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诗雅第一次感到窘迫。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作为被溺爱长大的“小公主”,夏诗雅虽然称不上骄纵傲慢,但也从没向任何人低头认过错。
更何况她认为这件事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原因。
她站在楼梯上冲着季胜先发制人:“我是要跳舞的,不能老是喝这些。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了,可你还总是买给我。”
季胜站在楼梯下,低着脑袋,捏着饮料瓶,反倒更像是那个犯错的人:“我以为……你喜欢喝……诗雅,对不起……”
看着季胜委曲求全道歉的模样,夏诗雅心里突然变得莫名烦躁:“对,把你送的饮料给别人是我做得不好,但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喝不了直接扔掉太浪费了。”
“今天你找我兴师问罪,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喏,这段时间买饮料的钱给你。”夏诗雅打开零钱包,掏出一张粉红色的钞票拍在了季胜的怀里,“我夏诗雅占谁的便宜,也不会占你便宜。”
季胜的肩膀微微颤抖,他身体僵硬,望着那张百元钞票飘到了地上。
夏诗雅心里刺刺的痛,不再看季胜,“这样我们就算两清了。”
季胜没有说话,蹲下来,将地上的钱捡起来,想递到夏诗雅手里。
“你干什么?都说给你了。”夏诗雅受刺激一般,无意间将季胜的手拍开,那张一百块从楼梯飘来下去,看不见踪影。
季胜转头望着楼下,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开口:“这是从我们班男生手里找到的。”
“包装……左下角有你中午撕过的痕迹,是你喝过得那瓶。”
夏诗雅怔了怔。
“我、我我不知道……他们从哪弄来的,所以想提醒你一下。”
季胜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缓顿地说:“你、不用在意,诗雅。”
“喝不喝,还是扔掉都可以,我……只是希望你想喝的时候能喝到。上课了,你快回班吧。”
她望着季胜,有些木然地下了楼梯,喉咙里轻轻飘出一个“嗯”。
夏诗雅走回教室,她转过头,看着季胜从厕所出来,将空的饮料瓶扔进垃圾桶。
他没有回班,而是闷着脑袋,往楼梯下走去了。
***
夏诗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白。
“这是哪儿?”她翻了个身,视野渐渐清楚了起来,她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绸缎窗帘的缝隙照到床头。她穿着昨晚去见季胜的衣服,满身酒味。
“要死。”夏诗雅猛地坐直,脑袋一阵天昏地暗,差点让她又痛得倒回床上。
真是疯了,昨天晚上为了讨好季胜她确实在餐厅开了瓶非常昂贵的红酒。
之后被拒绝,她心里气闷,想着花了大价钱不能便宜别人,喝了一杯又一杯。
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把自己喝断片了!
夏诗雅摸了摸口袋,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她掀开窗帘,底下的车流行人犹如蚂蚁,远远望去,视野极其开阔,竟然能直接看见江城几处地标性建筑。
“季胜……你在吗?季胜?”夏诗雅小心推开卧室的门,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走到客厅,整个屋子是一个大平层,看上去比她那间出租房宽敞得多。装修风格简约但不失格调,黑白灰与原木色的搭配,带着天然的高级感。
夏诗雅小心翼翼地来到门口,看见了自己的鞋子。
她坐在玄关的地上,脚还没穿进去,电子锁发出了“滴滴”的响声。
夏诗雅被吓得叫了一声,季胜拎着从楼下打包的两碗面条,望着光脚坐在地上的她,两人面面相觑。
夏诗雅见是季胜,心里的大石头刚落了下来,另一股涌起的尴尬让她头皮发麻。
……想起昨晚种种,她此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你要走了吗?”季胜绕过她,走了进去,“如果不急的话,先把早餐吃完吧。”
夏诗雅有点局促,但还是尽力保持自己的体面:“既然季教授邀请,那我当然很乐意共进早餐。”
季胜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站着别动。”
“……”夏诗雅愣了愣,还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时,季胜走进她出来的那个房间,手里拿着一双拖鞋给夏诗雅,“没开地暖,地上凉。”
“谢谢。”夏诗雅将拖鞋穿上,有点拘谨地跟在季胜的身后。
“烂面条啊。”
“嗯。”季胜去厨房拿餐具,“这个好消化,比较适合你的肠胃。”
“我……肠胃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吐得很厉害。”季胜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印象了吗?”
