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漪回去后终是大病了一场,高烧不止。半梦半醒间竟看到自己与晏泓珏被抓到在柜中,祖母嫌恶的目光,表哥望他时的不屑,还有娘亲,被困在一方小院中,再未踏出过。
继而画面一转,幽暗的烛光中,借着对面的双鱼铜镜,她看到自己一袭流彩烟罗裙,纱裙隐隐作透,映出内里的莲花小衣。
梦中的自己打扮媚俗,一双魅惑的眼眸中满是缱绻,举手投足之间哪有自己平日里规律的模样,现下的她如那些勾栏女子又有何不同。
“表哥……”
宋玉漪简直不敢相信,这般娇滴诱人的声音竟出自自己的口,偏偏她想要引诱之人却冷眼而视,既不拒绝也不接受,旁观戏般看着她。
宋玉漪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嫩藕般的玉臂自纱裙中脱落,眼看着两臂就要围上晏泓珏的脖颈时,她顿时从梦中惊醒。
她怎会做这样一个梦?
即使她前些时候有心撩拨表哥,也从没做过如此出格之举。怎得梦中的她会如此大胆,而二表哥的态度仿佛比平日还要冷淡许多。
她唤来外间守着的铃瑶打来盆冷水,凉水扑面才觉清醒了些。
她想,这一定是上天给她的警示,警示她之前对二表哥的那些不端行为。
定是她之前的行为惹了上天不满,她不该如此心急,不过几日就想着让表哥倾心于她。
若再见到二表哥,定会想到这些污浊的梦境场面。
她长叹一声,只觉头痛欲裂,一连几日都不敢出门,生怕再见到晏泓珏。
她就这么把自己关在房中多日,强迫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逼着自己快些忘记那些画面。
天一日一日过去,四月方始,微风暖融融,温和煦暖。
晏漩一早派人将宋玉漪接出府中,祖孙俩共乘一辆慢慢悠悠在城中行驶着。
单独面对着祖母,宋玉漪难免有些拘谨,上车之后便端正坐在坐席上,背脊笔直。
晏漩今日兴致倒是不错,或许是见宋玉漪格外乖巧,本想秋后算账的那些事也决定先抛下。
她满意地点点头,“多在房中学学规矩也好,只是也别太闷着自己,若是想出门叫着几个人跟着你就好。”
宋玉漪没吭声,微微垂着头,在房中捂了几日,本白嫩的脸颊又柔嫩了几分,莹洁得仔细看去都能看到细微的小绒毛。
粉嫩樱唇微启,贝齿若隐若现,明明是稚气娇憨的长相,可却因为那张或许撩人的眼眸平添了些魅惑。
晏漩不得不心赞道,自己这个孙女确实是生得貌美无比,若自己是个男人,恐怕也会为此心动。
她又想到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儿子,为了一个卑贱女子竟做出同家里决裂之事。
自己儿子她自己了解,自小便孝顺懂事,定是那女子使了什么狐媚功夫,诱得自己儿子做了错事。
可惜,斯人已逝,过往孰是孰非追究也没有意义了。
晏漩压下心中的苦涩,把注意重新放回宋玉漪身上。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孙女,无论她再怎么不喜她的母亲,也无法彻底抛下她不管。
更何况,这也是自己儿子最后的心愿了。
晏漩移开了眼,定了定神说道:“我知你前些日子同你二表哥走得近些,但毕竟男女有别,你也得注意分寸,不可落了旁人口舌。”
晏漩轻捏着她的手,细声道:“前几日你二表哥特地来找了我,说起你的婚事,正好也提醒了我,你也到年龄了,得尽快考虑起来了。”
宋玉漪微微愣神,她早知自己到了年龄,又身在国公府,成婚一事必然拖延不了多久。
不过她却没想到,竟会是二表哥主要提起来的。
提到二表哥,她瞬间便又想到那晚的梦来,心下臊得很,又怕晏漩看出不妥来,忙说道:“玉漪都听祖母的。”
晏漩本不急将宋玉漪嫁出去,毕竟她们祖孙多年未见,她也舍不得孙女。
听得晏泓珏一说,她顿时心口发紧,险些就有一股荒谬的念头要萌出,但随即又听他说到自己京中认识许多贵门子弟,会多留心着些。
晏漩放下心来,看晏泓珏是越看越满意。而且她从晏泓珏的身上看到了她已故兄长的影子,眉眼中甚至还能寻到兄长曾经卓逸不群的影子。
握着宋玉漪的那只手力度稍松,语气渐渐柔和下来,“你二表哥平日忙得很,能有心留意你这些事,实属不易,你日后也多同他相处相处,有他照拂着你,我也放心些。”
自己的年岁大了,又是丧夫和离之身,能够在这个年纪回到母家她已经很知足了。
如今晏家是谢老夫人的儿子掌权,她一介妇人也说不上什么话,偏偏自己现在唯一的亲孙女还是个出身不好的,她只能寄希望于她能嫁个好人家,也算不辜负自己逝去儿子的遗愿了。
