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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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初江南发生了洪灾,许多人都流离失所,难民多了,贼寇自然也就多了,江南地区早就乱成一锅粥了,早先五月末的时候,谢虞之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倒也不算是什么未卜先知的事情,只是听闻江南有一座桥塌了。
往日这样的事情都由地方知府做主,唯独今年竟是上报给了朝廷,只怕地方亏空没什么银子了。
谢离松要启程去江南避暑,谢虞之也就任由他去了,只是没想到谢离松倒是命大,竟是没有被流民和匪寇扒了骨头,算他走运活了下来。
京城虽说是天家所在,可是眼看就要饿死了,流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索性占地为王。
原先京兆尹朱大人是准备平寇的,只是这几日朱崇因着贪污的事情头疼不已,这件事情也便耽搁下去了,想必过段时间京兆尹的位置便要换人了。
前些日子谢离松原本是打算七月初回京,可是不成想回京路上恰好遇见了流民,两方发生了冲突,谢离松也算是倒霉,虽然活了下来,可是身边跟着的仆人却所剩无几了,也不敢再与流民发生冲突,倒是困在了京城外,迟迟不能归家。
谢离松飞鸽传书回来,可是偌大的谢府如今只有谢虞之一个主子,他巴不得谢离松死在外面,又岂会去救他?
便是要不了谢离松的命,也要他在外面多受一些苦。
“急什么?”
听见公子不疾不徐的语气,谢令便不再多言了,主子都不担心,他一个下人在这里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但愿那叶姑娘能够福大命大一些。
叶清清方方醒来,眼睛还未曾适应黑暗,她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是能够听见周围黑暗中传来了一些微弱的哭泣声,夏日本是闷热的,可不知是否是因为在山上的缘故,屋内竟是有几分诡异的寒冷。
月光从破旧的窗户照了进来,她的一双眼睛也慢慢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总算是看清楚了周围的景象,屋子并不大,倒是关着许多人,她挣扎了一下胳膊,发现自己身后的绳索捆的倒是不算紧,她便试着慢慢挣脱,便是手腕都已经被麻绳磨出血了,她却还是没有停下。
寸寸割肉,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总算是挣扎着将绳索解开了。
周围都是静悄悄的,她暗自思索片刻,倒是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静静等着时机。
四更天的锣声响起,谢虞之才命谢令前去官府找官兵,朱崇三更半夜忽然被吵醒,正在为了贪污的事情苦恼,如今被吵醒了更是火大,只是听见来人是谢令之后,神情才缓和了一些。
出兵这样的事情是大事,朱崇如今自顾不暇,本不想答应,只是见谢令带着谢离松的亲笔信,这便同意了,原以为这是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殊不知早就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月上西山,一队骑兵逐渐朝着郊外走去,等快到了山脚下的时候,就翻身下马,分成不同的小队上山,虽然已经极力放轻了动作,可到底是人多,便是再小心还是会有些声响。
劫匪守在山上,本就是胆战心惊,听见些许声响就纷纷点燃火把查看周围的情况,见此官兵就不再掩饰了,加快速度上山,顿时,原本静谧的山头瞬间就热闹了许多。
门外忽然传来同铜锁响动的声音,屋内的人都被吵醒了,乱糟糟一团,不一会儿便有人进屋将他们这些人质赶了出去,叶清清躲在人群当中、麻绳松松散散缠在手腕上,好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关注她。
左手手腕上的金镯子仍在,她还以为会被那些劫匪抢走。
注意到了这一点,叶清清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道灵光,劫匪都是劫财害命,这次竟是连她手腕上的镯子都没有抢走,虽说一个金镯子也不值什么钱,可是都已经是劫匪了,尤岂会如此好心?
除非不为求财,只为劫人。
人声嘈杂,月明千里,趁着周围劫匪不注意的时候猛然冲了出去,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一颗心砰砰直跳,这一刻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簇簇如鼓点的心跳声,一直往前跑、跑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叶清清才停了下来。
月光亮堂堂洒落,她弯腰扶着一棵树喘气,侧首看了一眼见身后果然没有任何人追上来。
赌对了,她果然是赌对了。
不图财,只劫人,或许是劫匪有意将事情闹大,劫持部分人质当做是同朝廷谈判的筹码。
若是闹出了人命,只怕这件事情就难办了。
官兵蜂拥而上,劫匪扣押着人质,两方僵持不下,谢令平日里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了,没有半分犹豫就命令官兵动手,劫匪自知难逃此劫倒也不再反抗。
他们都是聚集在京城外的流民,一直等着朝廷收留,可惜京城能够收容的流民有限,旧衣巷早就人满为患了,哪里还能再收留他们?
