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
一滴冷雨落在她脸上,连城仰起头来,透过灯笼火,瞧见细密的雨丝从天际落了下来。
“嗬。”她嗤笑一声,原来老天爷还嫌她不够惨,一定要下一场雨让她更加凄惨一点吗?
“我们回房吧。”不远处,醒黛闻声对恒泰说。
并没有听到恒泰的声音,连城不想回头去看,因为她已经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
她仰着头,任由雨落在她脸上。下吧,就这么下吧。至少这样,她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她的心是不痛的,她脸上也不是眼泪,而是冰冷的雨水。
忽然一把红色的油纸伞落在了连城的头顶,那伞上还绘着两只蝴蝶嬉海棠,她怔了怔,顺着伞柄往下看,视线落在了一个面具人脸上。
她心中一震,依稀记得这个面具人在什么地方见过。
“姑娘可还记得我?”面具人当然是江逸尘,他撑伞在她身边坐下,伞微微侧着,他一大半都落在雨中,而她则整个人都被牢牢地护在伞中。
连城猛然想起来那天在河边落水,就是这个面具人救的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哭呢。姑娘家,哭肿了眼睛可就不好看了。”他扭过头来,这瞬间连城明明是看不到他的脸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面具下的他一定微微笑了笑,他抬手,轻轻替她擦了擦眼泪,“别哭,哭得老天爷都心疼,这一心疼就下雨了。”
“扑哧。”
连城被他的话逗乐了,但很快这一点欢乐也被心中的哀愁吹散了。
“你说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他的心会变得那么快?而且变得不可思议,犹如潮起潮落,沧海桑田一样,刹那间就换了人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原来的点点滴滴,都成了一场梦。难道我对恒泰的爱,也迈不过这句吗?”
江逸尘笑笑,轻声安慰道:“何止是你,又何止是他?天下的人都在变,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你看那流水,蜿蜒绵长,你所见的流水,是不会停止的,因为你看到的这一段流水,在下一刻又变成了新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可以停留的,这样想想,也许你就心安了。”
连城微微侧过头来,
“这样的痛苦,这样的心酸,怎么样能忘记呢?”
江逸尘仰着头看着半空中的雨丝,轻声道:“忘不了,那便不要忘记,只要记得下次不要轻易交付了自己的真心。慢些去爱,说不定真正值得你爱的,你还没有遇见。”
他站起身来,朝连城递过一只手去:“来,把手给我,这夜太黑,你会摔跤的,我送你回去吧。”
也许是这个夜晚太寒冷,也许是他的声音太温和,连城鬼使神差地将手落进了他的掌心。
江逸尘就这么牵着她,雨在脚边汇聚、流淌,他的身子已经湿了大半,她走在他身边,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江逸尘却像是听到了千言万语。
这千言万语,很可惜永远不会对他说起吧。
将连城送回了房,江逸尘径直去了佟毓秀房里。
明轩喝得烂醉,死猪一样睡不醒,佟毓秀跟江逸尘去了隐蔽的角落里说事情。
“这几天,黄河水灾,朝廷要派赈灾款,我阿玛在早朝的时候,算计了富察将军,让他们父子负责运送赈灾款,我爹爹已经找好了一群有名的绿林好汉们,要他们埋伏在河南道上,劫银杀人!要是可以就当场斩杀,要是被他们溜了,那丢银子的罪过他们一样承担不起!”
江逸尘哼道:“要是这样简单,富察家早就灭了数次了,还用我们这样苦心策划?”
佟毓秀愣住了:“怎么,这有哪里不妥吗?”
江逸尘笑笑道:“到时候看着办吧!”
同佟毓秀分开之后,江逸尘出了将军府去找了百乐,从佟毓秀这里得来这样的消息,可是极为珍贵的。连佟大人都能看出机会,更何况是佟毓秀?
