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又说:“这声母亲我暂时可还担不起,等你什么时候学好了规矩,有了大家闺秀风范,真正够格站在三郎身边时,再叫这声母亲也不迟。”
谢氏本就对这门亲事极为不满,如今要在新妇面前立威,以此泄愤,薛老夫人虽不赞成她这么做,但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驳了她脸面。
老夫人不说话,就算是默许了谢氏的行为,于是,其她人心里也皆都有数了。
这一切都在苏雪摇的意料之内,所以,即便此番如此的为婆母所为难,她也并不觉得委屈。
左右她也不是真正想给她当儿媳妇的,所以,叫不叫这声母亲,于她来说,是无所谓的事。
正是如此,苏雪摇心中反倒十分坦然。待谢氏一番数落和斥责后,她平静且恭敬着应道:“是,夫人之教诲,史氏记在心上了。日后,定会先好好学规矩,待哪日能真正入了夫人的眼,届时会再恭敬着叫您一声母亲。”
在坐的,除了老夫人、谢氏,以及薛霁的胞妹薛锦云是真正为薛霁可惜外,其余人都是看热闹的居多。
谢氏发难之后,大家都等着看新妇反应。以为她会在受了这样的一番委屈后,忍不住掉泪。就算不哭哭啼啼,至少也是惶恐不安的。
却没想到,她竟丝毫没有失态。
已经嫁进了门,婆母不让她叫娘,她竟也默默应下了。
不知是她心大,不在意这个事呢,还是她心机太过深沉,只是默默的在心里记下了这个仇,并未表现出来。
但不管怎样,新妇第一天进门,当婆婆的就立这个威,大房婆媳间的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老夫人不好开口说话,但二夫人却笑着打圆场道:“大嫂教训得对,我看新妇也算乖巧,不若今日就不立规矩了。往后都是一家人了,有的是机会立这个规矩。”
二房是庶房,名门出身且又是薛家冢妇的谢氏,自然瞧不上二夫人魏氏。
谢氏心高气傲,瞧不上魏氏,也懒得同她多费口舌争执什么。见她开口,谢氏索性不再说话,只装是没听到的样子。
直接被无视了的魏氏,虽尴尬,但因早已经习惯,故也并未当回事放在心上。
只继续笑着同苏雪摇说话,道:“新妇,你该来我这里敬茶了。”
谢氏虽瞧不上苏雪摇这个儿媳,但却不会失了礼数。新妇进门敬茶,该给的见面礼自然不会落下。
她给自己身边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然后捧着个托盘递到苏雪摇面前。托盘里装着的,是一套金饰的头面。
“多谢夫人赏赐。”苏雪摇恭敬道谢,之后伸手接过,再转手给到自己一旁的春华。
然后依次去了二夫人、三夫人那儿请安,之后又给同辈的两个嫂嫂请安。再之后,则是受府上还未出阁的姑子的安。
她收了礼,也送了礼,待相互都见了礼后,老夫人还未发话,谢氏便主动起身向老夫人告辞道:“母亲,儿媳身子略有不适,便不伺候在母亲身边了,儿媳先行告退。”
老夫人知她心中郁结,为三郎之事,她不知多少个晚上不曾睡得着觉了。
说来此事怪老国公爷,若非他当日的乱点鸳鸯谱,三郎又哪里来的如今的这份委屈呢?
受人之恩,他可以别的方式报答回去,何必赌上孙辈的终身大事?
