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公务繁多,加上又是月底,府中账务也要清算,恒泰已经连续好几天睡在书房了。醒黛独守空房好几日,终于忍不住让李嬷嬷陪着她,亲自到书房去寻恒泰。哪知道恒泰并不在书房,他一大早就去了账房。
恒泰领着几个账房先生正在盘点这几个月的用度,佟毓秀忽然带着个脸上戴着面罩的人走了过来,见着恒泰就行了个礼,朗声笑道:“大爷,这原是我那远房嫂子的一个亲戚,名叫阿成,阿成,快来见过恒大爷。”
这阿成哪里是佟毓秀的远房亲戚,分明就是江逸尘。不过为了混进将军府来,易容乔装了一番而已。江逸尘走上前来给恒泰行礼,小声道:“见过恒大爷。”
恒泰点点头,指着江逸尘脸上的面具问道:“他这是……”
佟毓秀连忙答道:“他呀!家里有一年走了水,他冲进火堆里去救人,结果头发面目全被烧得稀烂,用了大半年的药,命虽然保住了,但从此却落下了一张伤残丑陋的脸,只能戴着面罩遮遮……唉,有这样一张脸,寻常人家哪敢用他做工?大爷,我这回也亏我那嫂子帮忙,你看看,能不能让阿成在咱们府上找个差事做做?”
恒泰点了点头,颇为欣赏这个叫阿成的人。
“见义勇为,这是英雄的行径,我原是佩服这种舍己救人的朋友。既然阿成肯来府上帮忙,我是再欢迎不过。如今伙房马房都需要人手,还有些外办的差事,你看看阿成自己的喜欢,愿意做什么就安排着,莫亏待了他。”
佟毓秀喜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阿成,还不快谢谢大爷?”
江逸尘闻言立马给恒泰跪下,感激道:“谢大爷收留!”
正说着话,醒黛提着食盒,带着李嬷嬷走了进来。
“你们下去吧。”恒泰将佟毓秀和江逸尘屏退。
醒黛走了过来,柔声对恒泰说话:“恒泰,我见你还没用早膳,特意炖了一盏燕窝送来给你补补身子,你趁热喝了吧!我知道你还在为小雪的事情伤心,但这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曾想她怎么就……哎,也是怨我没有去宗人府交代一番,多叫他们照顾照顾。恒泰,请你可别再怪我,我真的也是很后悔!”
恒泰摇了摇头:“公主何出此言?没事的——燕窝臣收下了,这里事务尚多,恕臣不能奉陪,公主还是请回吧!”
恒泰走进账房内间,随手关上了房门。醒黛吃了个闭门羹,很是尴尬伤心,到底她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呢,让恒泰这么讨厌,连见一面都觉得厌烦。
“我们走吧公主。”李嬷嬷叹息着,拉着醒黛从账房出去了。
等到外面没有声音了,恒泰才从内间出来,将账务核对清楚了,他还要去书房跟富察将军议事。
一时间,他好像变得特别特别的忙,这大概是从他跟连城吵架那天开始的吧。总是让自己非常忙碌,也许这样就不用遇到她,也许这样就不用时时想着她。
稍晚点,恒泰去见富察将军,正说着话,却见连城手捧点心走了进来。恒泰扫了连城一眼,连城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他一样,目不斜视地只看富察将军。
“咱们院子里新开了玫瑰,昨晚上福晋趁花瓣刚开亲手摘了,今天做了玫瑰糕饼,正新鲜呢,差我送来给将军尝尝。”连城将点心放到富察将军面前。
富察将军闻言,拿起一块糕饼品尝,顿时赞不绝口,拿着糕饼对着恒泰道:“你娘的手艺,多少年没有兴致亲自做了,来,你也尝尝。”
连城面无表情地将糕饼端到恒泰面前,他满眼只有她一个,可她却没有一点感觉,恒泰心中就浮起了一股郁结之气,他想起郭孝对他说的话,得跟她摆摆脸子。
恒泰伸手去接,故意失手,点心打翻在地。清脆的破碎声在书房中尤为刺耳,青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恒泰借机发作。
“好蠢才!碟子都拿不稳!郭嬷嬷老眼昏花了,从哪里弄来这么个丫鬟,粗手笨脚的还在我额娘跟前伺候。”
连城蹲下身,默不作声地捡着满地碎片,恒泰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她看到他而已,可她就是不想让他如愿以偿。
富察将军见恒泰说得有些过火,连忙出来打圆场:“哎,算了,都是小事。从来不见你发脾气,跟个丫头置什么气?!你是最近事务太忙,心火旺盛。”
恒泰狠狠瞪着连城,可连城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面目坦然地接受教训。
恒泰很是无奈道:“阿玛有所不知。昨天我查账,洗衣房的徐大借用采买的机会报了二十两的私账。数额不大,但是此风不可长。我琢磨着这几天把他打发出去呢。”
富察将军点头道:“现在是你管家,事情你看着办吧。”
恒泰目光仍旧落在连城身上,他故意冷着声音道:“左右都要清理一次,我想把府里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嘴巴不严实的、干活偷懒的,还有连端碟子都不伶俐的奴才们都清出去。”
连城完全不为所动,很淡定地捡着碎片,恒泰越说越气。
“你,宋连城,你家是哪里的?”