寻到百乐,两个人合计了一下,都决定对这批银子下手,不过佟大人要当替死鬼用山贼去劫道,他们可不想去管。
于是三天后,佟大人就为他的愚蠢行为追悔莫及了。
那天富察将军带着人马押着箱子走夜路,伏击的劫匪纷纷跳了出来,劫匪人数众多,富察将军心道不好,直接下令撤退。
那些劫匪得了银箱,却顿时傻眼了,因为箱子里不是银子,而是一堆一堆的石块。
敢情富察将军早就料到有人劫道,一开始就掉包了!
真正的银箱在恒泰那里。
这进了梅雨季节,雨天就多了起来,恒泰、郭孝和众士兵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押运着另外一车银子,化装成运货的小商贩,走在小镇。
突然,斜刺里冲出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个姑娘,这姑娘正是百乐假扮的。江逸尘早就料到富察将军会用这一招,一早在另一条道上等着了。
恒泰的车队躲闪不及,与百乐的车撞在了一起。一时间,两辆车全翻了。恒泰车上的银子撒了白花花的一地。百乐车上的东西也撒了一地,不过都是些铜器铁器。
恒泰一拔刀,急忙喝道:“众将,速速护住银子!”
雨中,十数个军士围住了散银现场。百乐连忙道歉:“惊扰了诸位!小女子失礼了!”
恒泰看了看她,沉声问:“你是做什么的?”
百乐小声答道:“我是来镇子上贩卖铜铁器的,你们是?”
恒泰将刀送回刀鞘,冷声道:“你不必知道我们是谁,今天你看到的事情,赶紧忘记。”
十几个士兵已经飞快地将散落一地的银子都收回了箱子里,郭孝来回话:“少将军!撒落的银子都已经收到了箱子中。”
恒泰点了点头,问道:“有没有清点?”
郭孝拍着胸脯道:“一锭一锭过秤倒是没有,但数了数数目,似乎只多不少。”
恒泰眉心皱了起来:“少就是少,多就是多。什么只多不少!”
郭孝急忙道:“是一锭不少,是小人数错了。”
恒泰点了点头,在这里歇得够久了,是时候出发了。于是恒泰就带着一群士兵押着银子继续往前走,雨越下越大,烟雨中,百乐冲着恒泰消失的方向,笑得极为阴冷。
夜幕降临,雨越下越大。
郭孝从车队前跑来:“报!少将军,前面有一座废墟可以躲雨安身!”
恒泰点了点头:“好!今夜我们就在这座废墟里休息一下,来啊!小心搬运银子。”
恒泰一边吩咐,一面往前走去,心中一阵宽慰。他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富察将军应该已经用假银车,将道上的劫匪悉数引开,如无意外,只要再过五六日,银子也就押送到了。
突然,几个军士大叫起来。
“咦!这银箱怎么这样轻?”
“是啊!分量明显不对!快快,报告少将军,要检查一下!”
恒泰大步走了过去:“怎么了?”
郭孝回话道:“少将军!这两箱银子有点不对!”
恒泰紧张,赶忙打开银箱,箱子里的银子全不翼而飞了。
士兵们惊呼:“不好了!不好了!银子怎么不见了?”
恒泰望着空空如也的箱子,脸上满是吃惊和诧异。这满满的两箱银子,他看着装满的,为什么这一会儿就不见了?这未免太过奇怪了。
而百里之外的富察将军,完全不知道恒泰遭遇了这样的变数。
此时大厅之中,富察将军还在想福晋和侧福晋夸张恒泰计谋深远。佟毓秀在一旁听着,心中很是担忧,难不成她阿玛的计划落空了?
正在阖府一阵议论的时候,忽见郭孝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众人都很是吃惊,富察将军隐隐觉得不对,忙问:“郭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和恒泰一起护送银子了吗?”
郭孝喘了一口气,面色煞白道:“将军,大事不好!银子不见了!”
富察将军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
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佟毓秀一脸得意。
“就在后院,将军您看看就知道了。”郭孝说着,将富察将军带到后院去。
运银车和箱子就停在将军府后院,恒泰正和军士在检查箱子。富察急匆匆走过来,很是不解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算计得好好的吗?银子怎么会不见了!”