流民就在城外等啊等,到最后终于死心了,他们一路从江南逃到北方,见过许多下场凄惨的劫匪,自然明白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
如今唯一的活路就是将事情闹大,等待朝廷招安。
谢令按照公子的吩咐说完了那一番话,果不其然就见劫匪脸上都出现了动容、犹豫之色,不多时就投降了,他举着火把、视线从人质面容上扫过,却是没有看见叶姑娘。
心中没由来慌乱,他沉声问道:“人质都在这里了吗?”
闻言,才有一个劫匪犹豫之下开口道:“回大人,方才有一个人跑出去了。”
想必那位就是叶姑娘了。
听闻此话,谢令并非觉得松了口气,反倒是更加忧心忡忡,也不知这叶姑娘到底是如何想的,竟是如此胆大妄为,三更半夜她一个弱女子在荒郊野外逃生,也不怕遇见什么豺狼虎豹,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顾不得多想,谢令先是挥了挥手让官兵去搜寻叶清清的踪迹,而后这才骑马前去找公子。
那厢谢虞之骑马上山,恰好遇见了往回走的谢令,谢令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
听完事情的经过,谢虞之便摆了摆手、让谢令下去处置这些流民了,他则一人前去寻找叶清清的踪迹。
月落乌啼,霜雪满地,叶清清扶着树干喘了会儿气后就开始继续赶路,虽然知道劫匪只是为了挟持他们当人质,可若是与官府没有谈拢,只怕人质就会有性命之忧,劫匪为了逼迫官府、做出些杀鸡儆猴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还想回家,她不想死。
她不信旁人,只信自己。
休息过后,她便继续朝前赶路,这个时候倒也不觉得累了,满脑子都是她要活下去的念头。
清朗的月光在脚下铺成了一条长长的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叶清清忽然听见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她愣了一愣,还以为是劫匪追上来了,立刻就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可是或许是因为她太累了,右腿膝盖忽然一软,紧接着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
月光如霜,马蹄声愈来愈近,谢虞之见她摔倒在地,并未翻身下马,而是勒紧缰绳骑马走近、而后调头定定地骑马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向了她。
恰好叶清清也在此时抬眸朝前看去。
两人目光交错。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见面一样,谢虞之首先看见的都是那双清澈至极的眼眸,傲雪寒霜的一双美人眼,当真是让人恨不得亲手将她的傲骨一寸寸摧毁。
夜色悄无声息蔓延,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叶清清收回了视线,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叶姑娘,别来无恙。”谢虞之清淡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嗓音清冷如是道。
闻言,叶清清并没有开口说话,她自顾自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垂首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模样,语气略带嘲讽道:“谢公子真是好眼力,民女都已经狼狈成这个样子了,没想到公子竟是还好能认出来。”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嘈杂声,冲天火光将荒林映照的恍如白昼,是官兵找来了。
见官兵已经找来了,谢虞之便不再多言,扔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叶姑娘聪慧无双,定然能够想明白在下的意思。”
月色千里,官兵举着火把簇拥了上来,见谢公子在这里自然是不敢开口的,却不想谢公子竟是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开了,他们这才松了口气,上前押着叶清清离开了。
劫匪和人质一干人等全都关到了大牢。
那朱崇倒是没有想到今夜的事情竟会进展的如此顺利,原以为自己有了将功补过的机会,却不成想翌日这件事情陛下震怒。
劫匪已经劫持了这么多人,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京兆尹本应该早早发觉,耽搁了这么久,竟是还好意思舔着脸讨赏?
陛下震怒,当即新仇旧账一起算,将朱崇直接打入了天牢,三日后斩首示众。
颠簸一路,历经千辛万苦,谢离松终于回到了谢府,早就没了游山玩水的清闲气质,模样看起来反倒是有些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