连城淡淡扫了恒泰一眼。
“回大爷,我家是石家庄的。正想回家看看去,还请大爷成全。”
恒泰张口结舌,看了连城好半天。他企图从连城眼中看出一丝软弱,但是没有,她就像个斗志昂扬的小鹿一样,昂首望着他。终于恒泰感受到了一丝挫败感,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叹道:“算了,没事了,你下去吧。此事再议!”
连城端起一盘碎片,转身就走。走得可谓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连城直接进了厨房,因为福晋说了,这糕饼还要给公主送去一份。用了新盘子装好,连城就抬脚向公主楼走去。
公主楼中,醒黛坐在房内昏昏欲睡,这几日她都是很沮丧的。
李嬷嬷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怀中抱着一堆锦绣荷包。醒黛瞥了一眼,皱眉问了一声:“你弄这些荷包做什么?”
李嬷嬷表情很是神秘,她凑近醒黛低声道:“这些可是好东西,公主,今儿咱们见到了额驸,可看他那个表情,又哪里有半点生离死别的痛苦?老奴在想,这小雪会不会只是个替死的幌子?咱们别是上了大当,而大爷心中那个人,咱们还没有揪出来!”
醒黛怔住了:“你是说咱们被骗了?”
李嬷嬷点了点头。
“除去这个,没有别的解释,我们八成是被骗了。”
醒黛顿时就怒了,敢情绕了一圈,她都白忙活了:“岂有此理!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把正主给揪出来?”
李嬷嬷笑道:“这有何难?老奴早就给公主预备好了,这些荷包都不是普通的荷包,这些荷包里,装的是用各种花香加上聚香胶团成的香丸,气味持久,人若一旦沾身,必然经久不散。公主将这些个荷包都分发下去,按照香气做好记录,那么,一旦额驸身上沾染了哪种香味,那么到底是谁在和额驸有所勾搭,那不就一目了然了?”
醒黛眼前一亮,顿时点了点头道:“真是好主意,难得嬷嬷你想得出来!”
李嬷嬷抓着荷包,声音很是得意:“那明日老奴就去分发香囊,只说是公主的赏赐。”
正说着话,连城端着糕饼走了进来,醒黛见连城来了甚是高兴。
“哎呀连城,来来来,陪我说会儿话。”
连城将糕饼递给醒黛,坐在一边陪着醒黛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临走前,李嬷嬷却塞给她一个荷包。
“公主赏的,戴着吧。”
醒黛有些发愣,等连城走了才问李嬷嬷。
“连城就不用了吧。”
“公主,若是她是清白的,送她一个也没什么。”李嬷嬷眼神里满满是若有所思的意味。
连城将荷包塞进怀里,才回下人房,郭嬷嬷就来找连城,说是福晋吩咐她去买点新鲜莲子回来,这时节,莲子可是个稀罕物。
连城走街串巷,好不容易买了一包莲子,估摸时辰也不早了,就打算直接回府。
突然,斜刺里跑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劈手将连城拎着的纸包抢了过去。连城一惊,再定神一瞧,急忙追去。
“这不是小豆子吗?你抢我东西做什么!看我不追到你!”
