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铸久就算再狂妄,也不敢认了这谋反之名,更何况面前还是东方陌,连忙认错道:“末将不敢,不是这样的意思!”
说完,见昭宁一言不发,目光泛冷,不由意识到自己刚才话里的冒失,连忙跪下道:“臣该死,口出狂言,还请公主责罚,可臣、臣父亲,整个徐家,绝没有对公主不敬,对大周不忠之意,求公主明鉴!”
昭宁发现,他还是能谦卑的,只是他只对他认同的人谦卑。
比如东方陌,那是他的主将,是在战场上让他折服的人,所以他慑其威严。
比如大周公主,他也惧怕。
但因为他明白,她昭宁马上就要嫁给他了,成为他的妻子,而他视女人为玩物,所以不屑。
她最后看了徐铸久一眼,随后转头看向东方陌。
“卫国公,你军中是没人了吗,让这么一个人过来侍候我?目无尊卑,胆大包天,若不是看在徐骥的面子上,他此时早身首异处了!”她幽声道。
东方陌低头道:“是臣疏忽,臣才知公主下榻休息,所以亲自来问候,还望公主息怒。”
“将他带下去,本宫不想看见他。”昭宁吩咐,声音中带着疲惫。
东方陌便朝徐铸久道:“徐铸久,退下吧。”
徐铸久抬眼看一下昭宁,不知如何应对此时的场面,沉默一下,终究是叩头退下。
他离开,昭宁靠在美人榻一侧,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撇开梦境真假不谈,她真的要嫁给这么一个人吗?
一个如此目无法纪,狂妄自大的人?
哀戚间,东方陌已迈步进来,朝她道:“公主还是执意要嫁徐铸久?”
昭宁回他:“卫国公为何如此关心我要嫁给谁?”
东方陌沉默。
这时昭宁问:“你是楚王的人?”
“无论臣是谁的人,臣作出的承诺都不会变。”他说的,自然是反对她和亲回纥的事。
昭宁静看着他,没说话。
他似乎无意在此逗留,朝她施一礼,欲退身而出。
昭宁突然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嫁徐铸久。”
东方陌立刻回过身来,似乎真的十分在意这个答案,并为这个答案而高兴。
昭宁继续道:“我想嫁的,另有其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东方陌面色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正欲说话,昭宁接着道:“那日,我在楼外楼,第一次目睹卫国公之风采。
“那本是我最悲哀,最难受的时刻,可在见到卫国公时,心中所有的悲哀与难受都被洗清,化成对卫国公的叹服与仰慕,那时我便想,这样神勇无双、丰神俊朗的男子,若能做我的驸马该多好?
“后来我才知道,卫国公竟真的尚未娶妻。我对卫国公倾慕已久,不知卫国公可愿尚公主,做我的驸马?”
昭宁觉得自己连日来的忧愤,痛苦,焦急,都化作了这一刻的冲劲与勇气。
她不想和亲,不想嫁徐铸久,想找其它的路。
而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在潜意识里将东方陌列入了出路中的一条,还是最好的一条。
他是神将,他武艺高强,他容颜俊朗,他也没有像徐铸久那样让她恶心的品性。
尽管……他目的不明,让她捉摸不透。
可就算他是楚王的人,或是其他什么势力的人,只要他不是萧圣人的人,他们就能联盟不是么?
她静静看着东方陌,等着他的回应。
东方陌那幽黯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明显的情绪。
是意外,他似乎从未想过她会这样说。
而后,他微微垂眸,隔了半晌,说道:“公主说笑了。”
昭宁带着一丝笑,很快否认道:“不,我不是说笑,我很认真,所以,卫国公愿意做我的驸马吗?”
东方陌迟疑了,久久未看她,也未回话,直到她要再次发问时,他才说道:“臣不愿意。”
昭宁抿唇不语。
虽然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但她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直白而不留情面。
“关于和亲之事,公主多等一日便好。”东方陌道。
说完这句,他便躬身行礼,退出门去。
昭宁静默坐在美人榻上。
很好,她今天遇到的三个男人,都给了她沉重的打击,而这其中,就属东方陌最干脆果断。
她是怎么想出来,要向这个人示爱的?
他的言行举止,他的心,真的和他的脸一样冷。
“公主,此人也太不识抬举了,别把他放在心上。”宝歌在一旁劝慰道。
昭宁看她一眼,轻叹了一口气。
东方陌出了房间,一路往前,直到校场前才停下来。
他算好了她对他的猜测与怀疑,算好了她可能有的反应,却独独没料到她会说出那番话。
说得那样恳切,若非他知道她挂念半生的人是谁,说不定还真的会相信。
前世,直到顾清允抛下她多年后,她还会寻找他的影子。
如果今生一切顺利,应该能让她得到所爱,相伴一生吧。
想着这些,他最后看一眼身后的客房,步伐坚定地往校场走去。
隔日,大朝会。
皇上李宏坐于正中龙椅上,萧圣人坐于其旁一只凤椅上,与朝臣一同决断国事。
诸事已毕,将要下朝时,皇上问:“众爱卿是否还有本启奏?”