“众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儿子也正在侦察。”恒泰看了看两口箱子,箱子上并没有缺口。这时候郭孝忽然伸手摸了摸箱底,想试试箱底是否有暗阁,哪想才碰到,手就钻心地疼了起来。
“啊!”
“怎么了?”恒泰连忙问。
郭孝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伸手去摸箱底,却觉得像是被火燎了似的。”
他将手伸出来,就见他手上一片烧焦的黑,恒泰顿时变了脸色,他急忙道:“快去用冷水冲洗!”
恒泰开始细细检查银箱,见箱子内木质发乌,并且箱底有小洞,正在漏水,恒泰用匕首尖一抵,瞬间就见灼烧腐蚀的效果。
恒泰一拍脑袋:“这是化金水啊!”
富察将军有些不解地问:“化金水?什么化金水啊!”
恒泰跟富察将军解释道:“是一种能够销蚀金银的药水,这原本只有红毛国才有,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的银箱中?”
恒泰突然想到了之前和百乐的车辆相撞的场景,他心中已经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了:“糟糕,中了那个女人的计了!我在运银途中和一个女子的车相撞,银子撒了一地。儿子收拾好就往前走,哪曾想这女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化金水混到了我们的银箱中,结果银箱中的银子被化金水所化,从箱子中像水一般流出,可那时天偏偏是下着雨,银水混合在雨水中,儿子竟然没有察觉!”
富察将军扼腕叹道:“可恶!银子既然流了出去,可否还能回收?”
恒泰苦笑道:“银水滴落在路上,延绵几百里,再大的人工,也无法将它回收了。”
富察将军皱眉:“那可惨了!从京城押银子到河南,押运期是十日,我们已经用掉了两日。若是凑齐了银子,轻车快马,日夜兼程,也需要五日才能勉强到达。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有三天时间可以再准备一批银子,只要凑齐了赈灾所需的二十万两,这件事情总算还能遮掩过去,否则,作为押运官,咱们爷俩就是大祸临头了!可到哪儿去凑这二十万两银子呢?”
二十万两银子,这着实不是个小数目。
这事福晋她们也都从郭孝那里听说了,一个个都是心急如焚,富察将军更是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晚间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福晋对吃不下饭的富察将军说:“老爷,你千万不要着急!我已经叫郭嬷嬷把多年的积蓄和首饰都取了出来,公主也把她的金玉嫁妆都拿了出来,大约有个五万两上下。剩下的咱们再去想办法,总之要把这件事扛过去再说!”
恒泰诧异地看了看醒黛,醒黛并没有看恒泰,只是淡淡道:“赈灾的银子被劫,谁都跑不了。要扛就一起扛。”
富察将军摇了摇头,放下筷子道:“还剩下十五万两,数目太大了,时间又紧,只怕纵是大伙儿有心,也难解这燃眉的祸事。”
恒泰点点头,想了想说:“这次的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阿玛、额娘,你们放心!这银子虽然现在少了,但一定会有人交出来的!你们少安毋躁,之后我自有安排!”
恒泰虽然这么说,但他到底有没有办法填上这银子,众人可都不太抱希望的。
尤其是侧室的,侧福晋此时已经收拾了包袱细软,准备带上明轩一起走人。
就在这时候,佟毓秀忽然走了出来,拦住了正要逃走的两个人。她看着明轩做贼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想做什么,顿时冷笑一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你们既然要走,何必不叫上我,好歹我也是你的夫人啊!”
明轩死鸭子嘴硬并不承认。
“谁说我们要走?你莫要瞎说。”
佟毓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既然不是逃走,那么你们手上金银细软,看来是要捐出来给大爷了。好!你们给我,我去交给大爷。”
明轩马上死死抱住包袱不让佟毓秀拿到手。
“就算我们要走,关你什么事情?你这个臭婆娘!这点钱,我和我额娘两人都不够用,如何能带得上你!”
佟毓秀点了点头却是笑了:“行,既然你说得这样果决干脆,我要是再强留就没道理了。”
佟毓秀一抬手,从身后抽出一早就备好的休书,她这是早有谋算,富察家要倒,她可不想当陪葬的,早早脱了身为好。
“你只要在这休书上签字,你我就两清了,从此你逃你的,我过我的,两不相干!”
