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美人,陪哥睡一宿吧。”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在街边对一个路过的长腿妹妹实施骚扰。
“一边走,滚,滚远点。”东北的女人倒也毫不含糊。
“疯子来了,快走。”路边有一个带小孩的老太太赶快抱起自己的孙子转身就走,孩子吓得哇哇直哭。
“哈哈,哈哈,老子又能够到处泡美女啦。”那个人毫不感到羞耻,摇摇晃晃地对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怪笑不止。这人四十岁左右,大高个儿,黑漆漆的面堂。他不是别人,正是从精神病医院出院后的张达。
“别胡闹了,咱们走。”后面有一对中年夫妻,男的过来拉张达的胳膊。
张达住院以后,那个小老婆想独占他的家产,可是他们又没有办理合法的婚姻登记手续,没理由做到合理合法。她再和一个疯子混在一起也甚感无趣,自己卷铺盖开溜了。张达毕竟是民政部门的正式职工,上级领导对他家里的困难十分关心。把他母亲安置在敬老院里,又找来了他的表哥做他日常起居的监护人。本来表哥不乐意这样做,后来听说自己每月可以替张达领到数目不菲的工资,看在钱的面子上把张达接收了。
再过几天,他们就准备把张达送到七里河市去。张达的表哥在那里有自己的生意。这样一来可以让他换个环境,对他的病情恢复有利,二来可以离张达的上级部门远一点,让他们关心不到,这样张达的钱就可以落进他们的腰包了。
真想不到,达哥也有这样的下场。关于张达的情况,我都是听孟哥说的,而他又是听主任说的。至于主任听谁说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敢说我嘴有多严,但起码有一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就是晶晶曾经被人侮辱过。人都不在了,就让所有的人都对她留下个美好的印象吧。
主任风风火火跑了进来:“桃子、小孟,你们不是要找晶晶吗?”
“是呀。”我和孟哥异口同声喊出声来。
“有消息了。刑警队陈队长给我打电话了,他那边的人在朝阳村附近发现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女尸,让你们明早去辨认。”
本来听到有消息了我们两个都异常激动,但一听是死尸心又凉了半截。我心里默念着,祈祷着,千万别是她。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我和孟哥就在矿总院的路口会合,我们在这里等所里的通勤车。到公墓这么长时间了,我也和不少殡管所的人打过交道,但还从来没去过殡管所呢。那地方在我脑海里一直都有种神秘感,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它坐落在火葬场的大院里。
以前医学院里也有一个小型的焚尸炉,耸立着一根高高的烟囱。记得小时候到院里面玩,就有伙伴指着那一排平房说那里就是停尸间,而那个烟囱正冒着黑烟正在焚尸,听说死人一进了那个炉就会自己坐起来。长这么大,真正的焚尸炉和停尸间我可从来没有见过。
初秋的清晨透出一丝寒意,让我禁不住直打哆嗦。孟哥一言不发,看着公共汽车站牌发呆。
“孟哥,最近在忙什么?门市的地点选好了吗?”我主动寻找话题。
“嗯,我准备在这一带开个小店。”他一指马路对面。我看到那一带有不少低矮的活动房。
“你要走了,我可怎么办呀。”眼看孟哥真要走了,我心中十分不舍。
“呵呵,这个世界上谁离开谁都一样地活着。你可能会碰到一个比我还好的搭档。”孟哥的话虽然实在,但总感觉到有些冷冰冰的。
所里的通勤车到了,我和孟哥上了车。二十分钟后,车子靠近火葬场。和我想像中的阴森、诡异有所不同,火葬场建设得更像一座花园,里面有凉亭有假山,可是仔细看去,确实有根高高耸立的烟囱。不用说,那里就是焚尸炉了。
警察还没有来,我和孟哥在传达室里要等一会儿。我还是感觉冷,觉得上下牙齿不住地打架。我实在害怕,害怕那停满尸体的屋子,害怕盖在人身上的白床单,更害怕揭开单子的那一刹那。为了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我出来透口气四处转转,一不小心转进了骨灰托管厅,看见高高的架子上从上至下整整齐齐地存放着上千个精致的骨灰盒。走近看,不少盒子镶金带银,想来价值不菲,上面不但有逝者的名字,不少还镶嵌着相片。我想人世间最让人震撼的地方就是产房和骨灰存放间了。这是人生的两个点,起点和终点,人就是两点之间的短短一条线而已。难道我和晶晶也只是两条相交的直线,交点一过就各奔东西越走越远?
