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集思擅长用女孩蛮横不讲理这一招,因为对方是陈感知,所以她可以无负担地说出难听又霸道的话。
她认为这都是陈感知应得的。
“不认识,挂了。”
“等等,集思。”
她抽了抽鼻子,起身抽了张纸擦掉泪痕,鼻音浓重,问他:“什么事?”
陈感知拨出这通电话前似乎也没理清自己的思路,傅集思这么一问,他像卡了壳,又半晌没说出话来。
“没事我挂了啊。”傅集思说。
他忙说:“我想和你见一面。”
“不要。”
她利落挂断电话,对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露出疑惑和不解,末了,翻身下床。
睡意是彻底没了,好心情被早上的三通电话也搅得五味陈杂。傅集思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长过窗口的大树,让绿意润进眼底。
脑袋开机需要很长的一系列步骤。
她伸个懒腰,倒了杯水,听了会儿音乐,又试图通过1.2倍速的BBC新闻来凝神。最后,她觉得差不多了,才打开已经写好大标题的文档——
我的澎杨时光。
澎杨中学是她现在工作的地方,算是半个过去的母校。
毕竟她高二没读完就走了,说是半个也不为过。
今年澎杨办50周年校庆,之前忙着抓升学率而落下的校刊活动重新被提了上来,办公室里不知道哪个老师看过她的简历,认准她是校友,就把写专栏这事推到了他们这种新人的头上。
傅集思偏偏是个对外脸皮薄的,傻乎乎就接下了。
窗外绿意摇动,金光洒落其间,漏了几束在她的窗台。她想不起来那些努力拼搏、奋发向上的澎杨时光,能想起来的只有走廊尽头的陈感知,他站在那里,朦胧纤细,看见她之后会冲她笑,再招招手说:“集思,老师叫我们去趟办公室。”
然后她走向他,半条走廊,心情明亮;推开吱嘎的办公室铁门,又兜头被灭了心里点亮的灯。
傅集思叹了口气,合上电脑,灵感无处可寻,只能一拖再拖。
现代人打发时间的方式,无非是小说电视剧,傅集思也看过不少,对于霸总行为略知一二。
她心底猜测陈感知会是霸总吗?
收拾出门前,她还在想,既然陈感知能打探到自己的电话号码,会不会一并也弄到了自己的住址,说不定现在正手撑着车头引擎盖等她下楼呢。
探头探脑打开家门,看见楼下除了过分茂盛的大树小树外,就只有带颜色的风沙了。傅集思耸耸肩,在心里划掉了“陈感知=霸总”这条公式。
周末出门,人流量可怕。
嘉嘉醒来说昨晚接到临时预约的大客户,要包厢,要好菜,要好酒。
而嘉嘉呢,她要傅集思。
好姐妹就是不问缘由为你两肋插刀,傅集思是个表率。
她想到自己长期在嘉嘉店里蹭吃蹭喝,于是二话不说收拾出门。
“Plus”是傅集思给嘉嘉这间小酒馆想的店名,嘉嘉很满意,立马联系了灯牌厂家定制了出来。
站在plus门口,营业中的牌子还没翻转,灯牌已经在日光里通电跳跃,店门也大开着。
嘉嘉正指挥店员们从小卡车里搬出食材摆进店内,余光瞥见傅集思,惊喜跑来挽她手臂:“我和你说,好集思,今晚一过我感觉我就要转运了。”
傅集思和她往店里走,边走边说:“转什么运?不做思想困兽的解药了吗?”
“不是和你说昨晚临时接到大单吗,要包厢,什么包厢呢,是我整个店面啊!”
傅集思睁大眼睛说:“你是说,包场呀?”
“是啊!”
“那你叫我过来是因为人手不够吗?”
“怎么可能!”嘉嘉双手抱臂,站在她面前,“我当然是想让我的好姐妹见证我事业生涯的首次风光了,你一会儿就在柜台坐着,不用笑脸,不用掌声,只把目光分给我一个人就好。”
傅集思拍她手臂,嫌她肉麻,话题一转,追问起大客户来:“但是你哪里来的客户?预付定金了吗?”
“就是昨晚那位小帅哥——”
话至此,嘉嘉猛然止住,瞥见傅集思神情有些微异样,才降低音量把接下来的话说完:“……的好朋友。”
“哦!”傅集思后知后觉,意识到嘉嘉嘴里“昨晚那个小帅哥”指的就是陈感知之后,把线索串了串,“所以我的号码是你给的?!”
“他这么快就联系你了?我昨天发了消息说要和你坦白的呀,帅哥他态度这么好,人模狗样又一口一个’集思’的,谁能不心软不乖乖送上你的手机号码。”
傅集思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的高中同学嘛,”嘉嘉冲她点点头,笑说,“昨天都问清楚啦。”
傅集思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给陈感知胡编乱造的穷凶恶极形象忽然间没了发挥的余地,只好在嘉嘉面前端起了架子,问:“还有呢,还问了啥,应该不止这一个问题吧。”
“没了呀。我知道他是个正常人就行了,八卦这么多干什么。”
“……”
嘉嘉碰着傅集思的手臂,自认傅集思藏了些小心思,于是不怀好意地堆起笑容准备八卦:“那你还想让我问什么,难道你们不单单是高中同学?”
“对啊,我还算是他债主,他欠了我很多很多很多。”
“真的假的?”
