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谋算

这日宋玉漪方起身,正预备趁着今日天光大好去府上走走,薇雨就小跑着进来说是晏夫人找她。

好几日不曾与祖母见面了,今日忽得派人找她,宋玉漪难免疑惑,但仍是叫铃瑶快些为她梳妆,不好让晏漩等她太长时间。

进了怡净斋,晏漩刚为自己倒了盏茶,细细品味。见宋玉漪过来,笑道:“不过多礼,坐下吧。”

宋玉漪顿默一刻,仍是福身行过礼。

晏漩看向她的目光中罕见的有了几分满意,“这几日住得可习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就告诉祖母,这是你自己的家不必拘束。”

宋玉漪轻声道:“没有不习惯,都挺好的。”

晏漩笑了笑,“听说这几日你与你表哥关系甚近。”

宋玉漪心口猛地一颤,直接便以为是自己的那些隐秘心思被发现了,但待回神细细一想,才觉根本不会有这种可能。

“是玉漪想学骑马,才求的表哥教我。”

晏漩点点头,“本来我还担心你跟她们走不到一块去,倒是我多心了。总归都是亲戚,大家都是一家人。”晏漩饮罢一盏茶,又道:“只是该有的还礼不能少,你不是京城出身,有些道理兴许没人教过,礼尚往来是必要的。”

宋玉漪手指不断在膝上交织缠绕,胸膛中各种情绪交加,其中不忿更甚。她可以接受祖母平时对她的不满,但不能忍受她讥嘲自己最爱的娘亲。

“我知道的,我娘亲有告诉过我,她……”

“好了。”晏漩语气不耐,神情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再看向宋玉漪,恍惚中竟觉得是那人坐在自己面前,她闭了目,只觉头愈发痛了,她挥挥手,道:“我乏了,你先回吧。”

宋玉漪没作声,提着裙摆起身,走了几步想起还未福身行礼,但她只是脚步微顿,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晨光熹微,和风煦煦轻飏起几片树叶悠转飘曳。

宋玉漪携着铃瑶往府外走去,昨日虽与晏漩话不投机,但她的话还是给了她警醒。

只要有晏漩在一日,她就绝无可能将娘亲带入京城。所以当今唯一法子便是诱得晏鸿珏娶了自己,有他相助,便可瞒着晏漩,将娘亲安顿在京城度日。

宋玉漪沿着长街一路向北,直至走到一码头,河岸边船舶错落参差,粼粼水波上船只驶过泛起碧波浪痕。

前方有一白胡子老翁正眉飞色舞与人交涉着,他穿衣打扮不俗,想来便是管各船只的掌舵。

宋玉漪侧身在铃瑶耳边耳语一番,铃瑶向前走近老翁,一阵交谈过后,她回身同宋玉漪说道:“小姐,那人说每隔四日的辰时便会有通往扬州城的船只。”

接着与她说了路上所需的船费,宋玉漪心中盘算着,自己如今手头还有着银钱,再变卖些金银首饰,拿出这些钱来定是不费力气的。

现在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沿原路返回去了西大街。街上皆是布坊商铺,宋玉漪选了家人密集的布坊进去,打算挑着布料为晏鸿珏做个护腕。

之前骑马时她便注意到,晏鸿珏平日骑射极费手腕,但又不曾见他佩戴过护臂束腕,就想着亲手为他做个,也算是感谢他先前教她骑马。

挑拣一番,宋玉漪相中一玄色皮革,她伸手拿过问一旁的店家道:“这需要多少银子?”

店家面露犹豫,纠结着开口道:“不好意思啊,方才已有位女郎要了这块,您晚了几步。”

宋玉漪顺着他的目光往一边看去,正巧与他口中所说的女子视线相对,还未待宋玉漪说话,那女子就道:“既然姑娘喜欢,就给姑娘吧。”

说完似是觉得措辞不妥,恐听者会误解其意,又慌忙补充道:“我也不是非它不可,还是留给真正喜欢的人吧。”

话音刚落,官婳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越说越不对劲,话中隐含之意似在言明自己不屑要别人喜爱的东西。

但她本意确非如此,可嘴过于笨拙无法说出那些漂亮话,只能将场面搞得更糟糕。

她有着双秋水般楚楚可人的眼眸,神情淡淡时便仿佛有水意氤氲其中,眼下她焦急自责,眼眶逼出几分红意,水波荡漾在眼眸中,似是要泛出泪珠。

宋玉漪听得她话,并未同她所想那般误解她的意思,只是纯粹以为她是有心相让,心中难免不解。

凡事都讲先来后到,既是这女子先选中了,自己哪有夺去之理。

心中这么想,她也就这般说了,但官婳闻言慌乱更甚,连连摆手道:“不是的,我当真不喜欢了,还是给姑娘吧。”

最终这布料还是到了宋玉漪手中,她歉疚道:“多谢姑娘相认,玉漪不胜感谢。我就住在城中东南处,日后姑娘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便来寻我就是。”

“东南,国公府也是在那……”官婳神色恍惚,喃喃道。

“姑娘认识国公府的人?”宋玉漪问道。

管婳看她一眼,许久才讷讷开口道:“家父同国公府相熟,我跟着去过几次。”

闻言宋玉漪更是诧异,她只觉面前女郎衣着不凡,但却不像是富贵显荣家中出来的。

“家父位居朝中都御史。”管婳腼腆开口。

二人交换过名姓,之前晏漩曾派人向她讲述过京中各世家关系,她也清楚官家在朝中的地位,同国公府也算是旧交。

她平日接触的贵女不多,朋友更是没有,今日同官婳相识,倒是有心想对她多多交往。

只是听起她说起自家同国公府的关系时,总觉得她神色有异,叫人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怪感。

幼时娘亲常当着宋玉漪的面做些刺绣,她也常跟着做些简单的针线活,所以护腕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她连夜赶制了三日,终于完工。傍晚时分,宋玉漪坐在镜前望着自己眼下生出的片片青黑,铃瑶正欲上前为她搽粉遮掩,宋玉漪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拦道:“不必了,这样去就行。”

她垂眸轻抚了下略显苍白的脸颊,本红艳欲滴的唇珠此刻也寡淡暗沉,一看便知是许久未曾休息的模样。

二表哥若知晓自己为了在他做护腕而寢不成寐,定会极为感动。而怜惜便是情愫生起的开端,她已经为此努力了这么久,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宋玉漪独自前往,天际薄暮冥冥,日头隐约只露出一个尖头,远远前往廊檐轮廓已然看不清了。

宋玉漪走的是一条偏僻小道,一路走来未见人影,白日倒还好,只是现在视线本就昏暗,而她此次又未将铃瑶带在身边,难免有些害怕。

她正提心吊胆着,远处忽然传来阵阵笑闹声。其中一女子声音尤为明显,她识出此人是她的那位表姐。

她纠结着要不要避开些,晏妙容就走到了她的面前,身着一身浓艳红裙斜晲着她,“这不是玉漪表妹嘛?来了这些许日子,还没好好同你聊聊呢。”

她语气中嘲讽之意毫不遮掩,宋玉漪与她没有接触,不知道她这份恶意是从何而来,浅笑道:“应该亲自去拜见表姐的,是玉漪疏忽了。”

晏妙容看着她这副弱柳扶风的身子,不免联想到平日里她在晏鸿珏身边的纠缠,又是气得咬牙切齿。

正气怒时,余光不经意看见宋玉漪始终负起而立,似是在藏着些什么。

不愧是小门小户来的,无论做什么都是见不得光的。

她心中讥诮,语中又冷了几分,“手里拿的什么,拿出来让表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