明轩一咬牙,刚想签字。就听房门砰的一声让人推开了,恒泰的声音传了过来:“且慢!”
恒泰抬脚走了进来,看了眼场上三人,心中很是不舒服:“你们都少安毋躁!既然事情出在我恒泰身上,断不至于连累到旁人。明轩、眉姨娘你们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问一问弟媳!”
侧福晋和明轩见恒泰表情很冷毅,反抗的话直接没有说出口,灰溜溜地走开
房中只剩下恒泰和佟毓秀两个人。
佟毓秀笑笑:“大爷有什么事情,就请问吧!特地支开明轩和二娘,这是为何啊。”
恒泰哼道:“还能是什么事情,当然是银子的事情!”
佟毓秀假装吃惊道:“什么银子啊?”
恒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二奶奶是明白人,何必要点透?非要我把你们父女里应外合陷害我和阿玛的事情挑出来?”
佟毓秀继续装糊涂,反正他没有证据。
“恒大爷说的话,毓秀越来越不明白。”
恒泰冷笑道:“从朝廷上佟大人举荐我父子押运银子开始,我就觉得这里面有大有文章。好歹你哥哥佟家麟刚死,你阿玛能有那么大度?所以我一直提防着,叫我阿玛押运假银车引敌,而我则偷偷运银子出京。果然,这一路上绿林劫匪真是不少,居然还使出化金水这条毒计,让我这回到底还是栽了。不过也正是着化金水让你们露了马脚:真要是剪径的强盗,哪个会用这等损人不利己的法子?除了和我们家结怨的对头——佟大人之外,只怕没有别人了。佟毓秀!府里一时绝对凑不齐二十万两银子,这银子,得从你身上着落了!”
佟毓秀咬死了不认账。
“花言巧语!你又没有证据!”
恒泰看着她捏在手上的休书,冷冷地道:“如今休书未签,富察家有罪,亲友株连,你也脱不了干系!”
佟毓秀很是得意道:“我家阿玛是吏部侍郎,难道还不懂这案子的轻重?你这个罪名,罪在人而不在族,要是灭门株连,你身为额驸,岂不连皇上也被你连了进去?我是不会受牵连的,但你和你阿玛,只怕是逃不掉了。别忘了,当今皇上端正无私,当年可是斩过额驸的。”
恒泰怒道:“你们父女真是为非作歹,恶贯满盈,我总有一天要跟你们清算!”
佟毓秀笑道:“大爷,何必动怒呢?否则又多一条诬陷罪。哦,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好好想办法把!可别做些无谓的事情!对了!我想,砸锅卖铁怕是不能解决问题,还是把房子院子给卖了的好!”
恒泰气得拂袖而出,对着外面的士兵怒道:“来人,在我处理完这件事前,不允许她出门,她也不许见人!给我好好看住她!”
屋内,佟毓秀的笑声尖锐且嚣张,一股子你奈何不了我的架势,听了只会让人觉得无比憋屈。
恒泰从佟毓秀那里出来了,直接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醒黛实在担心他,差人做了几样点心端着送进了书房来。
“恒泰,别担心了!我明日就进宫去求皇阿玛,让他念在我们的情分上,免了你和老爷的责罚。”
恒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好心,但公主也应该知道皇上的脾气。澜宜公主如你一般受宠,三年前她的额驸授受贿赂,还不是被皇上给斩了?我此番押运的赈灾银款被劫,失职责任还要更加重大!”
醒黛想了想:“不能跟阿玛求情?那我去找皇额娘,叫她借二十万两银子给我,帮你跟老爷渡过难关!”