她手一摊,似乎不准备再回答了。
因为是周末的最后一天,面对未知又痛苦的周一,涌进来的人大快朵颐,又酒水畅饮。
嘉嘉说的陈感知的那位朋友坐在人群里,红唇大波浪,妆容精致,却半点小节都没拘着,此时正举着酒杯同大家共同庆贺。
听起来像是苦熬几天拿下了一个大项目。
说笑时,两个人目光不经意对上。
傅集思抿抿嘴,像偷看被人抓包了一样。
那个女生拿着酒杯对她微笑,一示意,仰头喝了下去。
她于是也点点头,扯出一丝微笑来。
傅集思和小何坐在柜台,两个人无聊玩着童年的套圈圈游戏机。
小何问她:“姐,听说你在澎杨工作啊?”
傅集思说:“对啊。”
“我看公众号说要校庆了,有什么好玩的活动吗?比如校友回家这种。”
“没有,”傅集思一口否决,“没有好玩的活动,校友天天都可以回家,不用非得等校庆。”
小何放下游戏机,嗅出一丝打工人的怨念,于是又问:“姐,你也是校友吧?校友回家变打工人的体验怎么样,是不是特别nice?”
“打工有什么nice可言。”她扁扁嘴说,“你也是校友?”
“对呀,我当年保送进澎杨的,成绩可是响当当。”
傅集思疑惑地扭头看他一眼,结合店内背景,仔细将小何打量了一番。
小何看出她眼里的信息,立马给自己澄清:“我大学还没毕业呢!现在只是出来社会实践,体验一下人间疾苦,未来咱们目光得放长远,绝对不可能只是’小何’。”
“是是是,”傅集思笑了一声,“你未来可期。”
游戏机里的套圈游戏单一无聊,傅集思玩到没意思了,就撑着下巴去看嘉嘉。她如鱼得水地穿行在吃吃喝喝客人们的缝隙中,左手是菜,右手是酒。傅集思看得叹为观止,甚至想拿出手机拍下她的高光瞬间。
摸口袋的时候,手机不慎掉了出来。
傅集思弯腰去捡,起身时正好有人推门进来,门铃一响,她服务意识的触角有了反应,立马换上笑脸相迎。
二氧化碳聚集的室内,酒精分子盘旋室内上空,每个人都脸颊红扑扑。
包括傅集思。
她的笑容从殷勤到尴尬,只需要两秒,因为面前推门进来的人是陈感知。
他气喘吁吁、又风尘仆仆。
对季节一向不太敏感的傅集思此刻看着他,肩头有片边缘泛黄的落叶,才顿然记起,初秋将要过渡到深秋了。
“集思。”他又这么叫她,见她脸红红的,问道,“你也喝酒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来由觉得高温依附,企图用手背降温,说:“没有。”
小何来回看看,总感觉眼前这幕如此眼熟,细想一下,才想起来这幅文质彬彬的陈感知对上脸颊泛红显醉态的傅集思的画面,这不是昨晚的剧情嘛!
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来有戏,不仅有戏,还有瓜。于是揣着自己的眼力见,小何借口说去拿个东西,跑走了。
傅集思没喊住他,尴尬地指了指里面座位说:“你和他们一起的吗?进去吧。”
他不动,垂落的手臂曲起,横放在了柜台上。
陈感知递过来一个盒子。
傅集思看着他,不明所以:“干嘛?”
“生日礼物。”
末了,他补充:“迟到的生日礼物。我不知道昨天是你生日。”
“别!”
忽的,想起早上那通电话,那顿对着撞上枪口的陈感知发的无名火,傅集思把盒子推了回去:“你别把我们的关系搞得这么复杂。”
“送个礼物就复杂了吗?”
“谁家高中同学几年没联系,见了两面就上来送礼物的?”
陈感知怔了一秒,轻笑道:“你也记得啊。”
“记得什么?”
“见了两面。”
傅集思眼神游移地说:“昨天和今天,不是两面吗?”
“加上今天的话,是三面了。”
“哦,”她无比敷衍地回应,催促他赶紧进去落座,“你别在这和我唠嗑了,赶紧进去吧。”
手背由温热脸颊传递温度,不仅没降下来不寻常的泛红,手心还渗出细密的汗来。
傅集思见他不动,推了一把他的手臂说:“去啊,陈感知。”
却没料到这一动作落在那群借酒精抒发压力的上班族眼里就变了意味。有人哄笑起来,自然就有目光集中过来。
“喔~感知,你干嘛呢!”
他和和气气地牵起唇角,回答说:“说两句话。”
“说两句说这么久,我们可等你半天了。”
人群里又发出几声笑意。他挥挥手,说马上过来。
应了两句催促,他转头和傅集思说:“你等我结束。”
等他结束,她闲的?
傅集思眉间一拧,正想发作,又听见他说:“好吗?”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甚至别的什么话都没有。大眼瞪小眼的几秒里,是陈感知率先移走眼神,兀自当她默认:“我不喝酒,今天我送你。”
“不——”
手指点在盒子上,陈感知推着盒子又到了她手边,说:“收好。”
他说完就走了,走向人群,没给她回答的机会。
那个带来的盒子放在柜台上。
傅集思看陈感知融入到那群饮酒消愁的大肚男士里,对着盒子,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你好呀(o^^o)