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枝杈之间一只鸟扑腾着翅膀跃起,惊起周遭树叶纷纷落地。
呼喊的声音渐渐消散,直至再也听不见了。
宋玉漪的头发也终于从晏泓珏的冠上解开,她揉揉被扯得酸疼的头皮,只觉身心俱疲。
自己也真是倒霉,本是欢欢喜喜去为娘亲挑选衣裳,却遭了这一趟无妄之灾。
还有陈思长,不知他又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幸好没有让他看见她与二表哥的境况,否则若是影响他们之间的婚事就不好了。
天色大暗,坡底又被树丛所遮盖着,连一丝月色浅淡的光色也不曾有。
宋玉漪怕黑,更怕这林间有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紧挨着晏泓珏,“表哥我们快点上去吧。”
晏泓珏浑厚的气息包裹着她,倒是为她散去了些寒气。
晏泓珏低头看着她,他视力向来比寻常人要好,夜晚视物并不是难事。
他看着宋玉漪从一开始的羞愧难当再到后来的难免庆幸,自始至终都瞧在眼里。
而现在她许是怕黑,也冷,两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虚靠在他的怀中。
晏泓珏默默将身上衣袍解下披在宋玉漪肩头,宋玉漪当即如受惊的小鹿一般颤颤身子,将外袍拢在身上,闷声道了声谢。
自己一定又是惹表哥不开心了,他才会不愿意自己接近他,给她个外袍打发她。
可现在晏泓珏是唯一可依靠之人,还要靠他把她解救上去呢。
她手伸到晏泓珏的衣角,正想拽拽他,可又怕他不喜,只好又收回手低声说道:“我们快回去吧。”
晏泓珏俯下身去,偏过头去看他。宋玉漪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感觉到他轻拍了拍她的膝盖,她才慢半拍的“哦”了一声,趴在他的背上,由他背着。
他背着她从坡下爬上,宋玉漪怕会摔下去,牢牢圈着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爬上坡后,他将宋玉漪放下,二人往外面走去。
漆黑一片,宋玉漪视物实在艰难,只好牵着晏泓珏的一边衣角往前走着。
即使这样,她还是恐惧周边未知的一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使她草木皆兵。
风吹扬了一根落枝,发出“啪唧”一声,宋玉漪本就惶惶不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当即就想往前扑到晏泓珏身上。
一时没留意脚下的石头,腿脚一歪,歪倒在地上。
她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上,手心在触地时被乱石所割伤,现下只得虚放在
眼眸中泪盈盈,饱满红唇微微嘟着,水润莹泽,
她委屈极了,先是被坏人划伤了脖子,现在又崴到了脚,怎得朝中捉要犯,受伤的却都是自己。
她委屈巴巴看着前面的晏泓珏,对着他伸出两只手来,虽未语,但晏泓珏也能明白出她的意思。
她是想让他背她。
晏泓珏抿抿唇,从她身前蹲下,直起身将她背了起来。
“谢谢表哥。”耳边传来她细小幽微的声音,说话时还有隐约的热气喷到他的脖侧。
月光幽幽,映照在地上紧密相依的二人身上,似是蒙上了一道银色的光辉。
晏泓珏背着宋玉漪一步步走着,宋玉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贴在他的背脊,鬓边碎发有几缕正落他的脖侧,丝丝痒意泛起。
沉默着走了一段,晏泓珏被这股子痒意惹得心里略显烦躁,他偏了偏脖颈,微微避开。
余光中看到宋玉漪粉嫩嫩的小脸靠在他的肩膀,软糯糯的唇瓣时不时吧唧两下,看起来睡得极为香甜。