连城喊着,飞快地跟着小豆子身后跑了过去。
这一路追着,越走越偏僻,竟然直接走到了河边芦苇地。
小豆子将纸包丢在地上,然后钻进芦苇丛中消失了。连城连忙捡起纸包,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恒泰身穿白衣背对着自己站着。
河边插着一根白色招魂幡,恒泰在河边祭奠着谁。
连城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此时他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来。
“小雪,我本无意要害你,但谁知道事情如此变化,公主这般下了狠手,可怜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就这样成了幽冥的旅人,你若未过奈何桥,没饮孟婆茶,你请相信我,我本无心逼你致死。现在招幡设祭,你在黄泉之下,希望可以安心。”
恒泰浇酒做祭,漫天散纸钱。
连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强迫自己压下去的难过情绪此时又浮了上来,她缓步走到近前,柔声道:“恒泰,当初你要是不那样做,小雪怎么会死?现如今小雪已经走了,你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恒泰叹道:“没有用,人回不来。只是我心里能好受一点而已。我也不是为了自己,我是想要对你……”
连城摇了摇头道:“这事啊,我想起来就难受。那天你说得好,咱们相见还不如不见。”
连城转身又要走,恒泰连忙冲上前,张开双臂用力抱住连城,他贴着她耳边轻声道:“一千个大内高手也没你一个难缠。来硬的你不理不睬,我这都服软求饶了,姑娘你还是不理我。咱别生气了,行吗?我为了你,心都操碎了。怕你生我的气想把话给说清楚,又怕公主看见了又找你麻烦。我真是带兵打仗都没这么累过。”
连城回头看着恒泰,这次她没有挣扎,只是眼中忽然就掉了眼泪。
“我害怕。不是为了我自己。只是我有个感觉,你跟我,咱们要想好,想在一起,这事像点着一场大火。你跟我烧着了,是咱们两个心甘情愿,是咱们两个活该。可是这把火要是卷到了旁人,那就是咱们造的孽!我不愿意!”
恒泰紧紧抱住连城,他试图让她放下心中这些事情:“别多想,连城。别多想。我告诉你,我用我的性命跟你担保。小雪这样的悲剧只有一次,以后永远不会再发生。而我跟你,咱们两个会好好的,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连城其实面上对恒泰冷淡,但她从未停止过思念他,此时恒泰这样说,她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恒泰的怀里,恒泰拥得更紧了。过了半晌,连城抬起头来,恒泰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连城语带嗔怪:“那天,你真的要把我赶走啊?”
恒泰笑道:“嗯。真的赶走。然后我跟在你后面,咱们一起走。”
连城听他这么说,顿时用力捶了他一下:“脾气那么大,我都吓坏了!”
恒泰很是委屈道:“我才吓坏了呢,你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我怕你是聋了。”
“所以你就让小豆子故意引我来这里?”连城问道。
恒泰一愣:“没有啊!我并不知道你会来的啊!”
就在这时,一群小孩子从芦苇丛中走了出来。有小豆子,还有当初在李奶奶房里的那些小孩子,恒泰一见,顿时恍然大悟:“这几天来,我想你想得发慌,却又不敢去见你,于是自己将以前你和我一起走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这些孩子们还真是调皮啊!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去安排的……”
小孩们齐声拍手道:“恒泰哥哥羞羞羞!又装糊涂又想要。想连城,睡不着,四九城里绕几绕。口难开,想求饶,不知姐姐饶不饶。芙蓉花,迎风俏,照见姐姐几多娇,恒泰哥哥你快开口,抱着姐姐上花轿!”
小孩子嘻嘻哈哈,又闹又笑。恒泰和连城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雨过天晴,芦苇摇曳,这个下午,抛却了那些烦心事,连城第一次觉得,他们回到了曾经刚刚相识的时候。
那时候这里是一片苍茫荻花,正是寒冬,而如今,白色荻花也成了碧绿芦苇,等到再变成白色荻花,大概又是一岁枯荣。
天色将晚,连城才同恒泰一起回了将军府,不过到了府门前就分开了,连城从后门进了下人房,而恒泰则回了公主楼。
刚刚和连城分开,恒泰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醒黛。因为她,他才不得不和连城这样偷偷摸摸,此时见醒黛上前嘘寒问暖,伸手要替他宽衣解带,恒泰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公主,臣累了,要先去沐浴。”恒泰躲开醒黛的触碰。
醒黛也不恼,恒泰这么对她也不是两三天的事情了,当下招呼下人,给恒泰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等到恒泰脱了衣服进了浴桶,醒黛就将恒泰的外袍拿了出来,她凑近嗅了嗅,却愣住了。
李嬷嬷立即走了过来,低声问:“怎么样,是什么味道?”