如今他是撒手人寰,不再管人间之事了,可三郎却被他害了一辈子。
之前的史二小姐,如今的雪丫头,都非三郎良配。
不过是相较之下,被迫选了个品貌算佳的而已。
可这雪儿丫头曾经国公府侍女的身份,注定要成为举京权贵们间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不选雪丫头,选那个史小姐,就不只是让薛家成为众人饭后的谈资了。那史小姐品行低劣,意图毁了别人容貌,这是许多夫人小姐都亲眼瞧见了的。
若这样德行的人做了薛家媳妇,到时,薛家怕是要一辈子都被钉在耻辱柱上。有那样的嫂嫂,薛家未嫁之女日后也难议亲。
两权相害取其轻,若必二选其一,自然是选个对薛家来说伤害更小的。
雪丫头虽曾是三郎身边丫鬟的身份,但如今她被史家认祖归宗,她就是史家千金。
日后,只要德行上不出错,能很好的为三郎打理内宅,日子久了,如今笑话他们薛家的人,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薛老夫人这些日子也有些累,既都吃了新妇的茶,薛老夫人便说:“今日就到这儿,都散了去吧。”
众人见状,立刻都站起身来,恭敬着应是。
苏雪摇站在众人之间,随着众人一起给老夫人请了安后,便也回了清风院。
如今敬了薛家长辈们的茶,得了她们的礼,也算是得到了薛家的认可。
虽然被婆母刁难了,但至少薛家其她人对自己表面上看着算是有善意的。
不管她们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但至少愿意逢场作戏,大家和睦相处,也就够了。
这样的局面,已然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太多。
敬完茶,处理好同长辈们的关系后,回了清风院,苏雪摇还得继续处理一下同清风院里丫鬟嬷嬷们的关系。
或许同薛家的主人们比起来,和这清风院里的侍女嬷嬷们的关系才是更难处理的。
尤其是曾经一起共事过,但资历和等级却都在她之上的女婢。
之前还是薛霁身边侍奉穿衣的丫鬟的时候,老夫人虽有意纳她给薛霁做妾。但同时,这清风院里,老夫人也还有别的中意人选。
苏雪摇是从未想过给薛霁做妾,但这清风院儿里,却有明确想爬上主子床的丫鬟。
苏雪摇知道应该是不止一个,但其中表现最明显的,就是薛霁身边的一个叫盈袖的一等丫鬟。
她进府进的迟,在她之前,老夫人就十分中意盈袖。
盈袖是自幼卖进府里当丫鬟的,之前也是在老夫人身边侍奉的。因容貌姣好,行事稳妥,从而被老夫人随便寻了个由头,给赏到了薛霁院里来。
那之后,盈袖便知道,自己最终是要给三公子做房里人的。
只等夫人进门,她便可得老夫人恩赏,顺理成章做三公子房里的妾。
可谁想到,半道却杀出个雪儿来。
她知道,自从这个雪儿出现在国公府里后,老夫人便中意她比中意自己多。有她在一日,自己就多一日的威胁。
人前,盈袖稳重端方,事事妥帖。但人后,她却不止一次在苏雪摇面前露出过可怖的嘴脸。
之前,当苏雪摇突然间从清风院里消失时,盈袖还十分高兴。想着,她定是犯了什么错,被家主赶了出去。
又或者,是做了什么令主子们厌烦,直接乱棍打死丢去了乱葬岗,也未可知。
正当她高兴时,却意外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史家那边换了人嫁过来,是另外一位史小姐。
换谁嫁来都无所谓,左右这个正妻之位怎么轮也轮不到她一个婢女头上。
可谁能想得到,昔日的竞争对手竟是那史将军的另外一个女儿。不但认祖归宗,成了将门千金,还替代了之前的史小姐,同三公子成了亲,成了如今清风院的女主人。
曾经低自己一头的人,如今却直接一跃,直接踩死在自己头上。就算她再争,做个妾算到头了。
可她是三公子的妻,是府上三少夫人啊。
这辈子,她注定是要在她手上讨生活。
盈袖忽然就觉得,她这是把自己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不做妾,到了年纪就出府去,随便嫁个人了此一生,她不甘心。
可做这个妾,一辈子在她跟前卑躬屈膝着,甚至还要受她磋磨……盈袖又觉委屈。
尤其此刻,她身为这屋里的一等丫鬟,奶奶回来了,她还必须得一旁恭敬候着,礼数得周全,丝毫马虎不得。
可她之前是个比自己还卑贱的婢女啊,如今却是踩在了她头上。
于她来说,这是莫大的屈辱。
盈袖静立一旁,一脸的灰白之色。
苏雪摇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没做声。
苏雪摇知道,她此刻心中定然恨毒了自己。曾经在她面前有多趾高气扬,此刻在她面前不得不低着头的样子,就有多狼狈不堪。
苏雪摇格局倒没这么小,同一个婢女较什么劲儿。
当初一起共事时,她没同她争过什么。如今,二人身份天差地别,她就更没必要同她计较什么了。
只要她日后能老老实实着当差,不搞事情,苏雪摇也不会容不下她。
苏雪摇在意钱,但也舍得花钱。之前是一穷二白的,但好在那史将军因为心里有愧疚,便给了她丰厚的嫁妆。
而薛家之前下的聘礼,自然也都一并算在她嫁妆中,又带了回来。
她如今手头算是阔绰。
新嫁进门来,为笼络人心,苏雪摇自然得散些喜钱。便让春华去拿了钱来,一样样包好,再一份份赏了下去。
除了盈袖这种,算是明着同她对阵过的,别人,对她都没有太多敌意。
加上苏雪摇出手阔绰,给的赏银丰厚,大家得了赏钱,自然都愿意说她好话。
得了好处,自然也就愿意用心为她办事。
傍晚时分,苏雪摇静坐屋内,正凭窗而倚,在看书打发时间,忽见春华匆匆走进内寝来。
只见她蹲了下身,然后一脸急色道:“方才前院的人来传话,说是三公子回来了。”
薛霁回来了?
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