他脸色淹没在夜色中,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再次醒来后,已是躺回自己的知春堂了。
望着屋内熟悉的摆设,回忆渐渐涌上心头。
借着铜镜照出自己的白颈已被围着一层纱布,掌心受伤的地方也已涂抹好了药,脚腕上的肿痛也了不少。
她急急唤了声铃瑶进来,闻声铃瑶小跑着起来,脸上布满担忧。
“小姐你身上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伤口还疼不疼了?”铃瑶急忙道。
宋玉漪摇摇头,心下嗔怪自己真是想的愈发乱七八糟了,身上的伤定是铃瑶为自己换的,怎会下意识想到是二表哥帮的自己。
她又像铃瑶打探了昨夜的情景,府中听闻他们二人失踪,皆惊悸不安。正想着若是还不见人回来,便去宫中请示陛下时,晏泓珏背着宋玉漪回来了。
宋玉漪是极累倦了,因此周围一阵响动都未曾惊醒她。
“那二表哥现在在哪?”宋玉漪想起昨夜晏泓珏的相助,又想到他身上也受了伤,不免有些担心。
铃瑶摇摇头说她不清楚,只道昨晚将宋玉漪送回知春堂后便回了沂胤堂。
宋玉漪顿了顿,吩咐道:“你扶我过去看看二表哥。”
“可是小姐你的脚还没有好,不如待过上几天再去向二公子道谢不迟。”铃瑶以为宋玉漪是为昨日事去向晏泓珏多谢,忧心着她的脚。
可宋玉漪一想到晏泓珏为救她滚下坡时受的那些伤,便有些放心不下。
她起身下榻,穿上鞋试探着在地上走了走,在旁人的搀扶下勉强能迈步。
铃瑶劝她不住,只好小心翼翼地搀着她慢悠悠地往沂胤堂走。
沂胤堂内一片寂静,门外守着两位小厮,宋玉漪遣铃瑶上前说明来意后,小厮躬身说道:“您来得不是时候呢,我们公子不在。”
“那他何时回来?”
“不知。”
“那昨日回来表哥可有请大夫过来?”宋玉漪耐着性子一一问道,可小厮的答复只有“不知”“没有”。
宋玉漪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心想幸好自己过来了,也好督促着二表哥去请大夫来。
她侧头吩咐铃瑶几句,后者脸色犹豫,她拍拍铃瑶的手,铃瑶这才勉强妥协,扶着她去到一旁廊下,等着晏泓珏归。
五更方亮时,通往金銮殿的宫道上已神色匆匆行过许多大臣。
自昨日朝廷要犯逃窜后,陛下盛怒,怒气甚至牵连到一些与之曾经有过接触的大臣们。
人人惶恐不安,只早早入宫以表忠心。
晏泓珏一身绯色官袍,刚从陛下所处的金銮殿出来后,几位大臣便迎上前。
晏泓珏神情淡淡,与那些慌张不安的大臣们形成鲜明对照。
他不欲多说,只随意应了几声便迈步往外走去。
其中一位大臣还想问些什么,听得殿内陛下的传唤,只好作罢。
墨竹早在宫门候着,见晏泓珏来迎他上了马车。
上车后,晏泓珏倚在车壁上,眉间难掩疲倦。
自昨晚回府后,他毫不停歇就入了宫,直至现在才得以出来,墨竹见着他手心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担忧地说:“不如顺路去看看大夫,公子身上的伤口需得处理一下。”
闻声,晏泓珏才记起自己昨日还受了伤,掌心血口已经开裂,他进宫时只简单包扎了一下,现在鲜血已经弥散开来,白帕也将近浸红。
他漫不经心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不甚在乎,仍在为近日来朝中的事所烦心。
墨竹无法,只能盼着等公子回府后,自己去请个大夫后为他看看。
回府时晏泓珏不欲惊动他人,寻了侧门回府,回到沂胤堂,正脱了外袍递给墨竹时,外面小厮敲门低声问道:“公子,外头宋小姐来了。”
墨竹心道这表小姐来得倒正是时候,自觉地推了几步,想出门为宋玉漪留下空间时,却听得一旁的晏泓珏说道:“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