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身形高大魁梧,宋玉漪身量娇小,勉强仰着头才能正对上他的眼睛。
同初见相比,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使宋玉漪更为清晰地看清了他的长相。挺鼻薄唇,剑眉星目,有双极好看的丹凤眼,眼尾细长,瞳孔漆黑幽暗,仿佛任何情绪都不尽他眼底。
宋玉漪似呆傻了般,竟直视着他的眼睛好半晌,直到身旁的薇雨拽拽她的衣袖,她才得以作出反应,忙福身低唤了声“二表哥。”
她飞快抬头瞥他一眼,见他神色淡淡,便又鼓起勇气说道:“今日多谢二表哥相救,不然玉漪恐怕就要落入歹人手中了。”
她嗓音娇娇弱弱,仔细闻之确能听出几分畏怯。
他细细打量了宋玉漪一眼,实际刚才远远看到她,他未识出宋玉漪的身份。晨时在城外见她时,她戴着幂蓠,只能瞧见她袅娜的身姿,同京中女子相比格外娇小瘦弱了些,便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所以刚才见到她这张粉嫩莹洁,面色红润的脸时,一时未将二人并未一谈。
晏泓珏同宋玉漪体型悬殊之大,远比她高上一头,他需得略微低头才能彻底看见宋玉漪的脸。一眼望去倒是觉得温婉恬静,可偏偏生了双柳叶眼,右眼下一泪痣似是在无暇白玉上染的一滴墨汁,无端让人生出想在上尽情摩挲一般。
晏泓珏喉结微滚,莫名生出股燥意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薇雪忽然上前搭话道:“公子,我们小姐是想来拜见三夫人的,若是三夫人同公子不便,那婢子们就先带小姐回去了。”
晏泓珏淡淡应了一声,偏侧过身子,好让宋玉漪同他身旁越过。宋玉漪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脚尖触到结实的地面后,她才稍微加快了些速度,小步往前走着。
“等等。”
没走出几步,晏泓珏便出声叫停住她。
宋玉漪惊诧之余又难免庆幸,方才摔倒时被门槛绊住了脚,虽没有崴到,可走起路时还是会隐隐作痛。她本不想声张,只当若无其事地回去后,再叫铃瑶为她冷敷一下。
可她的忍耐力却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好,不过只走了几步就隐隐又歪倒之势。
她正准备转身,就听身后那人又开了口,“扶着她。”
宋玉漪大惊,不知他是如何看出自己腿脚不便的,明明身边几名婢女都没有看出她的不妥来。被他吩咐的薇雨薇雪二人面面相觑,虽一脸茫然,但还是自左右搀住了她的胳膊。
这时才感觉到宋玉漪的身子有多么僵硬,周身的重量似是都放在了左脚处,站在左侧的薇雨不明地望了眼她的脚,低声询问道:“小姐可是扭到了脚?”
宋玉漪弱弱点头,刚想回身对晏泓珏道声谢,便见晏泓珏负着手径自从她身边走过,到她身前时撂下一句话,“照顾好你们主子。”
说罢便出了院门,不见人影了。
一直待走回房间,宋玉漪的心还在“砰砰”跳着,原本因晏泓珏一副难以接近的模样而略有抵触,可见他如此细心体贴,连自己崴到脚都能注意得到。
他这般心善,即使她撩拨不成,府中有他作为倚靠也好过得多。
更重要的是,他比她想象中还有富裕不少。
刚才回来路上,她借机向薇雨薇雪打探一番,才知前次日子晏泓珏因事务出了京城一趟,今日回府,便带了如此多的珍宝来给母亲。他回来得突然,底下下人不知,所以才出了刚才那一番差错。
心慈又守孝道,倘若同他结了亲,到时再在他面前一提,他必会怜恤她这爱母之心,将娘亲接到京城,便不会再过那苦日子了,也不用因日夜为人搓洗衣服而手上满是伤口。
正思忖间,铃瑶自外间掀帘入内,手中还拿着好些伤药,是刚刚大夫留下的。
见她进来,宋玉漪本趴在榻上的身子半撑起身,边透过窗子去看外头的情形,边问道:“薇雨薇雪她们呢?”
“小姐不是说不想让她们近身伺候吗,我便同她们说小姐困了睡下了。”说着,走到榻前,为宋玉漪解着鞋袜,为她涂药。
宋玉漪耳垂薄红着,娇羞羞小声道:“你觉得二表哥人如何?”