晏漩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大体意思便是让宋玉漪多同晏泓珏来往,好给自己找个好夫君。
宋玉漪听得心里直发虚,不禁想到若是祖母知道自己曾经有心撩拨过二表哥,不知道还会不会同自己说上这一番话。
一趟出去,晏漩为她添置了许多衣裳首饰,足足一下午的时间,带着她在京中闲逛。
又过了几日,陈思长遣人送信给她,信上约她未时老地方相见。
他所说的正是她们初遇时的那座桥上,平日她们见面都会在那里。
宋玉漪收拾一番后,随即出了门。
只见陈思长早早便在那里候着,一袭白衣,端持儒雅。
宋玉漪走得急了,额上不免沁了些汗珠。
陈思长笑意温和,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巾,轻轻为她拭着汗水。
宋玉漪愣了一刻,觉得这一姿势莫名有些暧昧,她颇为不适,下意识就想后退一步保持距离,可又觉得不妥,只好强迫自己不要乱想。
陈思长擦完后将帕巾仔细叠好又放回怀中,看了宋玉漪一眼,耳尖又是似火烧一般。
宋玉漪只当没看见,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边听着他给自己细细说着这些天来的琐事。
“玉漪。”陈思长脸上烧得更厉害,眼神来回闪烁,不敢直视宋玉漪的眼睛。
“若你愿意的话,我愿回家禀明母亲,亲去国公府提亲。”
此话一出,宋玉漪眼睛顿时睁大,直愣愣地望着陈思长,连回话都忘记了。
陈思长知自己今天实在是鲁莽,可他从未如此对一女子这般牵肠挂肚过,他想要天天见到她,想要娶她为妻。
他说不来什么动人的情话,又觉说出口来太过羞人,寤寐思服数日,想出的话却是一句都没用上。
他怕宋玉漪会觉他鲁莽,不肯答应自己,又赶忙说道:“若玉漪妹妹觉得不妥的话,也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我,我可以等的。”
宋玉漪紧咬着下唇,心里忽上忽下的,倒不是觉得难为情,就是有些无措。
“只是这事还要问过祖母。”宋玉漪低着头,极小声说道。
陈思长将她此举视为同意,喜笑颜开,只觉从小到大都未同今日这般开心过。
“你放心,待我回去跟母亲商量过,定会登门拜访。”陈思长目光坚定。
宋玉漪娇怯地点点头。
说实话她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心头,但一想到待嫁离了国公府后便有机会接娘亲来京城了,还是不由得喜悦起来。
虽是已经彼此确定了心意,但陈思长要先回去将此事告知母亲,再商量二人的婚事。
因此还需等上些许时候,宋玉漪便想着先写信寄给母亲,同她说说这桩喜事。
她喜悦万分,眼前仿佛已经看到娘亲被接往京城的日子了。她带着铃瑶出府寄信,主仆俩都眉开眼笑的,满怀期待着未来的生活。
她将信交到驿站,又嘱托了几句后,便带着铃瑶离开了。
并没急着回府,她又前去布庄,想着待娘亲来后为她挑着好的衣裳布料来穿。
等挑选完回府时,已是天色渐暗了。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霞光远远洒落在天际,片片灿金如染料般铺满整个天空。
街上行人三三俩俩,宋玉漪紧挨路边走着,怕回府时时辰太晚,她忙加紧了步伐。
疾驰的马蹄声忽得朝这边奔来,有人在远处叫嚷着,“朝中抓要犯,闲者速退!”
宋玉漪瞧见不远处正狂奔着数匹快马,追着前面一狼狈不堪的中年人。
她赶忙拉着铃瑶往边上躲去,免得被无辜涉及到。
周遭行人纷纷躲避着,路中央有一号啕大哭的女童,似是寻不到父母了,只自己坐在原地啼哭着。
眼看那匹马便要疾驰而来,撞到那名女童时,宋玉漪连忙跑出来,千钧一发之际扑倒了她,二人一同摔倒在一旁。
而也正在这时,那中年人驾的马匹忽得被身后的追兵一箭射中腿部,马重重倒地,而他也被远远甩走,好巧不巧正好摔落到宋玉漪面前。
近距离之下,宋玉漪也看清了那人脸上怖人的伤疤,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
她吓得冷汗直出,慌忙想往一旁退去,可脚腕却被手掌牢牢攥住。
随即那人趔趄着起身,从身上取出一刀子来对准宋玉漪的脖颈,锋利刀刃一触到柔嫩白皙的脖颈,顿时浸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