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对沈含止的冷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步云青才会觉得,沈含止如此魂不守舍,是因为二公主的漠视,可步云青哪里知晓,沈含止的心不在焉,完全是因为另一个人。
屋外阳光明媚,树间鸟鸣声婉转动听。
沈含止负手立与廊下,俊挺的身姿落入阳光之下,骄阳衬得他的侧颜美俊如画,一勾一描都是神作。
约莫一个时辰之前,一名少女身姿旖旎的路过此处,从她进门的那一刻,沈含止的视线就未曾从她身上移动过,之后,连带心思也被她给牵走了。
三公主赵可安,是沈含止藏在心底的一个克制隐忍的秘密。
三年前,酷暑将过,秋来天凉,那时的他不知天高地厚,正与家里的老爷子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的那半个月,无意间顶替好友去清岳山接避暑的三公主回京。
因那年闹旱,皇帝的御驾早回了京城,落下几位公主与妃子后归,沈含止这才由此机会接触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
路程不短也不长,他与她相处了七八日,日日扶她下马,夜里守在她的寝屋前,望着灯火映照下婀娜的倩影,用饭时与她相隔不远,看着她细嚼慢咽地用饭,他也会忍不住放慢吃饭的动作。
前五日,他甚至未能与她说上一句话,直至第六日,他们遭遇山匪,他为她挡箭受伤。
手臂上的伤疤至今还在,那日她受惊泪眼朦胧的模样他也印入了心底,夜里,她还笨拙地给他上药,他呼吸一重她就慌张,犹如一只胆小的兔子,眼睛红红的,可爱又勾人。
自那以后,他心里就软了一块,可她似乎把那段经历忘了,见面不识,迎面相见犹如陌路。
既然人家故作不识,他自然也不会死缠烂打,再则,之后他被赵嫆纠缠,圣上也有意无意地撮合,我早就看清了自己未来的路,如此,他又何必去招惹她呢。
只是,每次看见她,他还是难以遏制地因她分神。
不该,着实不该。
明知是泥潭,他还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明明那人是自己难以触及的天上月,他还是会觊觎。
思及此,沈含止眉眼落寞地嗤笑了一下,而后转身回屋。
转眼已是午宴,见证云阳落簪之后,众人就回归筵席,把酒言欢,喧闹非凡。
女子与男子的筵席之地隔着一间屋宇,内殿是招待女客的地方,外殿则是男人的席会,可若是女客人想离去,势必要路过外殿。
大乾男女设防的规矩不算严苛,所以这倒也不是什么逾矩之事,甚至有些个闺阁女子刻意进进出出,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赵可安自落座以后便没有再走动,皆是其他人上前给她行礼敬酒,她也只是无奈应酬一二罢了。
而二公主就坐在她的右侧,相比她这边的偶有人来,二公主的案前可谓是宾客不绝,也不知是不是赵可安的错觉,她总感觉,赵嫆与身边之人说话之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扫向她。
莫不是,她这位嫡姐,又要给她使绊子了?
赵可安的直觉向来准,余光睨了赵嫆一眼,赵可安神色淡然地回过头,示意春柳给自己斟酒。
春柳正欲上前,赵嫆那边就婷婷袅袅来了一位世家千金,手里举着一个金錾云龙纹执壶,朝着赵可安款款而来。
赵可安不动声色,心中却鄙夷,从赵嫆的桌前走过来,是怕她不知道她是来找事的不成。
那女子走到赵可安面前,先是袅娜地福了下身子,而后开口:“素闻安宁公主容貌倾城,安静文雅,体态端庄,是京城女子之楷模,今日一见公主,果然不凡,小女御史中丞嫡女漆怜怜,敬仰公主,敬公主一杯。”说完拿起自己带来的酒壶,当着赵可安的面给她满上了一杯,弯腰抬手,恭敬地递到了赵可安面前。
赵可安坐在红木圈椅上并未有所动作,甚至星眸都未看她一眼,而是吩咐一边的春柳。
“给我倒酒。”
春柳恭敬上前,给赵可安满上一杯以后,赵可安举起自己的酒杯,朝着敬酒的漆怜怜点头一笑,然后一饮而尽。
显然,漆怜怜是希望赵可安接下她手里的那杯酒,可是,赵可安不吃她那一套。
漆怜怜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而后道:“公主殿下,怜怜手里的,可是上好的葡萄酒,美容养颜的,殿下不品鉴一下吗?”
