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花落

云栖被突然出现的异状乱了心神,但是未等他反应过来,更大的异状紧随而至——至少需要七个日夜才会结束的天雷加身只不过才过去了一日,居然有黑色的花从建木树冠上落下,并且不止一朵!

落下来的花朵并未掉在地上,而是飘在了芫芜身旁。后面的仍旧在不停地掉落,并且自主地排列到一处,很快便连成一片。

又一道惊雷落下,本是朝着芫芜背心而去,却落在了护在她背心处的黑色屏障上。被雷击中的花瞬间化作齑粉,接着便有新的补上。而这一道雷电,没有对芫芜造成任何伤害。

并且从这一道之后,每一道落下来的雷电都被黑色屏障代为承接。此情此景连续数次上演之后,云栖总算是将心神完全收拢了回来。

又过了一些时候,再抬头望向树冠的时候,会发现整棵树上的花全部掉落,一朵不剩。从未有人数过建木神树之上送渡界者去往神界的花数量几何,云栖也不知道。

他只看见芫芜周围的屏障不断被雷电破坏却也在不断变厚,直到此时已经完全看不见被包裹在其中的人是何情形。

他望着树下这个巨大的黑色蚕蛹,眼中的光芒幽微难辨。人界与神界的建木一实一虚相互连接,这棵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神界如姐又该是怎样一番场景?

……

不必再经受天雷加身之苦,芫芜也不曾发出任何动静。其实除了内里的巨变,渡界的过程尚算“正常”——隔绝渡界者和外界的结界还在,声势浩大的天雷也没有停止下落。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第七日,响了七日七夜的雷声忽然停下的时候,云栖正在垂眸沉思。过了片刻才有惊喜的光芒出现在他眼中,并且瞬间大盛。

“小丫头!”结界也消失了,他快步冲到了树下,“小丫头?芫芜!”

黑色的蚕蛹静止了片刻,才逐渐从芫芜周遭褪去——和之前那些被雷电碎成粉末的花一样,此时已经没了雷击,剩下的这些却开始自动消散。全部化为齑粉,被经过的风沙裹挟而去。

芫芜的身形显露出来,自建木神树这条沟通天地的道路出现以来,她应当是唯一一个在七日七夜的天雷之下还能保住皮囊完整的人。

不仅如此,云栖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上前查探才知,这个丫头居然站在渡界期间入了定!并且还是站着!

……

而此时的芫芜从外表看十分平静,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在将血滴到建木树干上的瞬间,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她的第一反应是陷入了某个阵法,却又立即发觉既不能动作也不能言语,只能接收外界的讯息而无法做出任何表达。

黑暗中传出无数哀嚎惨叫,撕心裂肺,不绝于耳。

继而天光乍现,纵使仍旧一片昏暗,却让她得以看清周遭景象——不绝的狂风、漫天飞舞的沙砾、一望无际的荒芜以及青叶紫荆的古树,她依旧处于蛮荒,但却觉得这个蛮荒并非她之前所处的蛮荒。

她看着一个人影从远处走来,穿过风沙来到建木之下,将自己的血滴在了深紫的树干上。

结界起,天雷下,可是树下的人没能撑到第七日便倒了下去。然后芫芜看见他的灵识离开躯体,居然融进了树干之中!

接着她感觉在极短的时间里经历百余年,她看见血肉之躯转眼化作枯骨,继而风沙不断路过,将白骨卷挟而走。

重归“原貌”的蛮荒中,又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和方才那人并非同一人,可接下来在此处发生的事情,却同那人全然相同。

芫芜整个过程看下来,觉得不过是将第一段重演了一遍。

然后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同样的画面开始不停地上演,重复,重复,重复……她看见千万张不同的面孔,演绎了无数次相同的故事。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渡界途中丧命,每一个灵识都被吸入了深紫色的树干中。与之一同进入的,还有无数具尸体腐烂过程中飘散出来的灵息,以及恶念。

……

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开始有黑气从建木神树中溢出来——这是灵息与恶念长久混杂的结果。时间越长,它们越能肆无忌惮地挣脱建木的束缚,自由自在地外出玩耍。

忽然有一日,一个青衣少女凭空现于黄沙中——那是十五岁的芫芜!

年少时期的芫芜被从树中逃窜出来玩耍的家伙们当做了异类,或者说玩物。它们轻而易举地压制了她的灵力,将其带着升入空中,然后松手丢掉。

在人落地的瞬间它们便浪漫过跟过去,接着便是第二次,升空,然后丢掉。

第三次,第四次……长大后的芫芜看着这些画面,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年的愤怒与憋屈。那是她首次体会到自尊被扒到地上,一遍又一遍地被敌手踩踏的感觉。

……

终于摆脱困境却落得无比狼狈的少女来到了建木之下,背靠着树干坐下。其后那里便成了她的避难处,因为那些浊息再猖狂,也决然不敢进入树冠以下的区域。

她在这里一待就是五年,伺机报仇雪恨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消失在黄沙中。

重新见到了年少时期的自己,芫芜居然毫无感触。因为她的心思早在少时的芫芜靠在建木树干上的一刹那,飞到了很远很远又极近极近的地方——远到无边海域之上的一艘船的船头,近到就在她眼前的这棵树。

她满怀期待与小心翼翼,将全部注意都放到了那棵树上……

二十岁的芫芜离开不久,没有任何征兆地,建木树干之中走出来一个虚影。他走的极慢,期间无数浊息融进了他体内。同时虚影在逐渐改变,走出树冠覆盖的区域之后,已经有了实际的形体。

这是一位不及弱冠的少年郎,身形有着独特的单薄感且清俊挺拔,着一身绛紫衣衫,未束的黑发如瀑般披于肩背。

少年转过了身,让芫芜看见了一张美到极致的面庞。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张脸的时候,心里想的是:男子居然也可以这样美?

这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如水,让人一眼可以望到底发现依然是纤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