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干完活我就直接离开了公墓,先骑车回家吃午饭。感觉到有些倦意就睡了个午觉。下午和编辑说好了去《边城报》报社去取那几张报纸。
《边城报》报社坐落在矿务局大楼里。鸡西是个煤城,矿务局的地位就不言而喻了。据说矿务局的局长和市长是一个级别的,可能在其他的煤炭城市也是如此。矿务局大楼算是市里几座数得上的高楼之一了,建得比市政府还要气派三分。向门卫说明了情况,我直接进入楼内。恰好电梯停在一层,门又是打开的,我一步迈了进去,电梯的门就关上了。按了《边城报》所在的楼层4我便长出了口气,心里在想不知一会儿能不能找到那张报纸。
右上角的灯在闪烁。我注视着那个小小的指示灯,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1,-2……咦,明明我按的是4怎么电梯会往下走?
现在一般的高层住宅有个地下一层地下二层不稀奇,但在那时候我们整个鸡西市带电梯的楼一共也没几座,别说地下室了,哪里会有地下二层?
电梯还在接着运行,指示灯在接着向下闪烁,-3,-4……
叮的一声,电梯提示,已经到了想去的楼层,门向两侧打开。
我只感到了一丝诡异,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我想一定是电梯临时出了故障,哪里可能会有地下四层,但门开的那一刹那我还是退了两步,怕看到什么从来没见过的奇怪场景。地下四层,不会是地狱四层吧。
还好,电梯门开了以后外面的场景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长长的走廊,两侧还放着不少花盆,墙上有编辑部先进个人的宣传栏。看来又是自己吓自己,只不过是电梯出了点故障,显示错误罢了。《边城报》副刊的编辑部在右首第二个房间。我像往常一样敲敲门,静静的,半天没有声音。咦,明明是约好的,难道编辑都去主编那里开会了?
我轻轻推了推,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一般他们编辑去开会是常有的事儿,像我这种经常来光顾的都摸清规律了。敲门要是没人来开就直接推门进去,找个沙发一坐,自己倒杯茶水,等上个把小时,人就会自然回来。有的时候编辑开会回来一推门就吓一跳,整个编辑室都座无虚席,前来等候会晤的客人坐了满满一屋子。
今天这个门照旧没有锁,推开一看里面并没有人。两位编辑的桌面上整整齐齐,只放了几张报纸。老编辑的大茶杯没在,这就表明他们一定是开临时会去了。没有半个小时以上的会程,他是不会带这么大的家伙出门的。
我一个人闲得无事,随手抓起桌上的报纸翻了起来。
时间是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九日,噢,原来这就是编辑帮我找的报纸。再往下看,九月二十日,二十一日……一直到三十日的,全在这里了。太好了,这下我可以找到关于车祸的新闻了,到底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刚翻到第二张报纸我就找到了那条新闻,《两车相撞肇事车辆逃逸,出租车司机女乘客双双毙命》。我翻过这张报纸的背面,想看看同一版报纸里还有什么其他新闻,谁知我被一段标题吓了一跳——《公墓藏玄机案件不断,附近七人连续离奇死亡》,我赶快往下看,里面这样写着:“怀安公墓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案件不断,有七人直接或间接地离奇死于公墓周围。死亡名单如下:郑辛元,谢萌萌,徐斯文,秃头(姓名不详),刀疤脸(姓名不详),小红(十里居服务员,姓名不详)……”看到这里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真不敢相信,这明明是张去年九月的报纸,怎么上面写的一些人都是今年死的?难道时空错位,或者有人未卜先知?
我再仔细看那些人名,前六个名字我都知道他们的死讯,我现在关心的是最后一个。他会是谁呢?会不会是我?我快紧张死了。
啊,原来是那个人!第七个名字竟然会是……不会吧,不可能……
我猛然惊醒。只有脸上的汗水还在,家中的一切还是安静而熟悉。
果然是个梦。还好只是个梦。可是梦中的一切为什么那样清楚那么真实?