一个骨灰盒的名字吸引住了我——冯熊熊。看相片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长相还有几分稚气。我心里一惊,不会就是那个闹鬼宿舍里的熊熊吧?不管是不是,我对着那个盒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轻声说道:“不知你是不是那个熊熊,但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也许你的感情生活不幸福,但那些事情毕竟都过去了。我求你一件事情,把我的晶晶还给我。”
周围十分安静,大清早的还没有人来,所以任何细微的声音都显得十分清晰。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发自于面前的骨灰,仔细一听,声音又不见了。面前几百个骨灰盒,是哪个人在向我说话吗?是熊熊吗?她在回答我?
我还在发愣,已经听到远处孟哥的呼唤。
公安局那边派来的两名警察已经到了。我们一行人在孙所长的带领下来到停尸间。出乎我的意料,停尸间里并没有那么多的推床,也没有盖在人身上的白床单。而是和骨灰存放间差不多,都是一排排的格子,每一个格子就是一个装人的大抽屉,上面还标有黑色的编号。所长查了一下号码,在第二十三号格子处拉了一下,一具女尸就出现在我们眼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视着一名工作人员带着白手套拉开套在女尸身上的塑料袋。我不敢看了。我怕,我实在怕那里面躺着的就是晶晶。头已经露出来一半,几乎能看到她长长的头发了。我紧闭双眼,眼泪不知不觉中流了下去。
晶晶就是那样的长发。论年龄,论时间,再看头发,那里面不是晶晶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我不敢睁眼了,真不敢想像如果那里真的是晶晶我会怎样。
我听到孟哥一声带着欢喜的惊叹:“啊,这不是晶晶。”
我不知说什么好,孟哥的这一句话给了我无尽的勇气。我偷偷拭去泪水,不想让人看到这种没出息的举动。
“啊,怎么是她!”几秒钟之内第二声惊叹。我来不及睁开双眼,但从孟哥的语气里听得出来,这具女尸确实是我们认识的某一个人。
我又不敢睁眼了。面前的死尸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一个人,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孟哥,是谁呀?我认识吗?”
“你一定认识,是十里居的那个小服务员。”
“啊!小静。”我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扔到了半空中,她怎么会?
我终于睁开双眼,面前的女尸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
果然是十里居的服务员——不过不是小静,而是那个曾和小静一起的农村红。
虽然不是晶晶,也不是小静,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走了,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是怎么死的呢?我不解地问身边的警察。
“我们只负责带你俩来认尸,别的情况我们不了解。就算了解也不能告诉你。”
我点了点头。但愿他们能快些破案。可是我的晶晶又在哪里呢?
我情绪十分低落。今天没有班,我和孟哥坐车回到市区分道扬镳。
我从新华书店下车,决定步行回家。和街上穿梭的行人走在一起,忽然有种充实感,觉得自己还生活在人世。我害怕独处,害怕安静,害怕自己那些烦乱的思绪。
再向前不远就是医学院了。前面不知什么事情围了一大堆的人。我现在最喜欢人多了,我不想游离在人群之外。挤进人群,原来是两个人正在争吵。听几句便明白了大意。原来其中的一个人是边上小餐馆的老板,另一个是来这里吃饭的食客。食客吃完饭出门时才发现没有带钱,他说回去取,老板却抓住他不依不饶。看架势刚才两个人已经动了手,现在脸上都有些轻伤。
北方人脾气比较大,这两个也都不是善主,虽然被人拉开过,但一场拳脚之战还是一触即发。不过吃亏的一定会是那个食客,因为饭店的两名伙计已经拿了棍棒跟了过来。我一看那饭馆老板不是别人,正是我舅舅的好朋友钱三。舅舅也是警察,不过不在鸡冠区,而是在另一个区的派出所当副所长。钱三和他是光屁股娃娃,从小玩到大形影不离。舅舅还领我去他家的饭馆吃过几次饭呢。有时马路边上碰见钱三了,还互相打个招呼,我得管他叫声钱叔。
再瞧那位食客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看平常就不运动,和人家练了两下子体力就跟不上了。他也看到了那两个拿棒子挤入人群的伙计,知道自己就要大难临头。怎么这家伙看着有点眼熟——这不是孟哥上回介绍我认识的何胖子吗?
