,他一旦情绪陷入紧张,注意力就很容易分散,而高中试卷上的字又那么密集,他看了一会儿就会感到头昏目眩,接着眼神涣散,思绪无法控制得飘远。

在这样的状态下,别说是好好做题了。就是将一份卷子完整阅读下来,对季胜来说,都十分困难。

班主任说得滔滔不绝,完全没有给季胜开口的机会。在他的眼中,季胜不过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这一番苦口婆心的思想教育根本也不在季胜,而是班上其他那些还有指望的学生们。

没有人想要认真了解自己的难处,季胜在班上也变得愈发沉默自闭。

作为老师口中无药可救的“差生”,季胜很快也成一些同学排挤的对象。

“咦,臭结巴的作业本!脏死了!~别放我桌上。”

“你说他身上怎么臭臭的,衣服上还有补丁。“

“哎,他这种情况也挺可怜的,他们家为什么不送他去特殊学校啊!”

“老班估计脸都气绿了,自从他们来了我们班,我们平均分连七班都比不过咯。”

每天的日子像陷在流沙里,令人窒息,除了见到夏诗雅的时候。

自从第一次在天台撞见夏诗雅后,季胜就“厚脸皮”地赖在了这儿。后来的每一天,短暂的午休成了季胜最期待的时光。

起初两人几乎没有一点交流,季胜不敢随便开口,生怕自己打扰到夏诗雅。

即使如此,他也很满足了。

阳光下的夏诗雅,比太阳还要明艳,只是靠近一点点,季胜都能感受到内心暖洋洋的。

最后主动打破沉默的还是夏诗雅。

她将一本作业簿递到了季胜的面前,问:“你是理科班的吧,这道数学题你们班讲过吗?”

季胜的心咯噔一下,望着作业纸上娟秀整齐的字迹微微出神。

夏诗雅又说:“感觉涉及到选修的内容了,所以问问你会不会。”

沉默片刻,季胜低声说:“s等于4。”

夏诗雅满脸写着不信:“你不会是懵我的吧。这道题可是我们老师留下的课后思考题,班上那些学霸算了半天都没算出来,你看两眼就知道答案了?”

季胜没说话,摸了颗石子,就在地上闷头写了起来。

夏诗雅低头看着地上列出来的公式,表情变得更加震惊了。

季胜说:“只要求出这一块阴影面积,两个问就都可以解出来了。”

他补充道:“这样做得快。”

“抛物线和直线围出来的事不规则图形吧,你不会用得是微积分的知识吧!”夏诗雅见过类似的问题,当时家教老师说,这个解法已经属于超纲了,“这是别人大学才教得,你高二居然就会了?”

季胜缓缓地说:“第一问求瞬时速度属于微分问题。微积分不是很难的知识,它思想也很简单,就是把没有规则的物体用微分的方法分成无数个规则的物体,然后用积分的方法求和。极限,导数里有说,这里平均到瞬时变化率老师有提到过,高一测量物体瞬间速度的试验就是这个方法……”

夏诗雅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这就是答案。”季胜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却发现夏诗雅看着他满脸复杂。

“你、你你……要是哪里不懂,我可以再说给你听。”

夏诗雅诚实地回答:“哪里都不懂,但我发现了个秘密。”

季胜:“……”

“我发现你挺聪明的,而且刚刚讲题的时候,一点也不结巴。”

季胜猛地一怔。

夏诗雅带着笑意看着他,漂亮的眼眸里印着慌乱无措的自己。

季胜将头低得更低了,耳廓通红。他刚刚脑子里都是解题的步骤,根本没有注意自己怎样表述出来的。

夏诗雅摸着下巴说:“如果是这样,你以后可以当老师啊。”

季胜脸色涨红:“老老师……我这样……我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的,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国王的演讲》?乔治六世克服口吃在民众面前发出自己的声音。事在人为,你怎么能因为结巴而轻易否定自己未来的可能呢?”

季胜没有看过《国王的演讲》。

除了学校组织的几次集体观影,他几乎没有看过几部电影。

但夏诗雅的话像是有着特殊的魔力,让他心潮澎湃。

那一年,是季胜心病最重的一年,可是还好,他遇到了夏诗雅。

作者有话要说:求求大家收藏评论下吧,真的好凉哦。蠢作者要被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