醒黛欲言又止,不知道要怎么说,李嬷嬷着急,抓过袍子来,亲自闻了一闻。
“咦,这个味道,茉莉……竟然是她!好啊,原来上次他俩本是在演戏给公主您看啊,这个连城可真是不简单!”
醒黛此时心烦意乱,她试着给连城开脱道:“连城是我的好姐妹啊!会不会是搞错了?之前已经搞错过一次了,这一次会不会也错了,或者,他们只是遇到了说说话?”
李嬷嬷急道:“哎呀!公主,您闻闻这味道,这样浓,若不是相拥相抱,亲亲热热,这淡淡的茉莉香哪里能染得这样深?我说傻公主啊,你可别再天真了,他们正在耍着你玩呢!你还真当她是你的好姐妹啊!”
醒黛恍然大悟,怒道:“好啊,好啊!枉我还真把你当成我的姐妹,竟然一直骗我!看来上回的鞭子真是没有打够,这回我非要亲手让你知道厉害不可!”
李嬷嬷忙劝道:“公主!万万不能性急,上回咱们下狠手弄死了小雪,你也看见额驸的表情了,那还是个无关紧要的替死鬼,额驸就已经跟你有了罅隙,这回你若是直接把连城给弄死了,额驸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我是公主,他敢!”醒黛横道。
李嬷嬷害怕醒黛一个激动做出点无法挽回的事情,连忙拉住她劝道:“你们毕竟是夫妻,他虽然不敢把公主怎么样,但他铁定了不和公主恩爱安生,只怕公主也会难受得很!凡事不可直中取,何妨不在曲中求?反正现在连城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山高水长的,慢慢零零碎碎收拾她!要她有苦说不出,还显得咱们特别对她好!这软刀子割肉,可比快刀杀头来得痛苦多了!”
醒黛心中十分恼怒,她咬牙切齿道:“好!嬷嬷,就请你帮我多使些手段来吧!不过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将连城从福晋手里要过来。”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醒黛就带着李嬷嬷去了福晋房里,福晋正梳妆,醒黛见着便行了一礼:“醒黛给福晋请安。”
福晋连忙站了起来。
“公主不必多礼。”
“额娘,我今儿来,是有件事情想跟额娘商量。”醒黛在边上坐下。连城从外面走来,手中端着一碗热茶,醒黛扭头冲连城笑了笑,连城心中微动,她怎么觉得公主这个笑有点奇怪的感觉。
“公主但说无妨。”福晋坐到醒黛身边,微笑着道。
醒黛的视线一直落在连城身上,她缓缓道:“我想向福晋讨个人。我这公主楼里,除了李嬷嬷,就没有别的伶俐贴心的人了。”
“哦?”福晋心中一动,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不知公主想要谁?”
醒黛伸手指了指连城。
“连城啊,自她上回舍命救我之后,我总是不能忘了她的好,我有心想要她来公主楼。”
“只是这连城上回还牵扯到羊脂玉镯的事,只怕——”福晋沉吟着,有些猜不透醒黛想做什么。
醒黛温柔一笑:“哎,那事早就揭了过去,也没人再提。连城,你愿意不愿意来我公主楼啊?”
连城心中颇为复杂,去公主楼就意味着一天到晚都要面对恒泰,这样万一暴露了可怎么办才好:“我……”
醒黛见她犹豫,便开口道:“怎么?难道你还不愿意?你难道还在怪着我吗?”
连城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公主。连城愿意去公主楼,伺候公主。”
醒黛嘴角挂着一丝冷冷的笑,她站起来,微笑道:“那么,就从今天晚上开始,到我房中伺候我吧。”
她说完,便带着李嬷嬷走了。
连城和福晋面面相觑,福晋脸色不太好,她猜是醒黛知道了什么,但她若真的知道什么,连城便是第二个小雪,可她看上去却没有什么不对劲。
虽然福晋觉得不妥,但公主开了口,只好吩咐连城好好照顾公主,还有要克制自己,不能露出马脚来。
连城心中忐忑了一整天,天色渐晚,府中已经点上了灯笼火,连城叹了口气,关上下人房的门,径直往公主楼去。
她推开醒黛房门,就见醒黛穿着薄如蝉翼的性感衣服,看到连城进来,醒黛笑着问:“连城,我美吗?”
