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手扣书在案上,苏雪摇立刻起身。人已往外去迎,却忽然想起来,他人虽回了府,但却不一定会立刻回清风院。
就算回了清风院,也未必会踏足内院来。
所以,走到一半后,苏雪摇回头看向春华说:“他离京快一个月之久,如今回来,自然是要先去长辈那里请安。”
说不定,她的婆母谢氏,久未见儿子,如今又觉儿子深受了委屈,说不定母子二人得抱头痛哭一场。
之后还要去老夫人那儿。
最终能几时到自己这儿,或者来不来,都是未知。
思及此,苏雪摇倒淡定下来。
又坐了回去后,便让春华先去打探情况。
果然,很快春华便回来说:“三公子回来后,先后去了夫人和老夫人屋里坐了会儿,然后又匆匆出门去了。”
冬天天晚得早,这会儿虽才酉初时分,但外面天已经完全暗沉下来了。
有丫鬟来禀,请示苏雪摇,问:“奶奶,大厨房的饭送来了,可要摆上?”
“再等等吧。”苏雪摇说,“公子回来了,或许会回来吃。”
那丫鬟应着声,退了出去。
可苏雪摇左等右等,由酉初一直等到了戌正,也不见薛霁回内院来。
期间,丫鬟又来问过几回,苏雪摇都说再等等。
想着他该是不会过来,做够了样子就行,也没必要真一直等他到深夜。
所以,见戌正了还不见人影,苏雪摇便让摆了饭。
吃完饭又再等了会儿,见戌末了人也还没回,苏雪摇便直接自己歇下了。
毫无意外,夜里薛霁也没回来。
但倒不是薛霁因不满这门亲事,刻意刁难妻子,故意不回内院。而是,才从外地出公差回京,忙好了一个大案,总得先把公务处理好。
回京后,先回家来去见了母亲和祖母。之后,薛霁便又出门去了刑部衙门一趟。
等到晚上回到府上时,已经很晚。
薛霁有差人来内院打探了情况,听说她已经歇下,薛霁索性就歇在了前院书房。
正好,也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直到第二日一早,薛霁才踏足内院来。
而这时候,苏雪摇才起床没多久,正做梳妆镜前由着梳头的丫鬟为她梳头。
外面天也还黑着。
见秋实匆匆走进来禀,说是公子回来了,才睡醒的苏雪摇,还有一瞬的懵懂。
想着,他不是昨儿傍晚就已经回来了吗?怎么还又回来了一遍。
但忽然想到秋实口中的“回来”是回内院来,而非是回京,苏雪摇立刻头脑清醒,然后赶紧站起身来。
幸亏身上衣裳已穿好,头也梳得差不多,这样出去见他不算失礼。
但又想到,如今已是夫妻关系,再不是从前的主仆关系。便是只着中衣、披头散发去见他,只要是在自己屋里,不是屋外,想也都不算失礼。
心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后,苏雪摇再没耽误片刻,立刻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迎了出去。
走到隔断处,她脚下步子略停了下,匆匆往明间看一眼,目光扫到了那一抹算熟悉的身影后,又收回目光,继续走出来。
此刻,薛霁正握一本书在手中翻看,感受到身边的烛火被人遮了些,他慢慢抬眼看过来,正对上一张清丽的脸。
薛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书反扣在一旁桌案上。
而后对苏雪摇道:“昨儿回来得晚,衙门里事情又多,故没回内院来歇。今日是归宁日,我已吩咐下去,让备车,等你收拾好了,就一起出发。”他简略的做了解释。
苏雪摇:“?”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成亲之日他没来迎,洞房之夜也是她一人独过,次日的敬茶更是无他陪伴在身旁。原以为,今日的归宁,她也会孤零零的一个人回史家去,受尽那朱氏母女的嘲笑和奚落。
却没想到,他竟有心要同行。
而对于这门亲事,本来也做好了被他质问的准备,这突如其来的照拂,实在令她有些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的同时,还有些匪夷所思。
其实苏雪摇倒宁可他直接质问自己,因为他问了,她才好答他的话。他不问,这里这么多人站着,她不好冒然解释。
刻意的解释,有时候反而会适得其反。
所以,苏雪摇旁的话什么也没说,面对他的善意,苏雪摇只能立刻应好。
薛霁是用了朝食过来的,苏雪摇显然还没吃。薛霁让她先吃,吃完再走。
等到苏雪摇用完饭,外面天也渐渐亮了起来。
先一道去了华凤居,给谢氏请了安。
薛霁口中喊的是母亲,苏雪摇请安时,却是恭敬的称她为“夫人”。
薛霁看了身旁妻子一眼,知道其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没多言。
对这声“夫人”,谢氏坦然接受,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在她心里,实在无法接受曾经儿子身边丫鬟身份的人,做了儿子的正头娘子。
如今,儿子、薛家,甚至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在整个京里,都是一桩笑话。
她又如何能幸免呢?