我回味着刚才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切,真是心有余悸。每个人都希望能找到一个预言家,来告诉自己将来会是怎样。可是如果真的有人能够给你预言了,让你看到自己没办法接受的结局,还不如没有的好。这就是我从来不去算卦的原因。这个梦是否预示着什么呢?我不想再有人出事了,我要尽自己的力量去避免这种事的发生。
有人敲门,是常去报社办事的一个朋友。他中午去报社送东西,编辑托他把那些报纸捎给我。这样最好,省得我又跑一趟了。万一报社的电梯像梦里一样降到地下四层,我说不定真的会被吓死。
打开所有的报纸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根本就没有关于郑辛元车祸的那一张。看来我在家里印象深刻的那张报纸真的是鬼发给我的。鬼已经跟着我进过我家,鬼已在我的生活中无处不在。我没有办法向关老师解释这件事情了,因为我根本就拿不出那张所谓的报纸。
下午我不用出门了,躺在床上,我思索着整个事情的原委。那么多的事情在头脑里来回闪现,不但没有头绪,而且越来越乱,直到头又疼起来。
我翻身下地,从抽屉里找出纸笔,先把一张白纸撕成十厘米的小见方,再把碰见的每件事情一张张地写在小纸块上,按照时间顺序放在地上排列。我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找到某种规律。从老王头经历过的雨夜寻人,到腊八那天我亲眼看见关老师拎着灯查看雪地里的脚印,再到徐会计之死,一直到最近发生的某些怪事。我每想到了一个新的细节,就加一张纸片上去,不一会儿地上就排满了大大小小的几十张纸片。
我试图从几个方面来解决问题。无论是人是鬼,做事总要有他的目的。从这个角度出发,就容易发现问题的答案。小静如果是鬼,那郑辛元一样是鬼,他们俩的目的当然就是复仇。关老师的儿子就是复仇过程中的第一目标,这么来看他的死也就不足为奇。而关老师呢,虽然郑谢二人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他没有举报儿子,没使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也有间接的责任。也许是因为他一心向善在公墓为那么多死人服务,所以保得性命。可徐会计是怎么死的呢?她难道真的不是被张达害死,而是被松树林中的鬼魂吓死的?那里的鬼魂为什么单要害死她呢?如果是有鬼魂想杀死作恶多端的张达我并不奇怪,但徐会计虽有些水性杨花,也不至于一死呀。我在徐会计的那张纸条上打了个问号接着往下看。
关老师看见脚印的事情本来可以解释成他老眼昏花,看花了眼。但那天我也在,那双脚印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不过这个现在看来不难解释,是小静所为。但从此之后,小静就经常出现在我和孟哥的周围。按道理来说,复仇什么的事情与我和孟哥并没有关联,她找我们是为了什么呢?把公墓的人一一杀光?不可能,孙所长和主任怎么就从来没碰见过怪事。看小静和我们的交往过程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通过我们做些事情而已。她想得到什么呢?
腊八那天的脚印绝非偶然,她是在强调腊八这个日期,或者那个地点,还是别的什么。后来的交往中她好像一直很喜欢我,不知这种喜欢是真是假。妈呀,亏得我对她没什么感觉,要不就真成人鬼情未了了。之后的一次偶遇,就是从晶晶学校出来那次,她很刻意地劝我离开公墓,说那里凶险。我开始注意这次相遇前后的几张小纸条,看能不能找出她的提醒和其他事情是否有内在的关系。
哇,一看吓一跳。
在这件事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就是张达从树上揭掉了符咒,然后发生的事件就是张淑清路遇强人,秃子刀疤脸离奇死亡。
我明白了,孙先生的符咒一定是压制住了公墓当中的厉鬼郑辛元,让他没有办法再出墓地报复行凶。可是张达揭掉树上的符咒,一定是让他有了再度活动的可能。恰巧这时两个恶人试图污辱张淑清。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说也是原配的妻子,妻子有难他焉有不管之理。所以,是郑辛元杀了那两个恶人,替晶晶和张淑清都报了仇。
那张报纸和小静的相片,落入我手又被取走。整个过程也都十分的神秘。那张报纸无非是想告诉我车祸这件事,让我明白事情的始末。可是让我了解这个又是什么用意呢,在提示着什么?晶晶到底去哪里了?和熊熊、小静一样死了?不会,我不愿意相信。如果她真的死了,尸体何在?
再推想小静不惜用身体换取晶晶和孟哥的分手,到底是什么目的?只是要拆散他们两个吗?本来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了,现在才发现还是越来越糊涂。先保存战果再说吧。我从老爸的柜子里翻出一张晒图用的大纸,把这些小纸块一张张地按时间顺序贴上去。我把自己搞清楚的事情一件件地用笔在上面标注好,把不懂的地方画上问号。刚把这些东西折腾完,还没等卷好,门就有响动,有人在用钥匙开我家的门。
我心头一震,下午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回来呀,也没到老爸下班的时间。那会是谁呢?
门开了,我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老爸,他十分兴奋,看来是有什么好消息。
“老爸,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涨工资了?”