此时东方陌上前道:“臣有一事启奏。”
皇上连忙问:“卫国公请讲。”
东方陌回道:“臣听闻,回纥来使向我大周提亲,要娶昭宁公主为妻。”
皇上不由看一眼萧圣人,萧圣人回道:“的确有此事,因事涉两国关系,还悬而未决。”
东方陌说道:“臣恳请皇上与圣人立刻回绝此事,小小回纥,竟点名求娶先皇亲生女儿,如此狂妄,我大周军士自觉受辱,万不能忍。”
“回纥与大周结盟,才能稳住强盛的突厥。”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朝臣反对道:“派公主和亲外邦,古已有之,换来的是两国数十年乃至百年和平,卫国公反对昭宁公主和亲,若是他日回纥恼怒,撕毁盟约,突厥趁机东进,我大周又当如何?”
东方陌看向他,平淡而缓慢道:“那我便率兵前去征讨,不灭突厥不回朝。”
之前说话的人被他眼中的肃气之气所怔,半晌无言。
此时丞相萧敬义道:“从平崔显之乱,到东征高句丽,卫国公一路青云直上,大周却也连年争战,百姓疲惫,卫国公这是要大周舍下国力,来换自己的军功?”
东方陌冷笑:“我朔风军的军功,是用我们的鲜血挣的,萧丞相呢?我以为大周的男儿,便要用手中的刀来守护大周的安定,没成想,萧丞相只想用皇上的女儿来守护自己的官位。”
“你……血口喷人!”萧敬义发了怒,东方陌冷眼旁观,态度强硬。
……
万景宫内,内监赵兴将朝堂上的事一一向昭宁转述。
“最终,此事仍然被暂时按下,但看形势,朝中已是不赞同者居多,公主和亲之事,多半是不能成了,至于如何回复回纥使者,还待商议。”
宝歌欣喜道:“卫国公果真替公主说话了,那他为什么……”
昭宁明白她的疑惑:为什么那么干脆拒绝她的求婚。
她却并不疑惑,缓声道:“他不赞同和亲,不是帮我,而是帮他自己。他要打仗,若是回纥反目,突厥进犯,那他便离封王不远了。”
所以,萧敬义说的很对。
但东方陌还是帮了她,因为他的意志,也是军方的意志,萧圣人不能置之不理。
“替我拟个名单。”昭宁开口道。
宝屏上前来,在桌案前坐下,问:“公主要拟什么名单?”
“后日,我要在楼外楼摆酒庆贺十八岁生辰,邀李氏皇亲和薛家人,以及……”
说了一半,她自己起身走到了桌案前:“这个帖子我来写吧。”
昭宁给东方陌亲手写了个请帖,唤宝歌道:“让人送去卫国公府,就说我扫榻以待,万望卫国公赏脸。”
她的生辰,并不在后日。
但这酒宴,是专门为东方陌准备的,所以生辰也能提前几日。
东方陌军功赫赫,只差出身。
而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出身。
她所认识的,无论是皇室血亲,还是薛家这样世家大族,都有着最高贵的身份,她要让东方陌知道,拥有她,便拥有了他最缺的东西。
若东方陌是世家出身,他此时至少已封了侯,也做了丞相,而不只是个卫国公。
东方陌回府,家中管家徐伯便道:“将军,宫中来人,正在前厅等候将军。”
“宫中?”
徐伯道:“说是万景宫的,将军可知那是哪位主子的寝宫?”
东方陌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词,径直往前厅而去。
万景宫……
他当然知道,他在那里待了五年,然后才随公主一起去了公主府,那便是公主未出嫁前,在宫中的寝宫。
到前厅,守在那里的是程峻。
程峻将帖子递向他道:“卫国公,公主后日在楼外楼设宴庆生,特地送来请帖,请卫国公赴宴,公主还说,扫榻以待,万望卫国公赏脸。”
东方陌将帖子接在手中,打开来,竟是公主的亲笔信。
公主很少亲自执笔,但她的字,他还是见过的。
他知道,她不可能亲手写所有的请帖,甚至她的亲兄弟姐妹她都不见得自己动笔,所以这帖子,可能是唯一的,唯一由她自己写的。
他合上请帖,朝程峻道:“替我谢过公主,并转告她,我那日有事,恐赴不了宴,还望公主海涵。”
他说话的样子,丝毫不为难,也丝毫不觉得有歉意。
程峻看了出来,这东方陌就是非常明确地不打算赴宴而已。
他心中气愤,却又不好表露,只没好气道:“我自会禀报公主。”说完便提刀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东方陌再次打开请帖。
公主府的帖子,红底烫金,似乎还带着一缕淡淡的微香。
公主的字,秀丽雅致,还带着几分凌厉。
可是,他不能去赴约,此生他没准备和她走得太近,前两次见面是为劝阻她而迫不得已,这一次便没有任何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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