“住手!”我这声喊吓了所有人一跳。两旁边看客纷纷躲避。等大家看清楚我的相貌又不住地窃窃私语,这小孩是不是吃了豹子胆,想一个人摆平这场恶战。
我不管他们的议论快步走进人群。钱三和何胖子都认出了我。“钱叔、何哥,都是自己人,误会误会。”
他们虽然放下了架子但还是瞪着对方,显然怒气很难在一时间平息。
“钱叔,这位何哥是我的好朋友,他就在医学院上班。他绝对不会成心不给您钱的,一定是今天忘了带。当然,他吃了饭不交钱是他的不对,多少钱我赔给您也就是了。”
我这么一说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淡了许多。何胖子小声嘟囔着:“我就说我忘带了,你还不信。我能赖你几个钱不成。”
钱三道:“几个钱没什么,主要是你不交钱好好说话呀,解释一下就完了呗,还和我犯横。我就不吃硬的。”
街上围观的人看这架打不起来了,没什么意思,纷纷带着遗憾离去。我掏出钱来要给钱叔,他说什么也不要。
“桃子你别客气,我怎么能收你的钱,你舅知道还不骂死我。再说他眼眶也肿了,打架是我不对,我再赔他点医药费吧。”
我十分感谢钱叔给我的面子。道别后,我拉着何胖子回了医学院的校办医院。他脸上是些皮外伤,擦点碘酒再开点药也就是了。一路上何胖子千恩万谢,说今天多亏了我。虽然碍于面子没有深说,但我知道这次对他的帮助确实不小。要是我不出头,就冲钱三儿的脾气,弄不好得把他打个残废。
“嗯,大恩不言谢。桃子,没想到你年龄不大为人这么仗义。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
“什么?”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可以和我说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我本不该告诉你,但是……算了,我还是不说了。改天吧,改天有空和你说。我上完药学校那边还有事。你哪天想起来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和你细聊。”他吞吞吐吐神神秘秘的,我最恨别人说话只说一半了,打定主意这一两天就去找他,说不定他说的事情和晶晶有关呢。
第二天,我和孟哥到公墓上班。听孟哥说,朝阳村那边又停了几辆警车,一定是去调查农村红死因的。最近那边接连地出命案,110巡逻车来回出没,弄得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十分紧张。还好我每天是从红星乡这边上山。我实在怕路过朝阳村,怕再看到张淑清,怕再和那些诡异的事情打交道。
关老师的气色不大好,也很少和我们一起聊天了。我知道他失去了儿子又和老伴儿吵架,近一段时间不怎么顺。一直想找个机会安慰他一下,今天时机就不错。他大清早刚从墓地上清扫回来,而我正在描一块老碑。关老师这个人不但自己干净利落,打扫起墓地来更是有板有眼。秋天墓地间的甬道上铺了一层秋叶,每天清晨他都会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和他打招呼:“关老师,忙完了吗?”
“桃子,今天有活啦。”他还是露出那种极具风度的微笑。
“关老师,您打扫一次墓地需要多长时间呀?”
“我每天早晨四点钟起床,打扫到六点回来吃早饭。然后再打扫西区,一直到现在。这不是落叶多嘛,都要清扫干净。”
妈呀,算一下时间,他每天要扫将近四个小时。如果换成我就算有这个体力也没这个耐心呀。“关老师,那些叶子干吗要每天清扫,就算您扫干净了第二天不还是会落下来更多。”
关老师温和地笑笑:“话不能这么讲,你看看这些碑……”他用手一指后面的那几排白碑,“这些墓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问了。也许他们的子女儿孙都有各自的事情,想不起来这里面的人;也许是他们不在本地住了,或者家庭发生了变故。我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我现在愿意在墓地里多走动走动,给他们打扫打扫,陪他们说说话,这样他们地下有知也不会太寂寞。”
我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些白碑。那些碑应该是刚建公墓时就立起来的,至少有四五年了。岁月和风雨让万物斑驳,使这些碑上的字迹模糊了,变淡了。这些碑里应家属要求重新描字翻新的只有十之一二,剩下大多的旧碑都没人照看,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他们是挺可怜的。不过还好,他们起码比野地荒坟强得多。看这周围,青山绿水,还有您这么好心的扫墓人。您说您能和他们说话,怎么说呢?”我知道那只是他打的一个比方,不过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
“只要闭上眼睛,你能感受到阳光、风,还能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关老师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就闭上了眼睛,好像很陶醉的样子。
我学他缓缓闭上双眼。太阳和风抚摸着我,我果然可以听到四面八方的游魂轻轻的诉说。
秋风带着阳光的暖意拂过我的面容,极其地轻柔,就好像姑娘的手。我能感觉到,那八百多个灵魂此刻正在我的周围欢喜地游走,好像在和我们一起分享着好天气。这种感觉是我从来没体验过的。我缓缓睁开眼,发现关老师的神情中有股莫名的忧伤。虽然他一直尽力在掩饰,在逃避,但是我还是能够感应得到。他一定有什么心事。
“关老师,您有什么心事吗。这里没人,您可以讲给我听。”
他怔怔地看着我发呆,没有说什么。我却有些害怕了。“关老师,关老师,听见我在说话吗?”