赵可安柳眉轻动,眼眸带笑:“不必了,我桌上的酒味道也甚好。”
赵可安拒绝得不留余地,漆怜怜一时尴尬地僵在原地。
周遭的徒然安静,众人如坐针毡。
周围的几人的视线来回地在赵可安和赵嫆身上转动,就在这时,赵嫆骤然起身,夺过漆怜怜的酒杯,就朝着赵可安的脸泼了过去。
突发一幕让众人都措手不及,在场众人传来惊呼之时,被泼酒之人却依旧镇静地坐在那,红色的酒珠染红了赵可安纯白的衣襟,乌卷的眼睫上,一滴红酒欲滴不低地缀在上面,美酒浸染雪颜,这一幕,莫名地惹人心颤,更是惹人垂怜。
在场还仅仅只有女子,若是有男子在场,不知心会酥软成何样。
春柳急忙拦在赵可安前面,维护道:“二公主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何必动手。”
这话实实在在冲撞赵嫆了,赵嫆扬起手就要给春柳一掌掴,好在赵可安起身的快,一把将春柳给拉开了。
赵嫆这一掌才落了空。
一边招待其他人的贤王妃以及云阳郡主见状,连忙走了过来,劝解二人。
“荣宁公主有何事可与臣妇说,何必动粗能,伤了二位公主的和气,又损了自己的颜面。”
一边的云阳上前给赵可安拿帕子擦拭酒渍,然后又心疼地拍着赵可安的后背安抚。
都怪她,今日忙得晕头转向的,害得软软吃亏了,赵嫆这个泼妇,以后再也不和她说话了。赵云阳这般想着,眼神就狠狠地瞪向赵嫆。
好在赵嫆此刻并未留意云阳,否则,恐又是一场撕扯。
若是当众泼酒这个事情是其他世家贵女做的,恐怕会被人议论死,往后议亲恐也再难找到良配了,可她赵嫆丝毫不惧,且不说有一个当皇帝的爹爹,她还有一个身为柱国大将军的外祖父,世间的一切礼法与赵嫆而言都是虚无。
“王妃还是好好招待你的客人吧,这是我与赵可安之间的私事。”
赵嫆极为高傲的说完这番话后,冷笑着看了赵可安一眼,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云阳这时候和赵可安道:“去我屋里换一身衣裳吧。”
赵可安不置可否,然后随着云阳离去。
“云阳,今日你是主人,就这么走了不好吧。”
就在云阳即将随着赵可安离去之际,赵嫆傲慢地开口,拦着了云阳的去路。
赵可安这时候道:“你叫你的丫鬟给我领路,我自己去吧,你留下照看客人。”说完,还朝赵云阳笑了笑。
赵云阳心里极不是滋味,可是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诅咒赵嫆早晚遭报应的话,然后叫身边的侍女领赵可安去换衣裳。
赵可安的默不作声,更是让在场的贵女觉得,三公主是个软柿子,可赵云阳知道,软软不是一个任由他人欺负之人,若真是软柿子,方才早就哭了,她只是,习惯了克制情绪,因为她知道,她的哭她的闹,换不来任何对她有利的帮助。
看见赵可安独自离去的背影,拿着酒杯抵唇的赵嫆眼神阴冷地笑了。
其实那杯酒,无论赵可安喝还是不喝,结果都一样。
酒里被她下了药,若是赵可安喝了,一会就是她名声扫地的时候,不过她既然拒绝了,可也不打紧,还不是被她一杯浇下去,乖乖下去换衣裳了。
一会,文雅娴静的三公主,就会在众人面向沦为一个浪荡贱.人,就让她,和她那个寻花问柳的沈世子,“郎才女貌”,成为一对吧。
思及此,赵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站在角落里的一个贤王府侍女,在与赵嫆对视一眼以后,低眉颔首悄悄溜了出去,同时,赵嫆身边的宫女也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