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阁的屋檐上掠过一道身影,几乎是飞逝而过。
随即,风止、叶落。
老太君又在廊下兀自对弈。
当年老侯爷战死之后,是她拉扯了家中子嗣长大,在镇国公长到十五岁那年,才将虎符叫到他手上。
老太君绝非是一般女子。
听见动静,老太君抬首,瞄了一眼少年郎红扑扑的脸蛋,“回来这样急?可是宫里有消息传出?”
像镇国公府这样的簪缨世家门第,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势力网。
哪怕是宫闱之内,也有老太君自己的眼线。
晓天如实回禀了一切。
不消片刻,老太君豁然站起身,鎏金广袖一甩,颇有气度,腰肢如今依旧灵活自如,“哼!好一个德妃!岂有此理!她虽是庶出,可老身也是亲手将她养大,几个哥儿都不曾抱过,愣是将她抱到三岁才放下地,便是怜惜她自幼失母,她当初设计入宫,老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凭着她去了,她野心勃勃,老身不忍让她过得憋屈。可她倒好……这是要逼死诺诺啊!”
她这个主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德妃未入宫之前,一切用度皆是按着嫡出子嗣操办,更是在碧落阁长大,就连镇国公和二爷都不曾被老太君这般照拂。
当初德妃没有入宫之前,老太君已经对她言明过一切,一入宫门深似海,孟家不需要她入宫争宠,可德妃不依,非要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哀莫大于心死。
如今,老太君亦不可能再对德妃抱有任何期盼。
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狠角色,换一个位置去思量,便能完全猜透德妃的心思。眼下,德妃心中唯有皇权,早已在朝中大肆拉拢权贵,心里哪还有她的两位兄长?
晓天知道老太君脾气大,生怕被殃及池鱼,如今镇国公府用度拮据,他可不想整日吃萝卜青菜,都许久不曾开荤了,忙道:“老祖宗息怒,二姑娘被太子殿下救了,并无大碍。”
老太君闭了闭眼,心里对一切局势都是门儿清。
再度睁开眼时,长叹一声,“皇上忌惮咱们镇国公府,要想彻底摆脱这一次危机……除非下一任君主能尽快登基。”
她此言一出,正从长廊走来的孟温晴加快了步子,几乎是跑上前,“祖母!这……慎言呐!”
孟家差点就要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祖母岂能这般大大咧咧?
老太君又拂袖,“哼,老身就没怕过什么事,太子母族,乃当年阖族被诛的卫家。卫家也是满门忠烈啊!可皇上他生性多疑,容不得功高过主之臣。卫老夫人与老身曾是手帕交,临死之前,交代老身护着太子殿下,若非老身当初将太子送去了北疆,以历练之名让他在北疆学本事,只怕如今早已不在了!”
思及老姐妹,老太君眼中泛着晶莹,“可惜啊,卫家那样多的好儿郎……”
“哼!狗皇帝!”老太君止了话,再度愤然啧骂。
孟温晴惊呆了,立刻伸出手捂住了老太君的嘴。
祖母不愧是女中豪杰,据说能一人独饮半坛子烈酒,当年还是祖母主动追求了祖父,将祖父困在了销金帐之内,才怀上了镇国公。
孟温晴焦急的眨眨眼,“祖母!小心隔墙有耳。”
老太君翻了个白眼,这才推开了孟温晴的手,“你这孩子,过于谨慎了。而今咱们孟家唯有三位女流之辈,再不可妇人之见。一切还是按着计划进行,等把太子拉下水,孟家再重新扶持一任君王上位。”
孟温晴对老太君的计划已经略知一二,“可,诺诺她……会喜欢上太子么?再者,太子当真可靠?”
除却太子之外,老太君无法想到更合适的人选。
另外几位得势的皇子背后皆有母族支应。
燕王和德妃如今,已经彻底和镇国公府离了心。
太子是忠良的后人,老太君对太子寄予厚望。
所以,与其说是太子惦记上了孟家女的美/色,倒不是说,是老太君故意用了孙女在钓鱼。
“太子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早已开始谋划了,再者,老身就不信太子不想复仇。况且,太子一直在肖想诺诺,他若当真想护着娇花,就必须坐上那个位置。”
老太君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
孟温晴唯有默了默,至少在护着诺诺这一方面,太子比燕王做得好。
就看诺诺几时接受太子了。
不过,祖母这一步棋着实有些险。
孟姝归来后,先是沐浴一番,可重新换上干净衣物之后,她还是觉得自己能嗅到楚恒身上的气味。
“魔障了。”孟姝兀自倒了杯凉茶,灌入腹中,才稍稍缓解燥热。
可楚恒那张风流清隽的脸一直在满脑子晃荡。
世上怎会有太子那样的人呢?!
不笑时,若一捧凛冬清泉,可冻煞人矣。
一旦笑起来,又似魏晋风流的浪荡子,一看便是万花丛中过的主儿。
孟姝脚踝上上了金疮药,套上了雪色绸缎绫罗袜,这才上榻小憩。今日入宫有惊无险,可她到底也是乏了。至于太子所提之事,对她而言根本就是无法接受,但又不能不接受。
孟姝心中一片混乱狼狈,现下只想暂且睡下,免除这一刻的忧虑不堪。
外面天光尤在,还没到黄昏日落十分,窗棂泄入的浮光打在幔帐上,照出隐隐灼灼的婀娜身影。
孟姝侧躺着,怀中抱着一只软枕,若是不抱着东西,她根本睡不着,亦不知从几时开始养成了这个坏毛病。
意识逐渐混沌。
那朦朦胧胧、如梦似幻的场景又出现了。
起初,像是海市蜃楼,那般不真切,触手不可及,像是笼上了层层薄雾。
可不知不觉,被悠风拂起的轻纱。
醉人的袅袅浮香,灼灼的暗影,低沉的愉悦嗓音,俱出现在了眼前。
孟姝正站在床榻下方,她愣了一下,听见女子似是低泣,却又宛若黄鹂鸣唱之声,还有男子愉悦的轻笑。
隔着一层轻纱薄帐,孟姝看见在一块的朦胧人影。
或是纠缠,或是排斥,或是重合,又或是抵死的对抗。
她不受控制的迈上了脚踏,伸出纤纤玉手,撩开了幔帐一角。
此时,浮光集聚而来,仿佛万千光束皆笼在了榻上,正躺着的男子,那张清风朗月的面庞染上了无尽春意,狭长的凤眸对着她悠悠一笑,低低哑哑,“诺诺。”
孟姝一惊,而此时,楚恒身上的女子转过身来,一头青丝倾泻,媚眼如丝,竟是她自己。
“啊——”
……
孟姝惊梦醒,眼前一片迷惘,湿漉漉的桃花眼出现了片刻的凝滞,她怀中抱着的软枕不知怎的已经滑到她双膝之间,衣襟更是敞开了,露出里面的碧色兜衣。
孟姝,“……”
当真是魔障了!
太子还没将她如何,她却先一步在梦里把太子给……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孟姝:殿下,你听我解释,这真的是个误会!
楚恒:孤就淡淡一笑~(摩多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