他终于反应过来说:“嗯,桃子,其实我还真的是有心事。”
“说给听我吧,说不定我可以帮您分担一些呢。两个人想总比一个人强,您说是吧。”我猜想他的心事自然是关于他老年丧子、夫妻不和之类的。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多安慰他几句也就是了。谁想到他和我聊的话题大出我的所料。
“桃子,有一件事情一直困扰着我,让我茶饭不思,寝食不安。我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有答案。”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谦和的微笑不见了,表情变得凝重。
他接着说:“你是个好孩子。咱们爷俩儿对脾气,应该算上是忘年之交。你小小年纪书法写得好,人品也端正,我对你十分信任。这件事情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帮我出出主意。”
他说到这里,我已经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那是去年九月十七,我还没来公墓上班之前,儿子从哈尔滨开车回来。我有个老朋友住在市敬老院里,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见面了,平时也就是写封信互相问候一下近况。而他有车也方便,就叫他带我去看看老朋友。儿子第二天就开车拉我去敬老院。你知道敬老院在什么地方吗?”
我摇了摇头。我还真的不知道市里还有家敬老院呢。
他也不卖关子,照着公墓南面的大山一指:“敬老院就在咱们公墓面对面的这座山后面。”
“啊!”这我可没想到。我只知道公墓的后面是朝阳村,左右两侧分别通往红星乡和火葬场,还真不知道对面的山后面隐蔽着一座敬老院。平时只见到有出租车会绕到山后,还一直猜那里面是什么地方呢。
“从家里开车出来,我们爷俩儿心情都不错,边开车边聊天。儿子开的是他们单位的那辆黑色皇冠。”
“黑色皇冠”这四个字在我脑中像炸开了一个雷。我太熟悉这四个字了。曾经在我小屋墙上挂的那《边城报》的一角,我不知多少遍看到这四个字。不会是关老师的儿子撞的郑辛元吧?我不能追问什么,屏住呼吸听他接着往下说。
“车子开到朝阳村口的时候——就在村子和公墓交界的那片玉米地旁边,从对面驶来了一辆夏利车。本来两辆车子应该可以顺利地错过去,但两车相错的那一刻,那辆车不知道为什么向我们这面急冲过来。我儿子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只听见嘭的一声响,我脑子一片眩晕。等我们清醒过来下车去看才发现,那辆夏利车和我们的车发生完碰撞以后又撞到一根电线杆上。”
“车里面是不是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啊!”这回轮到关老师惊讶了,“你怎么可能猜到是一男一女?”