“没有……”夏诗雅皱了皱眉,她咽了咽,才留意到自己喉咙里还有点酸味。
“洗漱下就吃饭吧。”季胜淡淡地说,“你那碗没有放香菜、葱花和木耳。”
“哦。”夏诗雅有些呆愣地应了一声。
体贴又关心,过去十几年,还记得有关自己的忌口。
用情至深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这是你家吗?”夏诗雅用筷子插起面条放凉,和坐在对面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嗯。”季胜顿了下,补了一句,“用自己的钱。”
夏诗雅张望四周:“屋里的家具好像都是国外进口的吧。这么大一个房子你一个人买下来,还款压力挺大的吧。”
季胜说:“这些年我在国外都有在攒钱,再加上学校政策补贴了一部分,所以还好。”
还真谦虚低调啊。
不到三十就自食其力买下了市中心的大平层,如果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把牛皮吹上天了。
“真好啊,你能有如今的成就。”夏诗雅由衷感慨,想到过去季胜遭受过的不公和苦难,心里略微泛起酸楚。
她低下头吃面,貌似随意地问:“昨天去了你们学校,感觉季教授现在很受欢迎啊,肯定有不少对你有好感的女生吧。”
“没有很多。”
“那就是有咯。”夏诗雅抬起头,笑着问,“季教授是不是已经有交往对象了?”
这么重要的问题一直拖到今天才开口问。
毕竟在昨晚之前,夏诗雅一直都处在“迷之自信”的状态中。
自作多情的她以为胜券在握,季胜肯定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结果现实狠狠击碎了她的幻想。
“没有。”
“还好,还好。”夏诗雅像是松了口气,“不然昨天晚上我也太丢脸了。”
“昨天晚上……”季胜微微蹙眉。
夏诗雅立刻截住话头,抢先一步,想将昨晚的事说开:
“昨天晚上给你添麻烦了,我没闹什么笑话吧?”
“季教授你不知道,其实我酒量挺差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要是喝多了说了什么胡话,还希望你多多包涵。”
她自认给这番话给足双方台阶,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季胜的表情。
季胜十分平静,没有惊讶,更没有失望,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说辞一样。
夏诗雅放下筷子,端起纸杯,再接再厉将昨晚的糗事翻篇:
“季教授时间金贵,昨晚还费心照顾我这个酒鬼。”
“我以豆浆代酒,再给你道个歉。”
季胜的眼神终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冷不丁地开口:“你不用向我道歉。”
季胜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光是道歉他还不满意?夏诗雅感觉自己跟不上季胜的思路,更捉摸不透季胜的心思。
“我认识的夏诗雅不会道歉。”季胜轻声说。
夏诗雅嘴角僵了僵,季胜提出的话像是质疑,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复。
沉默须臾,夏诗雅说:“我承认我小时候是有些公主病。”
“现在没有公主命了,那些坏毛病自然也就好了。”
夏诗雅将碗筷摆好。
季胜望着几乎没怎么动的面条,不由皱起眉头:“不合胃口?怎么就吃这么点?”
“你忘了?我胃口一直小。”夏诗雅笑了笑,“我今天下午还要去工作室改版,就不留下来打扰了。对了,能不能问下我手机……”
“昨晚被你扔进河里了。”季胜顿了顿说,“应该是找不到了。”
夏诗雅:“……”
“工作室地址发我,我开车送你。”
夏诗雅无法拒绝季胜的好意,失去手机,她哪也去不了。
塞车,无聊的等待。
“麻烦你了,新手机的钱等回去给你。”夏诗雅望向窗外,“不过真是奇怪,今天路上怎么这么多的人?”
“哦,原来是万圣节啊。”瞧见商场门口巨大的南瓜玩偶,她恍然大悟。
季胜面无表情的坐在驾驶位上,夏诗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起万圣节,我们最后一年举办的那场晚会蛮有意思的。”夏诗雅企图找点共同话题,“季教授,你还记得吗?”
季胜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我记得是我们两个班一起组织的,当时我好像还被要求出了个节目,叫——”夏诗雅努力回想。
“《人偶之舞》。”季胜说,“得了晚会的最佳个人奖。”
“对,没错,好像是这个节目。”夏诗雅惊讶,“你还……记得真清楚啊。”
“Maria-Eichwald,斯图加特芭蕾舞团的首席,最年轻的‘茶花女’,你选这个节目是因为你的偶像表演过。”
季胜清晰平淡地说着,他就像一台不会出错的摄影机,头脑内记录着夏诗雅过去的点点滴滴,随时随地都能倒放自如。
夏诗雅的笑容不知不觉凝在脸上,Maria-Eichwald确实是她曾经的偶像。如今这个名字她都快遗忘了,季胜却还记着……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气氛有点说不出的尴尬,季胜扫了眼副驾驶的夏诗雅问:“你现在为什么不继续跳舞了?”
夏诗雅托着腮,脸望向窗外,装作无所谓地回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就是不喜欢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