老爸笑笑:“都快退休的人了,涨什么工资。”
“那您有啥喜事?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我来取你的身份证复印一下,你有机会去北京了。”老爸欢天喜地地说,那神情快乐得像个孩子。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觉得十分突然。
“呵呵,我们单位有个叫小袁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啦?”我知道那个人,是个学计算机的大学生,刚分到老爸厂子不久就辞职了,听说去北京发展得还不错。
“他今天打电话来说他们公司缺一个搞内部宣传工作的人,要能写会画的,会计算机更好。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听说你正好专科毕业了,他很高兴,让我给你填份简历,再复印一下身份证,他要报送人事部门。如果成功的话,你就可以去北京工作了,月薪据说有一千多呢。”
“一千多!”我眼睛立刻放出了两道金光。虽然有时我在公墓的收入也能达到一千元以上,但毕竟只是旺季才能达到。而且在公墓的工作还只是兼职,相当不稳定。能找到一千多元工资的工作单位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要知道当时我们鸡西一般年轻人工资也就是四五百块。最重要的事情还不是这些,而是能到北京看看可是我从小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兴奋得快要跳了起来,刚才那一脑子的郁闷一扫而光。如果这个事情联系成了,我就可以离开公墓,不去理会那些恼人的事情了。就算有什么鬼怪,也不可能追我追到北京去吧。再说了,那地方可是祖国的心脏,万人仰慕,阳气旺盛,想来那些妖魔鬼怪也靠近不了。
老爸看到我这么开心也很高兴,因为我念的这个大专不是什么正经学校,毕业之后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配和推荐,他正为我以后的生计发愁呢。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他拿了我的身份证,欢欢喜喜地回单位去了。
阴历七月鬼节临近,公墓最近人气大涨。过来扫墓的、下葬的、买碑买地的、描碑的又逐渐多了起来。相传,每年从七月一日起阎王就下令大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人们称七月为鬼月,认为是不吉的月份,既不嫁娶,也不搬家。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日为盂兰节,又称中元节、七月半或鬼节,过去人们在这天晚上除拜祭自己的祖先外,还准备一些菜肴、酒、饭、金银衣纸之类到路口去祭祀鬼神。南方的鬼节一般会提前一天,而且相当的重视,一般还有吃鸭子的习惯。当然只是听说而已。我是北方人,只知道在鬼节这天人们会像清明一样烧纸上香,拜祭故人。公墓的领导对鬼节的祭拜秩序十分重视,听说又像上次清明一样动用了武警部队来维护公墓安全,公墓的每个人也调动起来严阵以待。
我没时间想别的事情了,面前的碑文单一张接着一张,写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孟哥也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不停地忙活。
关老师凑到我的旁边说:“桃子,你说的那张报纸我找到了。”
“什么?”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鬼给他也送了一份报纸不成?不只是我的身边有鬼,他们的身边也都有。
这几天一忙,我就忘了和关老师说我查过报纸的事情。他现在说他找到了,我可真是吃了一惊。我怔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张《边城报》。再仔细一看,还真的和我家里看到的那张一模一样。《两车相撞肇事车辆逃逸,出租车司机女乘客双双毙命》,没错,就是这条新闻。这是怎么回事?报社拿回的报纸明明没有这张。我立刻翻回头版,看这报纸的出版日期:一九九五年九月二十四日星期日特刊。
噢,终于呼出了这口气。原来没有什么鬼报纸,这是一张周末版的加印报纸,所以编辑给我的报纸里没有这一张。我猛地翻过这张报纸,后面根本没有什么关于七人死亡的报道。
“关老师,你从哪里得到这张报纸的?”
