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京都,天光才破晓不久,熹微的日光照亮了薄薄晨雾,一辆挂着“孟”字鎏金徽牌的马车缓缓驶入朱雀大街,沿途惹来不少百姓商家们的议论非非。
“孟家小娘子还真将孟少将军从北疆带回来了。”
“嘘,这话可不能妄议,孟家如今已非往日功勋之户,哪还有什么孟少将军?皇上没下令抄家已经是慈悲。”
“镇国公如今生死不明,这叛国罪名一旦笃定,孟家满门都逃不了。”
“可怜了孟小娘子了,孟家出事后,一直是她在四处打点。”
熙熙攘攘之中,不少人叹息镇国公府小娘子即将面临的困境。孟家嫡系千金孟姝,十几岁开始便名扬京都,才色双绝,生得貌若芙蓉、风鬓云鬟,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娇花儿,名副其实的倾城美人。
而今,这位身份矜贵的娇花却成了人人都想渴望采撷的落难美人。
什么叫做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孟姝这半年以来大抵已经领悟的彻彻底底了。
此时,一道晨光射入马车车窗,婢女晓拂被光线刺到了双眼,稍稍缓和才能彻底睁开眼,她不知不觉小憩了一会,见孟姝在给公子擦拭额头的薄汗,晓拂忙道:“姑娘歇息一会吧,奴婢来伺候大公子。”
孟姝一身男装打扮,月白色的常服,束了细腰,倒是半点没有遮去她的容色,反而更显俏丽。北疆一行长途跋涉、惊险万分,她消瘦了一圈,下巴更是小巧精致了。薄光之中,孟姝脸蛋上细小的绒毛也照得一清二楚,肌肤宛若陶瓷一般细白,寻不出一丝丝瑕疵,清媚而不艳俗。
孟姝哪有心思歇息?
她这次近乎掏光了家底,才花大价钱在北疆寻到了兄长。
父亲下落依旧不明。
父兄麾下几十万雄狮亦是不知所踪。
眼下更为棘手之事,是长兄不知为何一直昏迷不醒,汤药很难喂下去,再这样耗着,只怕凶多吉少。
能求助的人,她已经求了,可原先和镇国公府交好的世家官员,如今见了她恨不能绕道走。
孟姝倚靠着马车侧壁轻叹了一声,秀丽的眉目轻轻蹙着,似有化不开的愁绪。
晓拂神色赧然,压低了声音提议道:“姑娘,要不咱们入宫求求德妃娘娘吧,国公爷下落不明,可至少您和燕王殿下的婚事还作数,德妃可是您的亲姑母呢。大公子这身子骨,需得良医才能医治呀,普天之下哪里还有郎中比得过宫里头的御医。”
孟姝岂会不想让兄长尽快得到医治?
国公府一出事,她就不止一次入宫求过姑母,可姑母却以“有心无力”拒绝了,后来则直接不愿意见到她。
孟姝当然清楚,倘若皇上给国公府定罪,姑母必然会断尾求生,恨不能与国公府断了干系,至于她和表哥的婚约,届时还能不能作数,就不是她一人能决定得了。
生死荣华面前,人人都求自保,她又能怨恨谁去?
孟姝神色迷惘,长达半年的殚精竭虑让她此刻精神恹恹,宛若江南雨巷里被雨水打过的栀子,透着一股凄楚无力之美。
她还能去求谁呢?
但凡可以想到的人,她都试过了,全部家底也被她拿出去四处打点,但也是杯水车薪。如今能保住孟家大宅已是不易。
孟姝看着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的兄长,水眸瞬间就红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否则,无论是她、兄长、父亲,亦或是整个镇国公府都难逃一劫。
孟姝嗓音沙哑,有气无力,“且先回到家中再说吧。”
就在孟姝打算小憩片刻之时,长街另一头传来嘈杂声。铁骑声、骏马嘶鸣声、鞭子抽打声,另有百姓四下逃窜之声。
“让开!快让开!”
孟姝本能一惊,这些天来,她一直高度戒备。
因着事发突然,马夫只能当场勒紧缰绳,突然刹住马蹄,以至马车车厢来回晃动,“吁——”
太子殿下以及扈从来得太快,马夫完全始料未及。眼下也来不及驱车避让开。
马车外,一成年男子高亢的声音爆喝道:“放肆!谁人胆敢挡太子殿下的道?”
