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竟不知是该谢他,还是该怪他。
他救了她,但他的样子,并不像是救了自己未婚的妻子,而只是尽臣子应尽的义务。
她也算真正意识到,他确实对这公主府没什么兴趣,不过是被她强行按在这儿陪她转。
“行了,你有事要忙就去吧,此处不用你了。”昭宁道。
东方陌回:“臣告退。”说完,往她脚下看了眼,转身离去,毫不迟疑。
昭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气堵,也没了心情,又在院中随意看了几眼,便上了马车回宫去。
东方陌从尚书省出来,已是晚上。
他没有先回家,而是到了公主府,在院外吹了两声口哨,很快冯德便至里面小门出来。
冯德是他安排在万景宫的人,没想到前些日子,因公主府要有一名主事,公主将他遣来了这里。此处见不到宫中的情况,但见面却是方便一些。
待冯德出来,东方陌便问:“公主下午都在这里?”
“不,将军走后不久,公主也走了,看着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冯德回答。
东方陌眸光微沉,随后又问:“宫中的情况呢?”
冯德回道:“小的昨日进了次宫,因将军说过要盯着新城公主,小的便特地见了安排在那边的人,他说新城公主最近确实有动作,出了好几次宫,还见了禁军和京兆府的人,却不知说了什么,但新城公主身边的内监裴喜,悄悄见过昭宁公主宫中的小榴。”
“小榴?”东方陌想了想:“似乎是受过惩处?”
“正是,她原本是一等宫女,在公主寝宫内整理衣物之类,却手脚不干净,在宫内偷东西,被公主罚去了浣衣局做事。”
浣衣局,是替宫中妃嫔洗衣服的地方。
那小榴被罚,定是不甘心的,新城公主让人悄悄见她,一定是要收买,但一个浣衣局宫女,能收买来做什么?
东方陌想着,吩咐冯德:“让他们继续注意着,再寻机会进宫与他们联络。”
冯德回:“是,已经吩咐下去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东方陌吩咐,正要离开,冯德忍不住道:“将军——”
东方陌回头:“何事?”
冯德犹豫道:“小的有事,弄不明白。”
“你说。”
冯德知道主子虽性情冷淡,但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便大胆说道:“当初进万景宫,将军的吩咐是注意里面的动向,若公主有危,便不顾一切相救,小的便觉得……将军是要保护公主,但如今将军已与公主定下婚约,成了未来的驸马,公主对将军也十分青睐,可将军对公主却似乎……不太好……”
冯德为难道:“小的不明白将军究竟要做什么,又该如何对待公主,公主对将军来说,到底是敌是友。”
原本,他觉得将军与公主是友,甚至猜想过,是不是将军爱慕公主,所以在暗中保护。
可他在旁边看了这么久,又将这想法推翻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将军并不喜欢公主。
他便不明白了,因为不明白,所以许多事,他并不知如何去做,甚至不知道自己潜伏在公主身边,真的是要保护她,还是要暂时获取她的信任,以备日后办成其他事。
这时东方陌回道:“若有一日,我与公主都有难,你只能救一人,那就救公主。”
冯德蓦然抬头,震惊地看向他。
他继续道:“我的目的,是保护公主,但这并不代表我要与她是‘友’,不与她离太近,是因为这样更能保护她。”
许久之后,冯德虽然知道了将军的意思,但还是没能明白原由。
为什么要保护一个人,却又不能和她成朋友,或是盟友,甚至不离得太近呢?
直到他想起家乡的妹妹。
他与妹妹相依为命,为了挣口饭吃,在朝廷征兵时,他报名入了军。
他有身手,在军中做得还不错,可那次攻城之战,死的人实在太多了,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于是做了逃兵。
若他一个人,他不怕死,可没了他,妹妹该怎么办?
结果逃亡的他被将军撞到了,临阵脱逃,当然也是死罪。
那时将军还只是副将,他说,你不适合打仗,我救你一命,你替我做事吧。
于是,将军便将他扮成太监,送进了宫。
这几乎是捡来的一条命,他很庆幸。
可他再没有见妹妹一面,也没有告诉她自己进了宫,只是托将军替他送钱回去而已。
他是个假太监,也是个潜伏在公主身边的细作,他不知道自己最终的命运是什么,如果有与妹妹团聚的一天,那自然是天大的幸事,如果最终将有一死,他不想妹妹受自己的连累,或是为自己伤心。
那是一种,最纯粹的守护,不需要对方记挂自己的好,不需要对方对自己感恩,他甚至希望妹妹觉得他冷血无情,忘了她才不回家、不理她,而不是替他担忧。
或许,将军也是这种心态?
将军也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所以他不想和公主走太近?
东方陌回卫国公府时,陈伯竟还没睡,而是在院中等着他。
见他回来,陈伯立刻点了房中的灯,然后问:“将军是与公主在公主府中待到了现在?”