连城知道她这么穿,是为了给恒泰看的,虽然心中略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实话实说道:“公主天生丽质,美貌无双。”
得了连城的夸赞,公主媚眼显得更加娇媚。
“你可知道,这件衣服可是皇后娘娘赐给我的,她说,额驸要是看了这件衣服,只会越来越宠我的!我告诉你啊,额驸果然好喜欢呢!”
她说着话,忽然扑过去抱住连城,低低的嗓音凑近连城耳边,暧昧道:“他啊,可坏了!喜欢这样子抱着我,身子贴着身子,他还喜欢摸我呢。”
连城听着汗毛竖起,很是尴尬,她想推开醒黛,但她只是个丫鬟而已,怎么能推开公主呢。
醒黛看着连城明显变了的脸色,冷笑一声凑近连城的脖子:“我告诉你啊,额驸他不光喜欢摸我、亲我,他还喜欢咬我呢!”
醒黛狠狠一口咬在连城的脖子上,她是花了十足的力气去咬的,脖子都被咬破了皮,血都沁了出来,连城惊呼一声,醒黛像是才回过神似的,忙道:“哎呀!连城,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忘情了,一时投入,都把你咬出血了!连城,你不会怪我吧?”
连城心中就算再委屈,但也只得应道:“奴婢不敢!”
此时,李嬷嬷端着一大盆小核桃走了进来,瞧见连城也在,便笑着招呼:“哎呀,连城你在啊!那是最好了!你瞧,额驸喜欢吃小核桃,今儿我去选上好的找了一大盆,额驸是不是最爱吃这个?”
醒黛皱眉道:“那你还不去叫下人剥好了拿进来?”
李嬷嬷将核桃放在桌上:“回公主,那些用人个个粗手笨脚的,叫他们剥了几个,又用锤子又用手,剥得碎碎的,哪里能用?我见连城是个手巧的,又善于剥核桃,这不就找她来剥?”
醒黛想了想,便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么连城,这可麻烦你了哦!千万不能用锤子哦,要用手一个个完整地剥出来,我就知道你能做好。”
“公主放心,连城一定做到。”连城抱着核桃开始剥,这些核桃全都没有开过口子,结实得很,连城不过剥了几个,便弄出了一手的伤口,等到她剥了一碗,手上已经开始流血了。
醒黛走过来看了看,眼底只有彻骨的冷,这种冷,是被人背叛之后才有的那种冷,她曾经拿连城当姐妹,可是她却背着她勾搭恒泰,让恒泰碰都不碰她一下,简直不可原谅!
“连城,咱们是好姐妹,你也希望我和额驸的感情好吧?这些核桃仁,要是额驸问起了,你怎么说呢?”醒黛微笑着问。
连城心中发苦,她点头道:“这些核桃仁都是公主亲手剥的。”
醒黛拥住连城的脖子,贴着她耳边说:“连城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李嬷嬷,你去把皇上御赐我的那副金丝护手套拿来。连城你啊,戴上这手套,手上的伤口就看不见了,而且还很美丽呢。”
“谢谢公主赏赐。”连城硬着头皮跪谢。
恒泰来得很快,就在连城戴上那金丝护手套之后。恒泰大步走了进来,醒黛笑着迎了上去,温柔道:“恒泰,难得你来得这样早,不是还有很多紧急公务吗?”
恒泰扫了连城一眼,将视线落在醒黛脸上:“公务再紧急,也得多出些时间来陪陪公主啊。”
醒黛哼道:“我哪里敢耽误你的公务,你还是先忙吧!我和连城在一起聊天,倒也快活!”
恒泰是听郭孝说醒黛将连城弄到公主楼了,他来是为了替她解围。恒泰笑道:“公主哪里话,臣的公务已经忙完了。公主何不叫这些下人们都回去,我和公主好好聊聊天?”
醒黛点头道:“李嬷嬷,你带着大伙儿都退下吧,连城留下来,陪我跟额驸聊聊。”
恒泰忙道:“也叫连城下去吧!”
醒黛笑得温柔似水,她轻声道:“不用,连城又不是下人,她是我的好姐妹呢!你瞧,我还送了连城一副金丝护手套,怎么样,漂亮吧?”
