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很少出席这种场合,也不会主动找话题,就只是恬静地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杯子。
萧怜雪与公主不熟,公主不说话,她也不好意思尬聊,只好与游千澈扯话题。
“说起来,我也有一年多没见表哥了,真是怀念从前的日子。”萧怜雪笑道。
展颜睫毛动了动,轻轻瞥了一眼游千澈,有点懊恼为何应邀而来,她一没朋友二没熟人,来了纯粹是想改变自己,不想像上辈子那样一直困在原地。
她内心也清楚,这赏菊宴明面上是邀请她,恐怕萧怜雪真正想见的,只有游千澈罢了。
他们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他们要叙旧了,她在这里是不是有点碍眼了?
她也想过,现在她和游千澈并没有夫妻之实,说白了就是一对假夫妻,要成全他和萧怜雪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来时的路上,展颜想到了前世,萧怜雪成为萧惠妃之后,是庆康帝的宠妃之一,期间她是否当过游千澈的内应,助他造反呢?
毕竟,萧惠妃是庆康帝的枕边人,还有什么比这更亲密的关系呢!
今日这场赏菊宴,万一他们要接头什么重要信息呢?
她看游千澈今天就很反常,明明之前给他上药都那么抗拒,今天倒像是故意黏着她似的,就像那些借口身体不舒服骗皇帝过来看望顺便邀宠的后妃一样。
展颜困在宫中十几年,见识不多,难得聪明一回,她觉得这次的思路是对的。
她这辈子想摁住游千澈不让他造反,自然要对他多留一个心眼,不能掉以轻心。
“哦?从前你们是怎样的?”展颜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饶有兴致地问。
“表妹说笑了,我在当驸马之前,拢共也就进京三回,每回也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哪来的那么多从前?”游千澈哂笑道,并没有表现出跟萧怜雪有多熟络的样子,好似生怕被误会什么。
萧怜雪僵硬地为自己圆场:“这……这对小女而言,是成长路上十分难忘的回忆。”
“对我而言,不过是出门玩耍了几天。”游千澈不以为然,自己倒了一杯酒。
萧怜雪脸上挂不住了,亲情牌打不了,只好客客气气地跟游千澈说些场面话。
展颜端着酒杯一边喝,一边认真地听着他们闲聊,时不时还颔首附和两句,以示自己真的有在听。
她很少喝酒,大庆的重阳节有喝菊花酒的习俗,百姓相信喝了菊花酒能健康长寿,祛灾吉祥,从前在宫里无人对饮,她喝两口图个好意头就算了,从来没醉过。
菊花酒甘甜清冽,酒味不浓,确实好喝,在游千澈与萧怜雪谈话间,展颜无事可做,端着酒杯掩饰自己的拘束,不留神就多喝了几杯。
秋高气爽,她坐了一会儿竟感到有些燥热,这燥热来得奇怪,一股一股热流冲刷着她的经络,直往头上冲,展颜感到脸上直发热,全身无力,一向端庄的她坐得摇摇晃晃了。
“殿下?”游千澈瞧见,不由得一惊。
“嗯?”展颜含糊地应了一句,萧怜雪和游千澈在说什么她也听不清了,晕乎乎的往一边倾倒。
“殿下!”游千澈伸出手臂虚虚一扶,展颜的身子软软跌入他怀里,头上的珠钗叮咚作响,撞在他的心口。
“这酒有问题!”游千澈肃起脸。
萧怜雪被他的态度唬住了,连忙解释:“酒应该是没问题的,都是萧府上信得过的下人准备的。”说着,她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自证清白。
游千澈愣了一下,脸色才有所缓和,从展颜绯红的脸颊上看出了些许端倪,所以,殿下是……喝醉了?
他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得更稳当一些。
展颜脑子里混沌得如一团浆糊,又像一叶孤舟在浪潮之中摇曳,渴求靠岸的安全感,好不容易寻到一个依靠,便像抓住了停泊的堤岸,依赖地往游千澈怀里钻。
游千澈见她没有拒绝,甚至还主动往他怀里蹭,心里头油然而生一种欢喜,仿佛有一匹烈马在乱蹦乱窜。
她好乖!好香!
萧怜雪纵然装得再有礼,也是有妒忌心的,她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表哥,殿下是金枝玉叶,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样不太好……”
游千澈搂着展颜,只恨自己双腿受伤,没能将她横抱而起。
“殿下不胜酒力,可有歇息的客房?”游千澈问。
萧怜雪既然给全京城的公子贵女发了帖,自然也有准备了宾客歇息的客房,游千澈问及,她只好硬着头皮回应:“有的……彩莲,带殿下去客房休息。”
丫鬟彩莲得令,走在前面引路,展颜的四个侍女过来搀扶主子,软绵绵的身体从游千澈怀里离开,他顿时有一种落空感。
鉴于邀请的多是未婚男女,大家都是贵族子弟,萧怜雪安排的客房也分开男女宾客房,几个侍女搀扶着展颜去了女宾的院落。
游千澈是驸马,现场除公主以外身份最高的人了,他要跟着进去别人也不好意思阻拦,偏偏有个人头很铁。
“表哥!”萧怜雪喊住他,游千澈顿住脚步,疑惑地回头,下人们都搀扶着公主进去了,现场就剩他和萧怜雪。
萧怜雪提醒道:“前面的院落是给女宾休息更衣的,表哥你去不合适。”
游千澈扫了一眼整个院落,道:“现在大家都在兴头上,我可没瞧见其他女宾在休息,殿下甚少出门,尤为胆小,我得陪着她。”
萧怜雪红唇绷成一条直线,愤愤地看着游千澈跟着侍女们进了公主的房间。
柳月和杏月扶着展颜进了屋,细心地将她安置在床上,桃月端来醒酒茶,温着声音哄道:“殿下,先把醒酒茶喝了再睡吧。”
展颜昏昏沉沉之中,听到有个声音在说:“殿下,把这个喝了吧。”
她努力地掀开眼皮,只看到一团团模糊的身影,恍惚之间,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身处何时。
那时候,皇兄宣她进宫,大发雷霆,把大殿砸得乱七八糟,说游千澈率军逼宫。
有个宫女端来酒器,对她说:“殿下,把这个喝了吧。”
展颜顿时脸色煞白,惊乍而起:“不!本宫不喝!”