恒泰摇摇头:“短短三天那么大一笔银子要想出宫,难道不会有人盘查?还是不成的。”
醒黛着急:“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恒泰看她真情流露的样子,不由得握住了醒黛的手,闻声安慰她:“公主,你放心,你的一番心意,我都知道。现在还有时间,我总能想出主意来的。我是只打不死的老虎,这些鬼蜮伎俩还害不了我,你放心。”
醒黛闻言点了点头。连城带着小四,突然走了进来。
恒泰脸色变得冰冷:“不是要你在房中反省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连城看着恒泰和醒黛交握的手,只觉得心中无比难过:“恒泰,我知道了银子的事情。我有点担心。我、我想帮你出出主意。”
恒泰一摆手,扭头不看她:“连城,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回自己的房间去吧,别留在这里添乱行不行?”
像是一块巨石砸中她的心,连城甚至能看到那深入骨血的伤,她强忍着自己欢笑着。她告诉自己不要在意,早就知道有一个醒黛存在,而且他现在丢了银子心里烦,她应该体谅他。
“我不添乱,恒泰。你要想事情,我就不说话。你要做事情,我就给你递支笔。可是我想,留在你身边,待着,行吗?那么多艰难,咱们都走过来了,我总在你身边的,这次,我也陪着你。”
恒泰却一点都不领情:“真是妇人之见,这里不需要你,我在和公主商量事情!你下去吧!”
连城咬住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哭,至少不要在这里哭出来,她从小四手里接过白茉莉花,颤声道:“既然如此,那我留着大爷和公主清净!这是我种的白茉莉,花开了,可香了。”
“我为了二十万两银子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她送来一盆花儿。”恒泰嗤笑一声,也不知他到底是在对谁说话。
心上的那根弦,铮然断裂,连城将花砸在他的书桌上,转身跑了出去,才转身眼泪就滚了下来。
她将自己卑微到这样的地步,不惜不要名分,不惜当个妾也要爱他,可是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也许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吧,他最终会回去公主身边,公主是明媒正娶,她不过是个妾啊!
连城跑出去很远,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恍惚地回头,跟在她后面的是小四。
恒泰他到底没有追出来,他不耐烦了,他已经厌恶她了吧。
连城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号啕放声大哭起来。
而书房中,看着恒泰这么对待连城,醒黛却一点都不开心,她说:“这也真是稀奇啊!从前情深似海,如今冷若冰霜,几天时间,恒泰你对宋连城的态度云泥之别,是真的变了心,还是做戏给我看?”
恒泰无奈道:“我对连城好,公主觉得不好,我对连城冷淡,公主觉得不对,那么请问公主,恒泰应该怎样才好?”
“我讨厌这个女人,可我更恨别人骗我。恒泰你存的好心思,看我说得对不对?你故意冷落宋连城,叫她恨你,叫她知难而退。你接下来要找个借口把她赶出府去。这样,即使这一关你过不去,她也可以置身事外,与此事无关!恒泰你对她还真是一往情深,用心良苦,不错,我还算没瞎眼,你是个好男人,只是这样的温柔爱意,却半点不是为我……”醒黛气急,一口气说了下去,“恒泰!我告诉你,你送不走她!你也骗不了我!在这个时候,你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保存自己!只有这样,才能保存这个家。你是个男人,今天你在,那个女人才能在;要是有一天你不在了,你想想,那个女人走出这个府门,她能活上几个时辰?我告诉你,我才不在乎她的死活!可我不要你绝望!”
她说着,摔门走了出去,书房里只留下恒泰和那盆茉莉花,他走过去,轻轻将花盆拿起来凑在脸上,淡淡的幽香扑入鼻息,眼前闪现的,是连城灵气逼人的眼睛,隔着一排灯花,眨着眨着,便落泪了。
他在用他的方法来爱她啊,他想护得这株茉莉周全,永远可以这样绽放着。
是夜,连城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府中闲逛,然而才走了几步顿觉腰间一紧,紧跟着她就被人带上了半空,她听到了巡院侍卫的惊呼声,纷乱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怎么又是你!”仓促之间连城回过头来,就见戴着面具的江逸尘牢牢扣着连城的腰,并且飞快地点足落在了假山上,然后在巡院侍卫围过来的时候,丢下一枚烟幕弹,趁乱将连城带出了将军府。
连城一直在挣扎,奈何她的力气和江逸尘比起来简直是蚍蜉撼大树。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带我去哪里!”见江逸尘不回答她,连城就急了,她猛地抬手朝他的面具抓去,江逸尘没料到她这么做,竟然被抓个正着。
“果然是你!江逸尘!”连城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间,惊呼一声,“可是你不是死了吗!”