她身份清贵,傲了一辈子,父母兄弟,夫婿子女,无一不拿得出手来。如今,一世之名,倒是毁在了这个小儿媳身上,晚节不保。
她知道,这上京城里,多的是妒忌她的人,只是从前她无错可抓,纵然别人百般嫉恨,也无可奈何。而如今,她身上有了这个污点,日后在那些夫人们面前,脑袋自然得低下来些。
而这一切,都是拜这个儿媳妇所赐,叫她如何不恨?
若是儿子一个人来的,她自然会多留他待会儿。母子分别多日,哪怕一块儿说说话也好。可现在,他身边站着个史氏,谢氏便觉多瞧一眼都头疼。
只略留了二人会儿后,立刻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今日是归宁日,免得误了时辰。”谢氏说。
昨日敬茶时谢氏的立威,算是她最失态的时候了。从和正堂回来后,她自己回想了下,也觉得没有必要那样做。
那般愤怒的样子叫二房三房的瞧见了,给她们看了笑话,实在不值当。
所以这会儿,看到他们二人并肩站一起,更真实的感受到了彼此间的距离和不般配,哪怕此刻心里更气,谢氏也尽力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没发作出来。
只是不太耐烦看到这二人站一起,让他们出去了。
薛霁抱手:“那儿子告退。”
苏雪摇也随着一起恭敬行了退安:“史氏告退。”
从华凤居出来,便一道往国公府大门口方向去。门前,马车已经备好,车上也装好了要带回送往史家的礼。
春华和秋实有跟着自己一起回史家,但因薛霁也在车上,所以这两个丫头便只能留在外面跟着车跑。
车内,只夫妇两个独处,突如其来的安静,令气氛有些尴尬。
现在只两个人在,苏雪摇觉得有些事还是得解释清楚得好。于是在心里好一番琢磨后,便慢慢开口道:“三爷可是觉得此事突然?”她问。
薛霁是书不离手的,平时不论到哪儿,但凡闲了下来,有些时间了,都会捧一本书在手中。
尤其是在乘坐马车的时候。
所以,薛霁的车十分宽敞,车内常年置有一张矮桌。桌上会常年置有一套文房四宝,另有几本常用的书籍。
有的时候,薛霁会自己带别的书。或是带公文来处理。若是没带,便会拿了这车里的书来看。
苏雪摇问他话时,薛霁才翻开一本书的扉页。
他循声望来,眸光深沉而严肃。显然,对这个妻子,薛霁心中是有很深的不信任和防备的。
“既然你主动开口提了,那你便说说看。”说着,薛霁又将才打开了扉页的书阖上,书卷握在手中,他则目光沉沉望着面前女子。
苏雪摇知道,这一关她始终都要过,在他面前,她始终都是无法自圆其说的。
既然不能,不如适当的承认自己有些心机,反倒会显得坦诚一些。
所以,再开口时,苏雪摇便认真着道歉,道:“我乃史将军之女一事,是我一开始就有意瞒着三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