“墓地里。有人用砖头压在那里的。”关老师回答。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是张淑清做的,因为除了她这世上甚至已经没几个人还记得郑辛元的名字。人就是这样,除了大浪淘沙千百年来的风流人物还存留在历史书中之外,只要你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就被遗忘。而且遗忘的速度快得超乎人们的想像。除了他的亲人,没有几个人会记得还有一个叫郑辛元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过,或者说他的存活也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某些变化。这样说好像太悲观了,可事实如此。如果没有碰见之前的那些灵异事件,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郑辛元这个名字,和埋藏在这块墓碑下的悲剧故事。
石会计和库管员小王俩人倒是臭味相投迷上了象棋,哪管人世变幻沧海浮沉,他俩每天都大战三百回合为快。他们已然不知道公墓的什么前尘往事,我们也懒得提起,省得又多出些担惊受怕的新人。
我和孟哥表面上一如往常,但心中的想法都一样,再忍这一个月份,拿到最后一笔工资,然后燕各分飞,谁也不用再认识谁了。孟哥已经在矿总院外面租了一个活动房当店面,订金都交了,只要鬼节一过,他就可以自己开张做生意了。而我这边也已经基本敲定,九月初就能到北京面试了。听说那是一家台资公司,很有发展潜力。老爸已经开始为我的北京之行做准备。而我们又听到几种风声和传闻,一种是上头有人想把亲属安排进来写字刻碑。因为这个差事实在太肥了,不少人削尖脑袋想进来,而我和孟哥这样的人属于“寡妇睡觉——上头没人”,估计也待不了太久。另一种说法是上头有意出资引进电脑刻碑的机器,那种东西一来我们注定要失业的。
关老师现在每天都要在郑辛元的碑前站上一会儿唠叨几句。我想善良的人受到自己良心谴责真是一种莫大的煎熬。不过这样也好,寸步不离公墓也是他最好的赎罪方式。
一晴日,我独自站在公墓前面的空地上,看四面松林布满山坡,遍地金黄。大半年前,就是我面前的这块土地上还是冰雪覆盖,一双女鞋印孤零零地印在雪地之中。它想告诉我们什么?想告诉我什么……
咦,这是?空地之上平时人来车往,都是踩硬了的泥土,为什么单单在这里生长了一株泛着灰黑之色的野草,而且野草生长之地就是当时脚印出现过的地方。我不禁俯下身来仔细查看。
“桃子,这么有兴致,你在看什么呢?”一听这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我就知道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是来自南方的石会计。想来是今天的棋局刚刚结束,出门透口气。
“噢,我在看这株小草,长得有些奇怪,颜色灰黑,上面还有些锯齿。能够长在这空地的硬土上,生命力真不是一般的顽强。您认识这草吗?”
石会计扶了扶眼镜,也蹲下身来和我一同察看。“奇怪,真是奇怪。”
“怎么了?”他连声的奇怪更是勾起了我的好奇之心。
石会计捋了捋两撇小胡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草生于我们南方,学名不太清楚,我们民间管它叫‘腐尸草’。之所以有个这么吓人的名字就是因为这种草一般靠土中埋藏的腐肉提供营养来生存。墓地的夯土或是老坟地周围会有生长。就因为它的这个特性,有的时候也会用来辨认埋藏死人的地点。可是咱们这儿长这个就有点奇怪了。”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打了一个冷颤,心里慌乱表面上却面不改色,笑道:“石会计真会说笑。一定是你看花眼了,南方的花草怎受得了咱东北的气候。再说咱这公墓下葬的都是骨灰盒而已,哪有什么真正的肉身。”
“呵呵,也是也是,就别自己吓自己了。”石会计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老石,回来呀,不是说好五局三胜吗?”屋子里传来小王的喊声。
石会计冲我笑笑:“这小子,都输两局了还和我叫板,得回去收拾他去。”说完急匆匆地回屋去了。我回身看着“腐尸草”,一种不祥的预感传遍全身。这草下面是不是真的埋了人的尸体?尸体又会不会是晶晶?
我回屋从孟哥的柜子里拿了錾子和手锤,才几下就在空地上开了个小洞,我顺着“腐尸草”根部生长的方向挖下去,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我多么想什么都挖不到,我又相信自己的预感,每一錾下去都怕碰到硬物,心都跟着咯噔一下。
可是事与愿违,随着表面硬土层的破开,从下面松软的泥土中露出一只腐烂得走样的人手。那只手向上平伸,好像要向上够什么东西。而手和地表的距离,竟近得只有不到十公分。
除了没见到关老师人影之外,我喊来了公墓上所有的人。包括主任、石会计、小王、孟哥,还有在墓地里施工的民工队长。大家围成一圈从近距离观察着我挖出来的东西。主任在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不让其他人破坏现场。孟哥已经打110报了警。
警车来了之后,警察找我做了笔录。又调来了工程车,进行现场挖掘。其他人都在外面围观,我反而缩在办公室里不敢出来。
我实在害怕,我不是怕再一次见到死人,是怕那只手属于我日思夜想的晶晶。小静、熊熊,你们太狠心了。晶晶虽然也住了那间宿舍,但她是一个多么无辜的女孩子。她那么善良活泼,没有一点得罪你们的地方。就算你们认为全世界的男人都负了你们,但你们不应该把惩罚和诅咒放在她的身上,让她失去感情,失去贞操,再失去生命。我越想越气,也越想越怕。公墓这地方日夜有人值班监守,除了鬼怪之外谁能够埋个人进去?想到此两行热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等待是如此的漫长,恍如隔世。直到听见外面众人的惊呼声,我再也忍不住了,撞开房门冲了出去。门外水泄不通,担架上放了一个大大的袋子,拉链已经合闭。不用说,尸体就在这个袋子中间。我泪如泉涌,像发疯的雄狮一样冲过去。警戒线内有一个熟悉脸孔,虽然他带着白口罩,我还是认出了他——刑警队的陈队长。我冲他激动地喊道:“陈队长,你们挖出的人到底是谁?”