铃瑶手□□夫不断,没认真思考她语中意味,只随意点点头,“蛮好的呀。”
宋玉漪双手撑着脸颊,耳边碎发随着晃动的小脑袋左右摇摆,“那你觉得若是二表哥为我夫君如何?”
铃瑶惊得手中药膏险些落地,她懵懂着睁大双眼,不灵光的脑子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宋玉漪压低嗓音,嘀嘀咕咕着将自己的盘算同铃瑶说了一通,铃瑶担心道:“这样真的能成吗?”
宋玉漪猛地点头,心中一股不知由来的自信心油然而生,她相信,只要她用心做个有心人,不怕钓不上晏鸿珏这条大鱼。
宋玉漪心底算盘打得叮当响,竟是连铃瑶往上脚腕涂抹药膏时都没喊疼,要知道她曾经可是每每喝苦药时都要爹爹娘亲哄的娇气包。
她懒散地趴在床榻上,大半截裙衫翻起到腰间,露出白白嫩嫩的小腿,正有一搭没一搭的上下晃动着。
薇雪正在这时从外头进来,见到宋玉漪这番做派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眸中生了几丝鄙夷。她微微轻咳几声,宋玉漪方才听到脚步本以为是铃瑶打水回来,所以没有在意。但听见咳声,才觉不对,忙放下腿,整理着凌乱卷起的裙衫。
薇雪默默垂头等着,直到她坐起身子后,才出声道:“小姐,老夫人送来几套衣裙来,您试试可合身?”
“好,那你放那吧。”宋玉漪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抱着的几件奢丽华美的衣裙,心中也起了些跃跃欲试,她还从未穿过如此好布料的衣裙。
她掩下心头的雀跃,忽得想起什么,忙道:“替我谢谢舅祖母。”
“是。”薇雪将衣裙搁到床榻边的榆木四门衣柜中,回头问她:“小姐看看想先试哪一套?”
宋玉漪抿抿唇,往外面探头看了眼,没有看到铃瑶的身影,“我脚还是有些疼,就先不试了。我找铃瑶有些事,你帮我叫她进来吧。”
薇雪出去后,很快铃瑶便进来了。她看起来兴冲冲的,眉头高扬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方才薇雨姐姐带我转了转这院子,这院子里可大哩!还有专门的厨院,到时我们去做些小食吃……”
铃瑶兴致高昂的模样引得宋玉漪也欢跃起来,又同她说起薇雪送进来的衣裳,铃瑶见了羽纱软缎制成的衣裙,杏口微张,轻声惊叹着,“好美呀,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裙。”
“铃瑶,你看看你喜欢哪件,这么多我也穿不了,你喜欢哪件就拿了去吧。”宋玉漪见她喜欢,随口便道。
铃瑶打小就伺候在她身边,幼时家中穷,她名义上侍女,但实际上二人相处时同姐妹一般,往日穿着也都是轮番替换着穿的。
铃瑶忽得沉默了,只是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这光滑的布料,说道:“现在不是以前,铃瑶只是个婢女,可不能再跟小姐不分彼此了。”
她小嘴微撅着,闷闷不乐着。宋玉漪话音刚落便发觉了自己的不妥,如今是在国公府,高门大户重规矩礼节,她不能再同往日那般随性子了。
不过这会的不豫只是一时的,二人很快又转愁为喜,聊着她们今日在国公府上的见闻。
正说着,宋玉漪忽得想起来忘了件正事。她忙叫铃瑶去取纸笔来,在枕上垫了本厚书,提笔给娘亲写着信。
“娘亲亲启,一别数月,珠珠极念,娘亲可否也想珠珠……”宋玉漪边写边轻声絮叨着,几乎写了满满三大张纸,仍觉不够。还是铃瑶将她拦下,说是有什么话过些时日再写封信也不迟。
宋玉漪将信纸结实封好,叫到铃瑶手中,想了想又从镜台下取出几个金簪来搁到信封里,信封一时鼓鼓囊囊的。
“你把这些一块交给信使,我如今手头也没有现银,这金簪想必能卖不少钱,娘亲有了它也能少干几天工了。”
铃瑶连连应下,把信封贴身放好后就往外走。
“记得你自己去送,别交给别人。”宋玉漪在屋内喊着。
铃瑶哎了声,正欲出门时又回身将屋门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