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神族兵士尽数命丧华胥国,唯有蓐收,借着芫芜和陵游补救结界的机会逃窜出去。
不出所料,半月之后,神族卷土重来。大兵压阵,包围华胥国。
匿藏于国内的魔物以及华胥国主一同逃窜,于茫茫海上,隐了踪迹。
……
“你们终于回来了。”见缘何跟琉珖回到船上,芫芜悬在心头的担忧才散去。
“阿姐。”缘何安慰道:“不要担心,留守在华胥国的神族并不多,我们并没有遇到危险。”
“嗯。”芫芜点头,又看向琉珖,“成功了?”
“除非我身陨灵散,三界再也找不到华胥的踪迹。”
“从今往后的华胥,真的是传闻中那样的乐土了。”其厌道:“子民没有贪欲,内部和平安稳。外面无人能寻到,国度也就会被打扰。你的子民,可以在那片乐土,休养生息了。”
“你们需要我为你们做什么?”琉珖看向芫芜和陵游:“说吧。”
“同仇敌忾。”芫芜道:“我们和神族,水火不容。我希望,你能和我们站在同一阵营。”
“你们要对抗神族?”琉珖不见惊讶,也并非嘲讽,“就凭这几个人?”
“不是对抗,而是抗争。”芫芜道:“我们没有野心,没想过创出一番惊动三界的功业,更没打算取神族而代之。想要扩充自己的力量,不过是想要搏一搏,替自己开辟出一片可以活下去的天地。”
“你也看到了我们如今的处境,三界十方,没有魔的立足之地。我们想要做的,只是不用再四处流亡逃窜,有一片能安稳生活的地方。”
“三界当中,这样的隐秘之处并不少。”琉珖道:“在无人知晓处安稳度过了千年万年的,华胥国并非独一无二。”
“是不少,只我们去过的,就不止华胥国一处。”芫芜道:“可是就像你说的,华胥已经隐世千万载,却一朝引来杀身之祸。有些地方的和平安稳,只是因为那些地方和外界保持着一种看不见的平衡。”
“而我们一旦过去,这种不知多么艰难才建立下来的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神族诛杀我和陵游之心,能使他们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琉珖沉默半晌。
其他人亦然。
“我答应你。”
芫芜一笑,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自此之后,我们就算是盟友了。”
“他也是你们的盟友?”琉珖看向其厌。
“他是朋友。”缘何接话道:“盟友应当是我们之间这样,同仇敌忾,共同退敌的。他,我只求他护好自己的命,别在关键时刻给别人添麻烦就行。”
琉珖看着其厌,似笑非笑。后者镇定自若,但没有像平时那样,和缘何你来我往地呛起来。
芫芜也感觉到了奇怪,问道:“佯装逃窜过程中不小心受伤了?”
“不会吧。”缘何说着就要出手检查,“我带着他,并没有让人近身呀。”
“我没事。”其厌后退一步躲开。
“那你是怎么了?”缘何道:“难道是吓的?”
芫芜闻言噗嗤笑出了声,继而敛容道:“并非有意,别在意。”
“我大约是晕船了,去躺一躺应该就好了。”其厌说完顿了顿,转身往船舱里走。
走到舱门口,又忽然顿住了脚步。
此时缘何正好也跟了上来:“你晕船?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我有件事跟你说。”其厌却看向芫芜。
“什么?”
“到底要说什么?”见他欲言又止,缘何催促道:“你什么时候染上了吞吞吐吐的毛病?”
“若是有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其厌看着芫芜,问道。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芫芜不疑有他,“从前不能说现在可以说的事情吗?说吧,我听着。”
其厌没有说话,缓步上前,停在芫芜和陵游两步之外。
然后,他的面容忽然开始发生变化。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乌黑,从发根开始,变作银白。
肌肤和眼瞳的颜色也变了,还有眉眼、唇色、鼻梁,除了外在的衣着,其厌俨然已经褪去了原本的书生模样。
一头银发,眼瞳浅褐,细梁薄唇,肌肤极薄,隐约透骨。
看到他这副模样,缘何惊得瞪大了双眼。
而芫芜的神情经历数番变化,最终在其厌的外貌定型之后,黑沉下来。
“你是谁?”
“祁风氏,魌魘。”
保持着原身模样的上邪动了动。
“继续说。”
其厌沉默了片刻,开始说:“我本名魌魘,生于鬼族祁风氏。五百岁时伤了神族之人,那人是颛顼帝室天帝之子,与我发生争执,导致重伤残疾。”
“颛顼氏向鬼族施压,逼鬼界交出祁风氏全族。”
“其时我父亲是祁风氏的族长,因我之故,他卸下族长之职,对外言说我们一家只是祁风氏的一个旁支。我在外胡作非为,亲族并不知晓,借以护住其余族人性命。”
“因为我一人犯下的错事,我的父母兄姊,全部受到牵连。父亲因觉愧对祁风氏族亲与先祖,自断灵根,自散灵识。母亲承受不住,跟随殉情。”
“我和兄姊被鬼族交出,带往神界问罪。”
“兄姊为替我搏出一条生路,以命相抵。”
“最终,罪魁祸首得以逃脱,隐姓埋名苟且于人界数十年之后,找到了沃野国。然后,继续苟且偷生。”他看着芫芜和缘何:“直至今日。”
“我们呢?”芫芜问,“你还没有说,这件事跟我们的关系。”
“沃野国中有巫族人,就是上古时期,占卜与咒术分离之前的那个巫族。我到了那里之后,找到他们替我占卜,大仇何时能报。”
他顿了顿,呼出一口气,道:“在你们去到沃野之前,我已经等了数百年。”
“继续说。”
“……巫族人替我占得,千年内三界会出现一异物,一异人,他们的出现,将会是神族的一场浩劫。届时皆他们之力,我便可大仇得报。”
“你怎么确定,我和陵游就是你要等的机会?”芫芜问。
“我不确定。”其厌如是道:“所以需要试。彼时他身下被下禁制,我需要设法破除那道禁制,才能进一步判断你们是不是我要等得机会。”
芫芜瞳孔微缩:“然后呢?”
“然后,我设下契机,将你们引入赌坊,引出赌坊坊主,引陵游冲破他身上的禁……”
“你该死!”
“噗!”
其厌吐出一口血,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阿姐!”
缘何惊呼出声,却不知道该如何举措。眼睁睁看着芫芜拔剑出鞘,二人自甲板之上飞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