东方陌摇摇头:“没有。”
说着进房间,看到了书桌上的那一沓纸。
他一直会将东西摆得整整齐齐,但此时,最上面那一张只放了一半在上面。
“公主……看过这里?”他问。
陈伯连忙回答:“是,公主在里面转了一圈,拿着这上面这张看了会儿,其它的就没碰了。”
东方陌不由抿起了唇,他拿起那张写满了“安”字的纸来,脸色愈发冷硬。
他从小没读过书。
认字还是在入军营之后学的,前世他只能勉强写下自己的名字,这一世做了将领,又做了国公,需要理军政之事,所以刻意学习,也不过能将字认全,写工整而已。
就这纸上,他练了那么多遍的“安”字,仍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应该是笑了吧,又或者,什么感觉也没有,毕竟军中本就没几个有文采的人。
他将纸放下,转身去更衣。
陈伯却还不愿离开,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道:“将军之前竟未说,这公主如此好看,像天仙下凡一样,而且多半时间都是笑吟吟的,老奴还以为这皇家之人,都是动不动要砍人头呢!”
东方陌不由也露出一丝笑来,回道:“公主不会的,她不是那种人。”
“老奴也看出来了,这莫说她是公主,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也是一等一的好事,将军可真有福气。”陈伯说。
东方陌放衣服的手僵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
甚至直到现在,他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婚事。
陈伯又问:“之前将军提起的那位姑娘,她嫁人了吗?”
“她……”东方陌看看陈伯,问:“陈伯问这个做什么?”
陈伯道:“老奴是想说,既然那姑娘要嫁人,将军又要娶如公主这样好的姑娘,那就别再记挂那个姑娘了,让她嫁人去吧,将军就好好做这昭宁公主的驸马,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东方陌无言以对,最后无奈一笑,回道:“好了,时候不早了,陈伯先去休息吧。”
“诶,好,那老奴先退下了。”陈伯走了,但内心是很不想走的。
现在时候明明很早,就是将军就不想说公主的事。
陈伯也看出来了,将军不太喜欢这公主,对她不太热络,他假装没看出来,就是想劝将军,这公主很好,让他安心成婚,以后一心一意过日子。
但哪知道,将军根本不愿多说。
唉,难不成,那个要嫁人的姑娘比这昭宁公主还好?
陈伯没见过,也不明白,但他知道,如果夫妻两个人,一个人有别的心思,记挂着他人,那日子肯定是过不好的。
……
东方陌不敢去想与公主成婚的事,便只能不想。
更何况,他很确定新城公主在谋划什么,却又不知具体是什么。
新城公主,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与公主没什么利益纠葛,而公主嫁徐铸久,新城公主知道徐铸久已有二女一子,只有奚落,并没有憎恶。
这一世,新城公主设计的静慈庵之事失败了,以她的个性,并不会善罢甘休。
他要尽快弄清楚,她究竟在谋划什么。
几日后,一向不参与京中聚会的东方陌与皇室宗亲一起去上林苑打猎,其中便有新城公主。
新城公主尚武,爱骑马,爱打马球,也爱打猎,这些活动就她组织的最多,就算不是她组织,也必定有她参加。
见了东方陌,新城眼前一亮,笑道:“今日有卫国公这个神箭手在,不会林子里的猎物都被你猎光吧?”
东方陌回道:“公主谬赞,臣没那个本事,也不敢。”
他答着话,冷淡中带着几分刻板。
明明看上去是无趣的,可新城却莫名想要他……大概就是因为他这副冷淡模样吧,她就想知道,他若被征服,若发起狂来,是什么样子。
更何况他那么强,还那么英俊。
此时她身旁的萧铮铭问:“公主今日想猎什么,我去找。”
新城一笑,“我想猎的那当然是好东西,你才没那个本事!”说着,策马进了林子。
萧铮铭看东方陌一眼,也随新城之后进了林子。
东方陌在他们之后,缓步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放了个新预收,《贪愉》,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
上一本写火葬场,觉得很虐很伤,所以下一本想写个温和的,就写了这个,然后最近,又觉得我可了,于是开了个看上去又很虐的新预收,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下本写了~
以下是文案——
《贪愉》
江柔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替人冲喜,出嫁三天,便成了寡妇。
从此她的生命里再不见光芒,日子似一潭死水。
直到夫君三年忌日那一天,一直不曾归家的大伯哥回来了,身姿伟岸,相貌俊朗,那双凤目看人一眼,便让人心悸不已。
他是魏家最顶端的人,她只是一个黯淡无光的小寡妇,与他隔着遥远的距离,也从未想过要招惹他。
可那日在后院杏花树下,他却朝她笑道:“弟妹,你看这杏花看了很久,要我帮你摘几枝吗?”
江柔面红耳赤,讷讷连说了几声“不”,就头也不敢抬地落慌而逃。
她这辈子,温和顺从,谨小慎微,只打算用一生竖一块贞洁牌坊,可他却步步紧逼,让她丢盔弃甲,逃无可逃,从而彻底沉沦。
魏瑛的出生是个错误,肮脏而阴暗。
他是魏家最耀眼的大公子,却憎恨父母,厌恶魏家,泥沼一般的日子,乏味又无趣。
最苦闷的时日,他在弟弟祭祀礼看到了一张清丽的面庞,小寡妇看他一眼,脸就红到了脖子。
花儿一般的年龄,困在魏家这座泥潭确实可惜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想找她玩一玩。
小寡妇既单纯又愚蠢,却还有些乐趣,让他灰暗的人生里有了那么一丝亮色。
直到他再一次回到魏家,却得知她因寡居而有孕被魏家沉了塘,尸骨无存。
他第一次怒,第一次恨,第一次后悔,想用余生换来再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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