“我不但知道是一男一女,我还知道被撞死的两个人男的叫郑辛元,朝阳村人,现在碑就立在咱们公墓里;另一个女的叫谢萌萌,是医学院的学生。”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关老师退后了两步,眼里闪出恐惧的光茫。
“这有什么难的,又不是我猜的,是报纸上写着的。”我耸了下肩膀,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我有些害怕关老师这种表情。
“报纸,什么报纸?”关老师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您先别急,先把刚才的故事讲完,我知道的事情一定原原本本告诉您。”
“好吧,我接着讲。撞车的地方本来离村口就有点距离,周围也比较荒,一整天也看不见几个来往的车辆和行人,所以虽然车祸不小但根本没有人看见。那辆夏利出租车本来就是红色的,撞完之后车里车外更是一片血红。车前脸已经被撞得严重变形,前挡风玻璃全都碎了。女的坐在副驾驶位上,前面就是电线杆,脑袋上撞了个窟窿,还在汩汩地冒血,肯定是没救了。男的也被挤压在车里,身上多处在流血,在粗重地喘着气,看样子也快没命了。我当时就急了,喊儿子让他赶快打电话去叫救护车。儿子刚跑出去几步又返了回来,给我跪下了说:‘老爸今天咱们犯了官司,两条人命,罪轻不了。如果现在去打电话,无异于暴露了身份。我现在功成名就,还有妻儿老小,如果进去了就什么都完了。也许是十年,也许无期,或者干脆就枪毙了也说不定。您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儿子走上那条不归路吗?’他看把我说动了,就干脆拉我上了车。我那时已经麻木了,也不知道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任由他摆布。他直接开车逃离了现场,送我回家之后连夜回了哈尔滨。”
“噢,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
“自打那以后,我就经常茶饭不思,精神恍惚,眼前经常出现那个司机在我面前喘息的样子。我不止一次地想,也许当时我们打一个电话就能挽救他的生命呢。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也算是一个杀人犯。后来孙所长来看我,说给我介绍一个公墓的工作,我一听是为死人服务的,就直接接受了。我想为这些死人多做点事情,也就算是为自己赎罪吧。”
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我注意到他的眸子里竟有泪光闪动。
我内心不住地翻腾。没想到中断的线索竟然在关老师身上接了起来。我觉得自己有点明白那张《边城报》的指示意义了,不知再向下挖还会有怎样的秘密出现。
一小会儿后,关老师抬头看我说:“桃子,现在该你说了,你是怎么知道那两个人名字的?什么报纸?”
“《边城报》啊,上面详细地写着那个交通意外的过程。”我回忆着那份报纸上的内容然后背给关老师听:本月十八日,一辆夏利出租车行驶到朝阳村口时和迎面驶来的一辆皇冠轿车相撞。皇冠车只受轻微擦伤,夏利车在急转弯之后又撞在路旁的电线杆上。银冠出租车公司司机郑辛元和一名女乘客谢某均当场死亡。肇事皇冠车逃逸。据目击证人村民李某称,皇冠车为黑色,黑A(哈尔滨市)的车牌照。警方已介入调查此案,有知情者请和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联系。
关老师大惊失色:“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怎么了,我被他的举动吓着了。不就是报纸登条新闻吗?至于激动成那样吗?
“桃子,这件事可太奇怪了。”
“怪在哪里呀?”我倒觉得没什么。
“我一直在订《边城报》,每期都看,根本就没有这一期。”关老师的脸上又露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就这么一小条新闻,您漏看了也说不定呀。”我帮着关老师做假设。
“不可能的,从撞车到逃逸,那条路上根本就没有人。你说怎么出来个村民李某?还看到皇冠车是黑A的车牌?除非……”
“除非什么?”我紧张地问。
“那张报纸呢?那张报纸还有没有?我想看一下。这样就能证明我的判断。”
“报纸?本来是贴在我小屋墙上的,可是前段时间神秘地消失了。”说到报纸的消失,也是件奇怪的事。我问过爸妈了,他们根本就没动过我的东西。
“除非……”关老师喃喃地说道,好像不是在和我对话,而是自己说给自己听,“除非目击者李先生本身就不是人。”
我差点笑出声来,没想到关老师也会说出这种话。“关老师,您不是一直教育我世上没有鬼吗?”
关老师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现在相信因果循环。从我儿子莫名其妙地死去那一刻起,我感觉到,一定是老天要惩罚我。”
我突然想起关老师的儿子没来由地猝死在家里,再联想到他刚才说的车祸,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这真是一种惩罚吗?
“关老师,您先别多想了,我回去让报社查查有没有那期报纸,不就真相大白了吗?也许目击者在玉米地里小解什么的,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嗯,桃子,你话说了一半。除了司机之外,那个女孩子的事你是怎么了解到的?”关老师想起了我刚才还提到了那位女乘客的名字。
一言难尽,我把自己调查医学院鬼宿舍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讲给他听。
“熊熊的惩罚?难道这次事故不是一次意外?撞车前的那一刻,那辆夏利突然改变了前进路线朝我们直冲过来。我也觉得奇怪,司机开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改变前进的路线。”
刚刚有些思路,我们却又重新掉回了谜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