陈队长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旁边却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头说:“桃子,我来告诉你吧。”我转过身来一看,是孙所长。他眼圈也是红的,竟然也刚刚哭过,“经过辨认最后确认,尸体是关老师的。”这一句话让我呆在了原地。
我记起了前几天做的那个梦,梦里的那张报纸,报纸上的七个死者名字,最后一个名字就是关老师。梦竟然应验了。这太可怕了,是谁杀的关老师?难道小静和郑辛元还是非要复仇不可吗?你们这鬼做得也太小气了吧。关老师都已经认错了,每天心里想的就是赎罪,你们怎么还不能放过他呢?一腔怨气化为仇恨,我紧咬牙关,泪如雨下。
“咦!”我突然又想到了一个疑点:“不对呀孙所长,如果关老师被杀死,那他的尸身应保存完好才对,我刚才挖出来的手可是已经腐烂的呀。”
他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对我说:“经过鉴定,关老师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去年十一二月左右,也就是说,他死了已经快一年了。”
原来关老师才是真正的活死人!
我的脑中闪出去年腊月八日的情境,终于明白关老师为什么看不到我了。他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鬼,这一年当中他都以为自己还活着。
如果用这个逻辑向下推理的话,一切事情就都有了解释。我想起了关老师的戒酒过程。对呀,听人说过酒是至阳之物,鬼是不能喝酒的。
我又想起了去年年前那次十里居的聚餐,关老师很快就不胜酒力。又想到徐会计上墓地里给别人烧纸那天,关老师和我说过他当时感觉浑身发冷,就开了一瓶孙所长带来的雄黄酒倒在杯里一饮而尽。他感觉酒精经过的地方都在燃烧,嗓子眼、食道、胃都好像都在瞬间被灼伤,钻心地疼痛袭来,他直接就晕了过去。
后来关老师身体大不如前,每次一喝酒就会痛苦难当。去医院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医生只是说以后不要再碰酒了。现在这些事情想起来,都是因为他逐渐变成鬼所至。
这么说起来,徐会计的死也好理解了。吓死徐会计的不是别人,正是关老师。关老师本身既已成了活死人,自己又不知晓,夜晚阴气一盛可能就显了鬼形,跟着徐会计进松树林,能够吓死人就不足为奇了。可怜徐会计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竟被毫不相干的关老师吓死,真是够冤。这也算一种死不瞑目吧。
我又突然想起,清明节那天孙所长和我的对话,现在我终于明白所长那句话的意思了,“人鬼殊途”这句话当中的鬼不是我,而是关老师。原来孙所长早已经知道关老师的情况了。噢,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孙所长的父亲精通周易八卦,一定是早把事情的真相告知于他了。他作为殡管所的所长,对这些匪夷所思的灵异事件又无法正面公开,所以只能暗地里对我们做些提醒。又联想到孙所长后期的一系列做法,如陪关老师一起去哈尔滨,开除老王头,给管理处重新修缮门窗,原来都是这个原因。包括孙先生查看公墓地形、贴符也一定都是为关老师准备。而且关老师很长时间不回家住了,虽然表面上说是和老伴闹矛盾,但实际上是不是他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对头,有意回避和老伴儿住在一起。
这么一推理,一切豁然开朗。我以前怎么就从来没想过,也从来没怀疑过关老师呢。
忽然眼前的光亮逐渐变暗,再暗,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幽暗封闭的空间里。向四周环视半天,我才能够确认自己原来正身处我的那间小屋。用手向周围摸索,打开台灯,然后揉着迷蒙的双眼看了看边上的闹钟,凌晨三点。我有点睡不着了,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然后披了件衣服推开窗。一股凉气争抢着涌入屋内,窗外几颗星亮得耀眼,闪烁在寂静的天空。我的大脑也变得出奇地清澈。
没错,刚才的确是个梦,但这个梦真实得可怕。我深深地呼了口气,又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梦,那七个人的死亡名单,最后一个名字也是关老师。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两个真实的梦到底是我白天想事想太多了呢,还是一种不详的预兆。秋夜寒气逼人,我只好关了窗盖上被子,但却再也睡不着了。我半靠在床头,回想着刚才梦里推断的种种情节,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突然发现,问题的症结就在于孙所长的那一句话。对呀,只要找个时间和孙所长聊聊,说不定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