恒泰无奈,他猜不透醒黛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觉得不对劲,醒黛让连城来,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恒泰,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歇着吧。”醒黛说着,视线若有若无地从连城脸上扫过,“今儿既然李嬷嬷已经走了,那么就留连城在外面守夜吧!连城,好不好?”
连城连忙应声:“是,我这就去外面。”
逃也似的出了公主厢房,连城背抵在门扉上,只觉得心里压抑得难受。
房内传来醒黛的低笑声:“额驸,你怎么了?怎么一点也不似之前的温润体贴啊?”
恒泰很是尴尬:“嗯,外面有人,我不是很习惯!”
醒黛嗔怪道:“平时夜夜李嬷嬷都守在外面,你都百无禁忌,怎么今天换了连城,你就不习惯了?额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还瞒着我啊?难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恒泰说着,翻身将醒黛压在了身下,他吻住了她的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连城守在门外,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这么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虽然她知道,恒泰娶了醒黛,他们早晚会在一起,她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是换成任何一个人,此情此景都会觉得满心委屈的吧。
明明她认识恒泰在先,明明恒泰爱上她在先,但是因为她是个青楼里出来的野丫头,所以才没有办法和心爱的人名正言顺地待在一起。
连城推门出去,没有月亮的夜晚,四周黑如浓墨,她没有看到,一个角落里,有个戴着面具的人站在那里,视线所望过来的,就是她所站立的地方。
江逸尘强忍着上前跟她说话的冲动,他以为宋连城其人,对于他江逸尘来说已经是个陌路人。但是到现在,他见着她了才明白,变成了陌路的,是他对于宋连城而言,而他的心里,宋连城仍然是特别的,无法取代的存在。
他脑海中回想起很多事情,每一件都和她有关,他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她蛊惑了一整颗心。
为什么他心爱之人,会横在他的仇恨里,他和富察家的仇不共戴天,可是她爱的,偏偏是富察家的大少爷,那个断他一条手臂的人。
想起富察家带给他的伤害,江逸尘心中的怒气就往上冲,不能等下去了。
第二天,江逸尘就借机混进了军营之中,百乐女扮男装,两人都扮作搬运军备物质的人,从一堆士兵中间走过。
这时候士兵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谈,言语之间,多多少少会带着点抱怨。
“唉,这阵子各种粮食肉菜又少了一些,还叫人能不能吃饱了?”士兵咕哝了这么一句。
江逸尘一直在寻找机会加入他们的对话,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忙装作不经意听到,讶然道:“你们可真贪心,这个月都送了两回了,你们怎么还吃不饱?”
那士兵哼道:“什么什么?两回?今儿才是头一回啊!”
江逸尘当下放下手中货物,拉着士兵辩论道:“不对啊!最近朝廷拨了不少粮饷,南大营和西大营还发了些酒肉,你们应该也有啊!”
百乐适时搭腔:“怕是有人克扣了粮饷吧?否则三拨补给怎么只剩了一拨?”
那士兵面露疑色:“富察将军一向治军严格,怕不会吧?”
“这可说不好,最近富察家迎娶了公主,又是大婚又是建楼,银子花得淌水一样,莫非要用朝廷的粮饷堵堵漏?”江逸尘声音里也十分不确定,一副只是随便猜测的样子。
士兵皱眉道:“这大婚难道不是皇上给银子吗?哪里需要将军掏钱?”
百乐见士兵不上道,心中暗自焦急,便道:“这兄弟说得好笑,皇上不过只是赏赐些嫁妆,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钱还不得是富察家来掏?你们看,这是昨个我去南大营送物资,那边的兄弟给的。”
百乐从物资里掏出一壶酒来,这军营里,酒可是稀罕物,众士兵见了自然极为眼馋,加上这几天伙食的确不如从前,很多人就开始不满起来。
“克扣军饷,克扣军饷,克扣军饷……咱要找将军去讨个公道!”那士兵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就大声说了这么一句,众人顿时就是一静,面面相觑,眼神里有几分茫然。
百乐心中大喜,急忙道:“对!他们赚了银子,就不管大家的死活了?咱们非讨个公道不可!就算是闹到皇上那去,咱们也是有理!”
江逸尘冷笑了一声,长臂一挥,冲众人道:“走!兄弟们,拿上兵器,咱们去找将军算账!”
众士兵被他们这么一激,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他们往前走,边走边喝:“对!找将军去!”