江逸尘带着连城落在地上,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唇间轻轻一吻,连城飞快地抽回手来,满眼防备地看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带你离开这个地方。”江逸尘柔声说,“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这个世界上,我伤害任何人,都不会伤害你。”
“可是你一直在伤害我不是吗?”连城喝道,“是不是又是你搞的鬼,恒泰的赈灾银子,是不是你干的!”
“这个不重要!”江逸尘直接将连城扛了起来,一路奔向码头,“连城,我们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什么都不用管,你不要再想着恒泰了,他只会让你伤心,你跟他在一起,没有快乐的。”
“我不要你管!”连城挣扎着,却挣扎不开,最终被江逸尘丢进了船舱之中。
“江逸尘,你到底要做什么?”连城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怒气。
江逸尘却笑得云淡风轻:“我要做的其实很简单,一是带你走,二是要富察家鸡犬不留。我和富察家的仇恨你是再清楚也不过的,还有这只手,富察恒泰要用他的命来偿还我的手!”
江逸尘说着,将那只银手递到连城面前,连城心中一惊:“是你!原来!原来是你杀了李嬷嬷,嫁祸给佟家麟!”
江逸尘哼道:“你娘被佟家麟害死,我为了救你,嫁祸给他的,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该来的报应,总会来的。富察翁哈岱和富察恒泰也是一样!我告诉你,丢了朝廷的赈灾银两,就算不是祸灭九族,但他们父子俩要被斩首,却是板上钉钉,插翅难飞!干娘啊!儿子终于帮你报了大仇了!你好好在天上看着啊!”
连城摇头道:“事情不是这样的!你根本就不了解你干娘遇害的真相,富察将军是被冤枉的!真正要害你干娘和你的人,其实另有人在!”
江逸尘讽刺一笑:“我知道你的心思!别再替富察父子狡辩!如果不是他,会是谁!”
连城急忙道:“我会给你找到证据的!但你得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必定给你一个真凶的交代!”
江逸尘摇摇头,指了指窗外:“来不及了,船已开到湖心,你就别垂死挣扎了。这些人不值得!连城,你跟着我,咱们好好地离开,我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连城见江逸尘冥顽不灵,猛然一个耳光打在江逸尘脸上。
“这一巴掌是替你干娘打的,你没有弄清事情的全部就瞎报仇,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害的是她最爱的人?”
江逸尘顿住了,眼神怔忪,有些恍惚。
连城见他肯听人说了,接着说:“只是三天而已,我都有勇气,你为什么就不敢赌,还是你根本就是害怕?你根本就是不想面对结果?你为你一己私心要害死恒泰和他阿玛,还冠冕堂皇地说自己是给你干娘报仇?”
江逸尘不动也不说话。连城忽然冲出船舱,猛地跳下了河。江逸尘这才回过神来,他急忙跳进水里去抓连城。
“你要干什么!你不是很害怕水吗,快上来!”
“不!我要去找恒泰!我还要给你去找证据!”连城在水中挣扎着,水里不比地上,江逸尘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把她拉上来。
“你快上来!河水那么冷,你游不过去的,会死的!”江逸尘心中焦急万分。
“不!我一定要回去!我要证明给你看!你错了!你恨错了人!”连城此时一根筋,完全听不进人话。
江逸尘着急只好妥协道:“好,你给我上来!我答应你,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你快上来!”
江逸尘终于将安静下来的连城捞了上来,他紧紧将她抱在怀中,用整个身体护住她,温暖她。
他贴着她耳边喃喃:“这么久不见,你都不长点心眼?他们不值得你这么做。”
这么久不见,你的眼里,还是看不到我的存在。他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是河水还是其他什么,顺着脸颊、额头、鼻尖、嘴角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