桃月端着醒酒茶,茶点被她推翻,展颜的反应实在激动,她战栗地往后退到床榻的最里面,缩在角落里,恐惧之意再明显不过。
“殿下?您怎么了?”柳月关切地问。
“你别过来,别过来……本宫不喝……本宫不要喝……好痛的……”展颜惊恐地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落。
“殿下?您哪里不舒服?”杏月不解。
“本宫不要喝……”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游千澈正好进来看见这一幕,他慢步走进屋里:“你们下去吧。”
“驸马爷。”侍女们齐齐行礼。
“驸马爷,殿下她……”柳月迟疑片刻。
“我来伺候殿下就好,你们几个去外面候着吧,没看见她害怕你们吗?”游千澈坐到床榻边,伸手接过桃月手上的醒酒茶,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强势的气场,侍女们行礼退下,房间里一下子清净了下来。
游千澈坐在床榻边沿,凝眸盯了展颜许久,才轻柔地问:“殿下,您怎么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许是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声音哽咽地哀求:“本宫不要喝毒酒……好痛好痛的……”
游千澈一顿,目光一下子变得森寒,胸膛中翻滚起强烈的怒意,忍不住倾身上前把她从角落里拽出来:“什么毒酒?谁逼你喝毒酒了?”
她贵为公主,幽居深宫十几年,是什么人有能耐让她喝毒酒?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他当成珍宝一样爱慕的姑娘,在与他相识之前,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他越想越怒,无数种恐怖的猜想在他心头缠绕,恨不得立马提剑闯进宫里为她讨个公道。
“别怕!”游千澈用力地将她揽进怀里,轻柔地抚拍着她颤抖的肩膀,“谁逼你喝毒酒?臣去杀了他。”
展颜的抽泣声猛然一滞,抬头怔怔地望向他,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花,转瞬间,她的惊愕变为更深的恐惧,她的脸色愈发惨白,嘴唇艰难地发声:“……游……千澈?”
游千澈拧眉,展颜的状态似乎比刚才更糟糕了,他不得不认清现实,永嘉公主……确实是怕他。
可她为何要怕他?
“……是,臣在。”他努力维持往日的温和。
“别……别杀……”她颤颤地摇头,委屈地呜咽着,皇兄被砍下的头颅还睁着猩红的双眼,那场面历历在目,“我好怕……”
“好,那就不杀……你说了算。”游千澈心疼地搂紧她,几乎要将她嵌在怀中。
“不对,不对……你是游千澈,你放开!”展颜绝望而心碎,竭尽全力地推开他,游千澈没有明白为何公主那么怕他,他不愿意放手。
展颜的力度不足以挣开他,只能在他怀里挣扎,她反抗了一会儿,鬓发散乱,衣衫松散,外衣松开,能看见里面的薄锦中衣。
游千澈怕她再这么下去会弄得太过狼狈,索性将她双腕抓住,牢牢摁在床上。
展颜双手被禁锢,身体难受得厉害,她挺着脊背试图让自己好受些,上身抬起,头颈后仰,奋力抵抗束缚伸展肢体,衣襟因为她的动作敞开更甚,露出了莹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软绸包裹着的柔软很是显眼,里衣的浅粉色系带也松垮垮地露出来。
游千澈目光微顿,她哭得双目湿红,凄凄楚楚,他迟疑片刻。
缓缓伸手为她绑好里衣的系带,哪怕他们是夫妻,他也不能趁她醉酒之时胡来,何况这还是在外头作客。
展颜实在挣脱不了,恐惧渐渐化作了悲愤,她哭着控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
“不知臣做错了什么,请殿下责骂!”游千澈思来想去,成亲数日,他循规蹈矩在府中,甚至就住在她的偏殿,也没做什么让她害怕,甚至如此伤心绝望的事情吧!
“我一心一意待你,你为何要背叛我,为何要辜负我?”她满脸泪痕,痛心地质问。
游千澈只感到脑子里轰然一声,如同五雷轰顶,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他一下子懵了,下意识看看她,乌黑眼眸被泪水模糊,哭得让人心碎,确认她真的是永嘉公主,他也还是被震惊到了,许久无法回魂。
他那么喜欢她,怎么能说他辜负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游千澈:误会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