“太子殿下”四个字落入耳中,孟姝浑身僵住,几乎是立刻掀开车帘,她示意晓拂继续守着兄长,这便落下车帘,不让旁人瞧见马车内的光景。
孟姝半垂眸,站立之际,就看见两条健硕的马蹄停在了她面前,骁马脖颈上挂着一枚鎏金徽牌,上面刻着“踏燕”二字,孟姝当即知道这马背上坐着的人便是当今太子。
孟姝面上无他色,盈盈福了福身,安静的像一朵俏丽芙蓉花,“民女给太子殿下请安,民女不知殿下来临,挡着殿下的道,并非有意为之,恳请殿下恕罪。”
镇国公府的爵位虽然还未被夺走,但帝王勃然大怒,已撤了父兄官职,故此,孟姝以“民女”自称。
四下安静极了,无人敢当街喧哗。
太子楚恒并未出言训斥,那双深邃的鹰眸射向两步开外的女子娇俏的面庞。
只见,女子做少年郎的打扮,几绺散碎的发丝落在细嫩耳垂旁,那双桃花眼的眼梢微微上翘,却又敛了眸,让人很想继续一探究竟。
马蹄动了两下,又往前迈了一步,孟姝眼看着就要被彪马撞上,她正要后退一步,却突然被一只大掌捏住了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对上男人一双狭长凤眸的刹那间,孟姝在他漆黑的瞳仁中看见了自己慌乱的神色,她吞咽了两下,强忍着一切情绪,壮胆道:“不知殿下还有何事?”
外界传言太子殿下端方自持,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总不能当街欺负她一个罪臣之女吧?
孟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急喘一下,极力保持着镇定。
楚恒凤眸微眯,年轻俊朗的面庞尚存几分少年人的风流缱绻,五官俊美萧挺,极具辨识度,一袭玄色锦缎长袍衬得他颀长威严,捏着美人下巴的指尖轻轻一挑,却又松开了,“孤还当是谁?这不是燕王的表妹么?”
孟姝不明其意,总觉得太子这话中包含鄙夷与戏谑。
而此时,楚恒缓缓支起身子,刚才捏过孟姝下巴的指尖轻轻摩挲,哂笑一声,下令道:“走,去沁园。”
丢下寥寥几字,楚恒踢了马腹,继续策马往前,仿佛根本不把孟姝当回事。而后面的太子扈从随即跟上,在后方扬起一阵尘埃。
出乎了孟姝的意料,太子竟然就这样罢手了。
目送着太子等人走远,孟姝这才彻底松懈下紧绷的身子,后背已经是冷汗涔涔。
她现下不亚于是蝼蚁,权贵庙堂之人轻易就能将她捏死。
重新上了马车,晓拂见孟姝面色煞白,忙问道:“姑娘,太子殿下可曾为难您?”晓拂看见孟姝下巴处的红痕,忍不住红了眼眶。
孟姝心有余悸,只轻轻摇了摇。
暗暗庆幸太子几年前失忆了,不然啊……
她凶多吉少。
她比谁都清楚太子的真正秉性,这人就是一个活阎王,她曾亲眼目睹过太子持剑杀人,剑剑封喉的画面。
沁园,人声鼎沸,但观赛台上却是无人敢靠近。
此处是京都最大的训兽场,本朝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历代皇帝皆是骁勇善战,天潢贵胄们也是自幼习武驯兽。
太子在雕花檀木圈椅上落座,手中正捧着描金青瓷茶盏,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浮沫,眉目氤氲茶气,看不出具体神色。
下首落座的几人正在讨论孟家兄妹的事,此时,一心腹幕僚抱拳提议,“殿下,那孟家女素来对您不敬,镇国公父子亦是殿下死对头,不如趁机会将孟家千金占为己有,以泄愤恨。”
毕竟,以太子的为人,不可能会挨近任何一个不感兴趣的女子,可不久之前,太子明明可以在朱雀街扬长而去,却是在孟家马车前停了下来。何况,那孟氏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娇娇美人儿,又是燕王的未婚妻,若能抢来受用,当真可以狠狠打燕王的脸。
故此,幕僚才有了这个提议。
幕僚原本以为自己猜中了太子的心思,提拔升迁指日可待。可谁知,待太子殿下抿了一口清茶,凤眸轻轻一挑,随即下令,“来人!仗责三十。”
作者有话要说:心腹:殿下,眼下,正好可以趁机会欺负孟家女。
太子:放肆!孤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么?(当然是~)狗头.jpg
孟姝:太子失忆了,幸好幸好~
太子:呵呵,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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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个高岭之花(醋缸),卑微追爱的故事~
更新时间:下午六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