百乐和江逸尘相视一笑,领着众人义愤填膺地往军营大帐去。
大帐之中,富察将军和恒泰正在商量军中之事,说到这几个月朝廷军饷又少了两成,两人正忧心这样下去,除非是裁军减备,否则军中将难以为继。
富察将军和恒泰商量了一番,决定明天就写奏折上报朝廷,要求朝廷清查粮饷克扣一事。正说到这里,帐外忽然传来一片混乱的呼喊声,这猛然一听,这喊声几乎要掀了营帐似的。
“怎么回事?”富察将军站了起来,抬脚朝营帐大门走。
明轩此时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他跑得气喘吁吁,进门就喊:“不好了阿玛!外面有几百名军士纠集在一起,围住了大帐,说是要惩贪治扣,要将军给一个说法,不再克扣粮饷!”
富察将军大怒:“胡闹!简直是胡闹!”
恒泰脸色也是变了几变,他往前走了一大步。
“阿玛,儿子先护送您出去,如今军士情绪极大,怕造成兵变啊!”
富察将军正是担心这样,兵变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群人气势汹汹的,必定来者不善。
“阿玛,危险,外面那群人看上去很凶恶。”明轩才从外面进来,很是知道外面的状况。
富察将军怒哼一声,掀开营帐就往外走,而外面早就乱作一团,士兵们本来就被江逸尘和百乐勾起了不满,此时这么多人宣泄着自己的情绪,这怒气只会越滚越大,加上江逸尘他们一再煽风点火,此时这架势,根本已经引起了兵变!
“你们给我住手!”富察将军怒急攻心,脸上一片黑红,“这反了天了!”
“阿玛,现在情形不妙,我赶紧带着您先突出去!”恒泰眼见没有办法压下这群人的怒气,只好退而求其次,先保住将军安全再说。
富察将军哪里肯就这么走,只是才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一群士兵围住了,并且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人。
恒泰和明轩眼见着这样不行,顿时也顾不上去管富察将军想不想走,一人架住一边,硬是将富察将军架着跑出了军营。
他们这一路跑得仓促狼狈,也完全没有想到,他们前脚才走,后脚佟家麟就带了一千兵马来包抄了军营,江逸尘和百乐煽风点火完了,很快就遁走了。
带头人不见了,这些兵变的士兵顿时就群龙无首,佟家麟带着一千兵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乱哄哄的军营给肃清了。
佟家麟此时十分得意地跨坐在马背上,心中甚是得意,他嘀嘀咕咕念叨着:“没想到妹妹的消息这般准确!还真是个女子诸葛亮啊!这回我还不露脸?”
原来,佟毓秀早就和佟家麟通过了气,她已经倒戈向了江逸尘,会知道他的计谋和打算这并不奇怪。
佟家麟收拾了一堆士兵,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这件功劳,得来得还真是全然不费工夫。
这军营兵变可不是什么小事,第二天就传到了皇上耳朵中。于是第二天早朝之时,皇上龙颜大怒地训斥富察将军:“军中不稳,人心涣散!翁哈岱,你身为领兵重将!责无旁贷!”
富察将军急道:“皇上!臣冤枉!臣怎敢……”
皇上甩袖道:“不必再说了!今日起,你就回家赋闲吧!大营暂交由旁人代理,等查清克扣军饷一事后,理责清罪,再做处罚!”
富察将军还想再辩解,可是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他的话。
“不要再说了!退下!”
“是!臣遵旨!”富察将军纵使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憋着委屈退到一旁。
皇上转头看向佟大人。
“佟阿桂!”
佟大人连忙跪倒在地,应道:“臣佟阿桂在!”
皇上扫了富察将军一眼,再淡淡地移到佟大人脸上。
“今日你子佟家麟,带兵英勇,镇军平乱有功,日后多加历练,他日这朝堂之上,自然也有他的一个位置——今日朕自有赏赐,来啊!”
李公公这时候怀中抱着拂尘,双手捧着圣旨走了上来,看来皇上是早就打定好了如何责罚和赏赐了。
李公公尖着嗓子念叨:“特赏佟家麟宫绸两匹,如意金锭两对,钦此。”
佟大人得意地扫了富察将军一眼,转身跪地谢恩:“臣代子谢皇上赏赐!”
富察将军一肚子的气,奈何发作不得,谁让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当今皇上,就算他们现在是亲家,君臣有别,也逾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